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和小週一大早就趕往命案現場去了解最新的動向。別墅圍牆離馬路五十米左右,建在一個平緩的小高地上。接近別墅時,我們看到別墅大門外的小道上停了好幾臺車。我們將車停在那排車的後面,徒步朝別墅鐵門走去。只見停靠在路邊的小車中,有三臺警車,另外還有一臺白色小車上印着“湘雅裝飾”的圖標。
別墅的鐵門依然緊閉,右側灰白色的花崗岩立柱上,鑲嵌着一塊黑金沙的花崗岩石板,上面鏤刻着門牌號碼,還有四個描金的宋體大字:“桃花小墅”。我們站在門口透過鐵花朝裡望去,看到別墅前面的空地裡聚着七、八個人在交談,其中有幾個警察。我在人羣中看到了呂昭的身影,還看到了胡毅和劉和離開人羣遠遠地坐在花壇上抽菸。
我先給胡毅打了個電話:“胡毅,你在幹嘛呢?”
“哦,我在桃花小墅,商量後面的裝修怎麼安排。”
“我也來了,你到門口來一下。”
胡毅擡頭朝大門口望過來,看到了我,就放下電話走了過來。
“他們在幹什麼?”我隔着鐵門問道。
“我不大清楚,今天一大早,好像是望城區和西區兩邊的警察都來了,大老闆和三老闆也被叫來了,他們在討論案情。”
“能讓我們進去不?”
“大概……不行,”胡毅搖搖頭,撇着嘴說,“大老闆剛纔就轟走了一撥記者。家裡出了這事,他很惱火。”
“也是,發生這樣的事,換誰都不會開心。”我點點頭,“你在那裡聽到些什麼沒有?”
“我沒怎麼留意,只隱隱約約聽到他們說,兇手殺了人之後,翻過圍牆從竹山那個方向跑掉了……要排查車輛什麼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又點點頭,看來從胡毅這裡,暫時是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了。我擡頭又朝別墅望去,看到呂昭也正好望過來,兩人對視一眼,他朝我微微點頭示意,又繼續着他們的談話。
“那行,你先忙吧,我在外面走走。”說完,就和小周離開別墅大門,繞回馬路,拐入另一條砂石小道朝東面的圍牆走去。
別墅的圍牆大約2米多高,牆體抹了白灰,頂上是青磚斜頂。一條砂石小道沿着圍牆通向別墅後面的苗圃。苗圃用竹籬圍合着,沒有門,砂石小道穿過苗圃,直達竹山底下。
我和小周沿着圍牆外面慢慢地走着,根據劉和的講述,兇手應該就是從這個方向逃離的現場,沿着砂石小路進入的竹山。
在別墅正東的圍牆外,我們找到了警察做了標記的地方。在那堵白色的牆體上,靠近頂上的地方留有幾個清晰的黑灰色擦痕,視線從圍牆頂上看過去,可以看到桃樹的枝椏和別墅的青瓦屋頂。我們走近仔細查看,在擦痕底下砂石路基旁的硬土裡,又找到了四個長方形的壓痕。我很快就明白了是什麼東西造成的,這是帶着橡皮頭的梯子造成的。看地上的痕跡,雖然經過了雨水的沖刷,外形依然比較規整,應該是市面上常見的鋁合金梯子。
我在大腦中演示了一下兇手的行動。兇手帶着梯子和挖土的工具來到圍牆外,從這個地方爬上圍牆,提起梯子放到圍牆內側,下到院子裡,然後走到菜地裡開始挖土。挖土的過程中,驚醒了陳晨。陳晨過來查看時,被兇手用鋤頭或其他武器猛擊頭部,致使陳晨當場喪命。劉和聽到動靜出來查看時,兇手趁着夜色掩護,又從原路翻出圍牆,逃進了竹山。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兇手進入院子裡挖坑,到底是要做什麼?菜地裡又藏着什麼東西?警方把這個調查清楚了,大概,離找出兇手也就快了。這麼一想,我覺得這個案子的主線應該非常清楚。
觀察一陣之後,我們又沿着砂石小道往前走,穿過苗圃,直走到竹山邊上。這片竹山山勢平緩,地上落滿了厚厚的枯葉,經過昨天的那場雷陣雨,腳踏上去底下還會浸出水來,散發出竹葉輕微的腐敗味道。我和小周停下來觀察了一會,轉身慢慢地沿原路走回去。
快回到別墅前門的馬路時,看到他們正在離開。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坐進了黑色奔馳車的後座,另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獨自開着臺藍色的捷豹,警察也登上了各自的警車。呂昭開車駛過路口時,看到我和小周了,他把車停下,下了車等着我們。
“這裡屬於望城區,不在你們西區的管轄範圍,你怎麼也來了?”我問呂昭。
“這條馬路以南,是西區,以北,是望城區。”呂昭指了指面前的馬路,“局裡讓我們協助布控和排查,所以就過來了。怎麼樣,你們有什麼發現?”
