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在本子上寫畫，皺眉轉身，對身邊的護士說，“這人家屬還沒來？受傷這麼嚴重也不見有人關心，看來也是個可憐人。”
聞言，我眼眶一酸，雙腿一軟，差點站不住，他真的死了？
他幫我擋災，送我心儀的書本，人前對我冷漠，人後對我說道，甚至，爲了我才被人砍，後來我還動手打他，他寧願自己咬牙忍着，也不願告訴我！
眼淚從我臉上掉下來，我撲到病牀上，隔着被子抱着屍體簌簌的哭。
他，是除了李佳佳之外，對我最好的人。
如果可以，我當初就對他好點了，可是，人死不能復生
當我正沉浸在悲傷之中，突然有人不輕不重的拍我肩膀，我以爲是李老闆，便沒有理他，直到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喂，夏小竹，你在幹嘛？”
我渾身一僵，不可置信的擡頭，看到本該躺在牀上的張瀟，居然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就在一步之外的地方！
我觸手可及。
有些顫抖的伸出手，想去觸碰他，但伸到一半就被張瀟伸手拍掉。
手背有些疼，但是卻有溫度，他還沒死
我傻傻笑起來。
張瀟一隻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身前，另一隻手拎着淺灰色的薄褂，隨意站着，身上卻有種讓人心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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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牽起笑容，身子一彎，湊到我身前，輕聲道，“哭什麼，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
我聞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肥皂味，立刻窘迫的推開他，支支吾吾道，“我沒哭，我只是，只是，”
只是慶幸，幸好你沒死。
我眼睛盯着腳尖，順着地板的縫隙慢慢挪到他的鞋子上，潔白，乾淨。
很難想像出入那種地方的人，居然鞋子這麼幹淨，簡直和新的一樣，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的心裡，也有某種執念？
“走吧，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張瀟看了看時間，率先轉身離開。
我連忙跟上去。
將近夜晚，窗外的月亮掛得老高，經過醫院的長長走廊，巨大的落地窗倒映出他們兩人的身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後。
我對着鏡子的自己微微一笑，然後快步走到張瀟身邊。
“那個，不如我請你吃飯吧？”我擡頭看着他。
張瀟步伐不變，向外走去，隨口說道，“好啊。”
他答應的太快，倒是讓我微微一愣。
不過，答應就好。
張瀟去的地方，並不是什麼高級的餐廳，就是普通的路邊攤，烤架上煙熏火燎的，風扇吹的滿天飛。
我微微咳嗽一下，跟在他身後坐下。
“怎麼？不習慣？”張瀟看着我說，“聽說，你之前是大老闆的女兒？”
我手指在桌底下絞着，輕輕應了聲，“是…還有，我想說的是，謝謝你……”
我的聲音越說越小，張瀟又湊近了身子，說，“你在說什麼？”
“我說，謝謝你！”這次我加大了聲音，侷促地看着他，“之前是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
我低着頭，半天沒有聽到張瀟的回覆，我擡頭一看，他正
聚精會神的盯着我。
眼睛明亮而有神，此時我才發現，他的眼形極好看，每當專注看人時候，會有種被重視的感覺。
我的心微微浮動。
這時，飯菜端了上來，張瀟還拿了兩瓶啤酒，遞給我一瓶，“我勸你一句話，趁早離開這個行業。”
我伸手去接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不解的看着他，“爲什麼？”
他淡定地喝了一口，“這裡不適合你。”
我攥了攥拳頭，“沒有什麼適合不適合，只有能不能生存下去。”
聞言，他詫異的看着我，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
確實，如果放在以前，我這種乖乖女，生來不知人間疾苦的天之驕女，的確說不出這種話。
但是，在中心呆了這麼久，即使林佳佳傾心盡力的護着我，我也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生存的環境，就像課本里寫的，適者生存。
而且，母親現在還躺在醫院，高昂的醫療費，那些人捏着把柄，不時就拿出來晾一下，讓我更加清醒。
