慈寧宮。
太后娘娘身穿絳紫祥雲對襟盤扣便服,側躺在貴妃榻上,長長的青絲沒有挽起,而是傾瀉在身後,有宮女拿着細密的篦子,輕輕的打理着。
竹溪端着一個硃紅色的食盤走了進來,上面是一隻精緻的白玉小碗,盛着褐色的液體,“太后娘娘,早膳已經半個時辰了,可以服藥了。”
聞言,太后輕蹙娥眉:“這藥總是苦的哀家頭疼,喝了這麼久也不見效果,不吃也罷。”
竹溪輕笑一聲,將食盤放在榻側,端起小碗哄到:“太后又鬧小孩子脾氣了,不吃藥身子怎麼會好?莫姑娘替您除去餘毒,太醫院的方子爲您鞏固元氣,說了要喝夠一個月的。”
太后娘娘擺擺手,皺着眉頭:“不喝了不喝了,擱着吧。”
竹溪犯難了,這要是往日便也罷了,自己先前才受了陛下斥責,若是伺候太后再不盡心盡力,只怕要被鞭笞了!
正在這時,門簾被宮女自外面掀開,莫熙兒穿着一身粉色宮裝,袖口處有銀絲線勾勒出的幾朵海棠。
下襬密密麻麻被繡着蔓延的海棠花枝,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溫婉之中又帶着一股爽利之色。
綠蕪緊隨其後,今日褪下了青色長衫,一襲雪青色長裙,下襬玲瓏剔透,朵朵白色祥雲綻放其中,清秀的臉龐上今日也點了少許硃色,素日裡顯得有些寡淡的模樣竟也有了脫胎換骨之色。
“熙兒早就知道太后娘娘不會乖乖喝藥,還好我早有準備。”莫熙兒笑着迎上前去,向太后行了一個禮,手上捧着的琉璃七彩盅流光溢彩。
太后娘娘見她倆這般年輕喜慶,彷彿自己也有了些精神,坐起來好奇的看着她手裡的東西,問道:“前兩日是綠豆酥和珍珠奶茶,你今日又準備了什麼新鮮好玩的吃食給哀家?”
莫熙兒笑着上前,將手裡的琉璃盅打開給太后看,只見盅裡是一碗軟軟糯糯,水晶版晶瑩剔透的甜品,裡面包裹着新鮮的銀杏,清晰可見,彷彿精美的琥珀,仔細一聞,還帶着淡淡的甜味。
太后娘娘頓時眼睛都離不開了,“這是何物?”
莫熙兒甜甜一笑,“這是奴婢最近新發明的一道甜品,叫琉璃果凍,口感清甜,生津止渴,太后娘娘乖乖喝了藥,就吃這個好不好?”
綠蕪在身後笑言:“昨日熙兒鼓搗這個,半夜才睡,今天又是一大早就起來調配佐料,太后娘娘就看在她一番苦心的份上,乖乖喝藥吧。”
聞言,太后倒大笑起來:“你們兩個,真是拿哀家當小孩子來哄了。”
看了看這倆孩子相似的模樣,她心中不是不感動的,宮中不乏伺候的盡心盡力的奴才,可是真心實意的又有幾個,難得這倆孩子純善,這份心意她便領了。
喚來竹溪,閉着眼睛將藥一飲而盡,身旁的宮女迅速端着漱口的口杯伺候着清口,太后娘娘的臉色這次舒展開來,迫不及待用銀勺颳了一塊放進嘴裡,滿足的像個孩子:“果真清甜爽口,又有銀杏的絲絲苦味,不會太過甜膩。”
莫熙兒見她吃的開心,自己也笑的開心:“太后娘娘喜歡,就是民女的福氣了。”
這些日子裡,她爲求太后庇護,委實下了不少心思,先是依據太后娘娘的身體狀況反覆思量補身藥方,後來才知道若無皇上授意,除了太醫院的方子,其餘人都不能隨意接近太后娘娘膳食。
再加上她爲太后娘娘治療中毒一事,在宮中聲名大噪,早已成了太醫院那些老古董院判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更別提會有機會與他們商討,尷尬之下,她只得另闢奇徑。
好在讓她發現太后娘娘每逢服藥,總是苦澀難忍,竹溪多次好言相勸也不得其法,宮中的蜜餞多達數十種,可是不是會解藥性,便是太過甜膩,總是不能入太后青眼。
她靈機一動,想到自己未穿越來之前的吃貨本質,幸好當時的大中國地大物博,各種小吃琳琅滿目,礙於食品安全問題,她也曾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場了。
先前送來的東西,總是被束之高閣,一來因爲太后娘娘身份尊貴,飲食皆有小廚房親自看管,再者是因爲當時太后娘娘對她尚且心有怨氣,總覺得紅顏禍水才導致陛下與自己母子感情有所嫌隙,更是對她冷淡得很。
幸好莫熙兒臉皮夠厚,撒起嬌來臉不紅心不跳,說起種種美食總是如數家珍,太后娘娘聽得多了,便也有了好奇之心,這一好奇,便打開了莫熙兒的幸運之門。
“看來太后只喜歡熙兒的琉璃果凍,奴婢這瘦金體的佛偈是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了。”綠蕪如今也活潑了許多,往常溫柔穩重的聲音,如今也帶了幾分嬌俏。
太后娘娘聞言,驚喜道:“瘦金體?可是先帝的瘦金體抄錄的佛偈?”