“剛纔在外面轉了一下。這個案子給我的感覺好像並不是很複雜,找出兇手在院子裡挖什麼東西,案情基本上就清楚了。剩下的,就是篩選排查了吧。”
呂昭咧嘴一笑:“人命關天的案子,你倒是說得輕鬆。篩選排查……談何容易啊。”他隨即斂住笑容,“這次的報案其實很及時,如果不是昨天那場雷陣雨,或許事情要容易一些。”
“兇手進山之後,就沒有了行蹤嗎?”
“偵查員跟蹤嫌疑人留下的痕跡到了竹山裡,因被雨水破壞,最後失去了嫌疑人的行蹤。”他擡手指了指別墅後面那座竹山,“穿過這片竹林,就有鄉村公路經過,那條公路又有大大小小的岔路,大部分道路都還沒安裝監視探頭。這裡接近城區,車流量很大,對經過這些路段的車輛、人員進行排查,工作量也是很壓頭啊。而且,嫌疑人如果沉得住氣,藏身在某處,過段時間後再離開,難度就更大了。”
“所以我剛纔說,查清楚他到院子裡挖什麼很重要嘛。”
“是啊,現在我們通過案情分析,除了對附近路口的監控進行細緻排查之外,也希望在這個方面打開突破口。”
“有線索了嗎?”
呂昭點點頭:“算是有吧,有兩條線索,但有一條線索暫時還未經證實……你們去別墅打聽估計也能打聽到一點消息。不過,最好暫時不要報道。如果這條線索是真的話,我們的網已經撒開了,只是不知道嫌疑人什麼時候會自投羅網。”呂昭的神情似乎並不太樂觀。
“有線索就好,希望你們早日破案。”
與呂昭分開後,我和小周又來到了桃花小墅。我打通了胡毅的電話,他跑過來幫我們打開側門:“老闆們都走了,現在可以進來了。”
“裝修還繼續做嗎?”我們順着緩坡朝別墅慢慢走去。
“兩位老闆的意見還沒統一,暫時還不清楚,下午等回信。”
“爲什麼?”
“幾個月前,二老闆找建築師談別墅設計方案的時候吧,我也在場,當時三位老闆的意見並不一致。最早提出要在老房子的地上建別墅的是二老闆,大老闆不同意,三老闆倒是贊成。大老闆說,現在三兄弟在城裡都有房,很少回來住,何必花這冤枉錢。二老闆和三老闆卻說,趁着現在國家限制別墅建設的政策還不是那麼嚴,趕緊建了,以後再要建都難得了,還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冤枉錢。”
“他們這麼大的老闆,還在乎這點小錢?還有,不是早就有限制別墅建設的政策了嗎?”
“這個你就不懂了,越是大老闆,越看重小錢……他們是做房產的,對政策的內容肯定比我們更懂,我們瞎操什麼心。而且,他們是在自己的宅基地上建房子,更容易操作了。”
“哦,那現在呢?”
“就剛纔,我去問了兩位老闆,差點被訓。”
“爲什麼?”
“剛死了一個兄弟,兩位老闆的心情能好嗎?我還去問這事,也真是短路了。”
“也是。那他們怎麼說?”
“大老闆說,既然房子都已經建起來了,裝修材料也進場了,什麼都準備好了,那就做完吧。可三老闆卻說,二哥死在這裡了,看樣子風水不吉利,還是賣掉算了。大老闆說,當時建別墅前,陳晨就請風水先生看過,沒覺得風水不好。而且,陳晨的事也是意外,如果前天他安頓好了之後就回市裡去休息,不在老房子裡睡,不就什麼事也沒有?就這麼說了幾句。現在兩人的心情都不好,很不耐煩討論這個,最後,說下午再說。”
說着,我們已來到別墅前面的空地裡,沒有了樹木的遮掩,別墅的全貌展現在我們面前。這是一幢歐式風格的三層別墅,底層佔地約四百平米左右,L型佈局。棕褐色條狀水磨石的外牆裝飾,白色窗櫺的淺綠色鍍膜玻璃大窗,深藍灰色的屋頂。別墅西北側,是棟鄉下常見的兩層紅磚小樓,看上去有些年代了,顯得有些老舊。
別墅的東向和北面,是小片桃樹林,桃枝上結了很多青色的毛茸茸的果子,桃樹的前面隨意地種了些低矮的海桐。別墅的前方,是面積較大的空地,也種了不少桃樹,中間圍着大概半畝左右的菜地,分成若干小塊,整整齊齊。裡面種了大蒜、萵筍、空心菜等蔬菜,還有絲瓜、南瓜、豆角的棚架。
菜地裡踩踏的痕跡比較多,萵筍地的後面可以看到新挖出的泥土的顏色。我指着那方向問:“陳晨就是被殺在那個地方吧?”
胡毅點頭回道:“是啊。”
那個位置,確實很容易掩蔽。旁邊就有兩個絲瓜棚,枝葉藤蔓非常濃密,加上萵筍葉長勢挺好,足有半米來高,難怪劉和最初沒看出異樣來,而是從圍牆的方向走過去才發現陳晨的屍體。
我又仔細看了看方位,在牆外發現梯子痕跡的地方,離土坑的位置大約有十米左右的距離。這段路線,被絲瓜和南瓜棚架遮擋,又有些桃樹種在前面,如果有人趁夜色掩護,沿着圍牆走過去,確實很難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