我，不能離開！
也離開不了！
我深呼吸一口，看向他，“我拒絕。”
張瀟一手夾着菸頭，輕輕一抖，灰塵抖落，又從嘴裡吐出煙，將他臉變得朦朧。
他沒有開口再提，關於這件事情。
那我的心裡卻微微有點失落，不知道爲何。
剩下的時間裡，我們默默的吃着，不時有眼神相對，但卻沒有再說話。
當然，吃完飯是我付的帳。
吃完飯，本來想打的送我回去，可是，在路邊等了許久，都不見一輛車來。
於是，我們順着馬路一直走。
夜晚的風吹得有些涼，我又穿得單薄，不禁顫抖了下，可是下一秒，肩膀上就多了單薄的衣服。
灰色的外套。
我猶豫着拉下來，遞給他，“你受傷，比起我來說，衣服跟你穿纔對。”
張瀟比我高，他每次看我的時候，都是居高臨下，他微微斜着眼，眼中閃耀幾分星光，在這夜色中更加清晰，可惜總是一閃而逝。
他把衣服接回去，隨意的搭在手腕上，也不穿。
我微微側頭，看着他的側臉，其實，張瀟長得還不錯，雖然不是一眼就讓人驚豔，但是長得卻很有特色。
特別是，那雙眼睛。
在我的印象中，這麼晚的時間，一男一女在外面散步，基本上就是情侶。
但是，也正因爲知道，才明白自己的處境，根本不可能，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搓了搓雙手，塞進口袋裡。
“對了，你家住在哪裡？”我收斂好心情，平靜地問他。
不自覺的，想了解他更多。
“嗯，不遠，方便。”張瀟頭也不回地回答。
“哦……”我尷尬地迴應着，不知道接下來該聊些什麼，平時用在客人身上的伶牙俐齒，顯然不能用在他身上。
也不願用在他身上。
我又輕輕的閉口。
正絞盡腦汁想着對策，被一輛麪包車從遠處駛來，在經過我們身旁的時
候停了，十幾個年輕人從車上跳下來。
手裡都拿着嬰兒手臂粗細的鐵棍，在手裡輕輕的敲着，把我們倆團團圍住。
路邊的燈光有些昏黃，落下的燈光彷彿飄浮在半空中，我只能借着微弱的燈光，勉強看清對方的臉。
凶神惡煞！
我瑟縮了一下，張瀟伸手把我擋在身後，正臉面對對方的老大。
我的手被他緊緊握着，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手心乾燥，指尖帶着厚厚的老繭，按在我手腕的脈搏上。
我想他應該能感覺到，我現在不正常的心跳。
不是因爲對方來勢洶洶，而是因爲，他輕輕的拉手。
輕輕的觸碰。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又漏了一拍。
“張瀟，好久不見，”對方說，“呦，沒想到還帶了妹子出來玩？怎麼，兄弟們，沒壞了你的好事吧？”
“哼，確實是好久不見，在局子裡沒蹲了半個月，確實是挺久的，怎麼，你還想再進去試試？”張瀟開口，語氣中帶着冷漠和嘲笑。
對方在粗重的喘息，眼睛通紅，分明是想起了什麼，我想，對方進局子這件事，大概和張瀟有脫不了的干係吧？
否則，他們也不會大晚上，這種陣勢來圍住他們。
我突然，對張瀟一直以來生存的環境產生好奇，他生長在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造就他現在的張瀟？
而對方明顯不是好惹的。
張瀟又爲什麼會惹上他們？
但是，還沒等我想出個理所然，他們便一哄而上打了起來。
張瀟身手敏捷，出手利落狠辣，一腳就能踹翻一個人，劈手將他棍子奪過來，又狠狠敲到另一個人的頭上。
那人的腦袋瞬間開花。
我一直被嚴嚴實實的護着他懷中，跟隨他的動作而走，竟然絲毫沒有受傷！
我呆在他身邊，身旁就是即將落到我頭上的棍子，但是被他不輕不重的擋了回去，我擡頭望着他，就像望着整片天空。
堅毅的下巴緊繃，薄脣緊抿，那雙好看的眼睛此時也泛着殺意。
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張瀟，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
可是，我卻一點都不害怕。
就像我知道，他一定會保護我。
我正在發愣，一個走神，沒跟上他的腳步，旁邊傳來凌厲的風聲，轉頭就看見銀色的棍子朝着我腦袋而來。
我瞬間瞪大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視野中突然出現一隻手，將我的眼睛輕輕捂住，緊接着，便聽到一陣悶哼聲。
張瀟抱着我一起摔倒在地！
耳邊傳來腳步聲，緊接着就是一陣陣風聲，他們嘴裡罵着，腳不停的踹下來，落在我身上的男人身上。
即使隔着一個人，我都能感覺到他們的憤怒，和踹下來的力度！
“張瀟！”我嘶吼，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落到他的手心裡。
“沒…事。”他伏在我耳邊，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我隱隱聞到鐵鏽味，一滴兩滴的液體滴到我臉上，滑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