綠蕪笑着點點頭:“正是。”
太后娘娘又驚又喜,聲音竟有些顫抖,“快,快拿給我看看。”
誰都知道先帝與太后伉儷情深,兩人皆喜好研究書法詩詞,瘦金體乃是先帝爲了太后親創,流傳甚廣,只可惜很少有人能夠得其精髓。
綠蕪抄錄名家筆錄多年,頗有心得,她有心討好,自然能夠投其所好。
太后接過佛偈,顫抖的手一頁頁看得極爲仔細,眉眼間有些溼潤,時光荏苒。自己由一個備受寵愛,不懂世事的女子,一步步變成一個匡扶皇帝,整頓朝綱,治理後宮的太后,中間辛酸與誰能說?
看着這一手與先帝字體極爲相似的瘦金體,她彷彿看到了那個寬容溫和的男子對自己報以柔情的笑,不知不覺,淚溼眼眶。
莫熙兒和綠蕪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雖未親眼得見,但是她們能夠想象,支撐着一個柔弱的女人扛起這片重擔的,除了偉大的母愛,還有對丈夫的承諾,那是需要依靠無盡的愛才能支撐下去的日日夜夜。
在這一刻,誰也不忍打擾。
“皇上駕到。”張澤海尖利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寧靜。
綠蕪和莫熙兒均是一驚,前者喜形於色,稍縱即逝,後者不由自主後退半步,迅速跪了下去。
太后娘娘拭去淚痕,將佛偈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整理儀容。
李曄剛下朝,還穿着朝服便來請安,頭頂的通天冠更顯得他氣勢威嚴:“給母后請安。”
“快起來。”許是方纔有些動情,太后的聲音微有些沙啞,看着兒子如今長大成人,所模樣並不肖似先帝與自己,可是從小在自己身邊長大,耳濡目染,總是越看越喜歡。
“母后今日用膳如何,藥可曾服下了?”李曄關心的問道。
竹溪走上前來,一一詳細稟告。
李曄頻頻點頭,看向地面,那裡低垂着兩個翩然的身影,讓他移不開目光。
太后看
在眼裡,心中惋惜,故意道:“皇帝,欽天監選的日子如何了?”
李曄回過神來,聞言笑了兩聲,將冠冕除下,交給身後的張澤海:“兒子已經吩咐下去了,想必不日就會有結果。”
太后點點頭,見皇帝的眼神還是時不時停在莫熙兒身上,便說道:“熙兒既已經請了安,就退下吧,綠蕪方纔的瘦金體哀家看的很是喜歡,留在這裡替哀家跟陛下講解幾分。”
二女聞言,紛紛求之不得。
莫熙兒一直伏在地上沒有起身,此刻站起身來,粉色的身影翩然而動,整個人秀美如畫,清麗如仙,看的李曄喉頭涌動。
“民女告退。”她只覺得皇帝那股侵略般的眼神太過炙熱,匆匆行禮,便已告退。
李曄不動如山,身旁的張澤海卻悄悄退了出去。
莫熙兒出了慈寧宮正殿,總算鬆了一口氣,昨夜熬得太晚,今日又早起爲太后做果凍,本就疲憊不堪,只想匆匆回房歇息,哪裡還顧得上身後那個狡猾的身影。
突然,一隻大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心中大驚,掙扎:“恩,嗚……嗚嗚……”
怎奈對方力氣大的很,饒是自己劇烈掙扎,仍然無法掙脫。
她心中不由驚懼,究竟是誰,竟敢在慈寧宮撒野,是哪個看自己不順眼的妃嬪,還是自己得罪了人還不自知,一時間心緒不寧!
突然,嘴裡被人塞了一團布帛,手也被人自後面綁起,頭上被蒙了一個布袋,脖頸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慈寧宮內,李曄的嘴角是一抹不言而喻的笑。
看在綠蕪眼裡,又是一陣面紅耳赤!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莫熙兒以爲自己來到了天堂:淡粉色的輕絡薄紗好似天邊的流雲自頭頂垂落眼前,鴿子蛋大小的明珠如同空中的繁星閃爍着迷人的光芒。
她猶疑的起身,後頸的痛楚讓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低頭一看,身上原本穿着的粉色宮裝竟然早已不見蹤影。
如今渾身上下竟然只有一層薄如蟬翼的白紗裹在身上,她猛地坐回牀上,試圖掩蓋,卻發現無論怎麼遮掩,雪白的肌膚都會暴露在空氣之中。
這番場景讓她心中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自己身處皇宮大內,究竟誰有這樣手眼通天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打暈帶走?
是寧貴人、曹貴人,還是那些本就已經蠢蠢欲動,不甚安分的妃子?她猛地抱住了頭,發出一聲低低的嘶吼:究竟是誰?
一轉身,屋子裡面富麗堂皇的裝飾讓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一人高的血紅珊瑚被裝在精緻的古壇中。
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屏風矗立眼前,上面鑲嵌着無數顆璀璨的寶石,就連地上也被鋪着一層厚厚的雕花毛毯,莫熙兒動了動腳趾,發現竟然是裘千山的靈狐毛,舒服的驚人!
她四下看了看,沒有找到自己的衣服,只好縮回牀上,整個人蜷縮進薄被之中,努力讓腦子冷靜下來。
這裡富麗堂皇,華貴無比,能夠在皇宮裡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自己擄來這種地方,有能力做得到的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
“吱呀!”
門被人自外面推開,一陣並不陌生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莫熙兒立刻躺了下去,將錦被蓋在自己身上裝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