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公園因保存有西漢長沙王吳芮的家族墓羣而聞名。公園並不大,佔地約200多畝,西高東低,以丘陵爲主,錯落分佈着象鼻山、扇形山和獅子山三座不高的小山。公園的東側是一個長條形的人工湖,湖的東岸,就是夢園會所。
進入公園,沿着環繞公園的桂花主題大道一路慢慢前行,兩側栽種的都是百年以上的金桂和銀桂,枝葉繁茂亭亭如蓋。現在是盛夏季節,如果是金秋十月,這裡便成了桂花的世界,滿園都將浸泡在濃郁的桂花香韻當中。雖然現在不是賞桂的季節,夜色中,公園裡的草地和山坡上各種看不清顏色的花朵依然若隱若現,一叢叢一樹樹地綻露芳姿。青草的氣息混合着馥郁花香,清沁入肺,在炎熱的夏日夜晚令人倍感清涼。
公園是免費開放的,晚飯後來這乘涼消遣的遊人還是挺多。我和小周兩人看似漫無目的地並排往前走着,很少說話,在外人眼裡,就像一對剛剛認識保持着矜持尺度的戀人,還沒進入親密的狀態。
來到人工湖的西側時,我帶着小周走進湖邊小道,在一條長椅上坐了下來:“休息休息。”
“你不會只是帶我逛公園的吧?”小周依然沒有猜到我到這來的目的。
“你看對面是哪裡?”我翹了翹下巴示意小周觀察對面。
夜色黏稠,對岸樹木濃密蔥蘢,樟槐婆娑影影幢幢,顯得幽深僻靜,如果不是外牆燈的微弱光線將建築的輪廓勾勒出來,人們甚至不知道那裡有幾幢極盡奢華的會所建築。現在,就算在燈光的映襯下,從我們這邊看過去,那也不過是幾幢看上去毫不顯眼的樓房。我想起一個流行的廣告詞:低調的奢華。
“呀……好像是夢園會所?”小周睜大眼睛仔細看了一會,輕聲地說道。
“看了這麼久纔看出來……”我抿嘴一笑,“可見,都說女人對方位不敏感,不是瞎說的。”
“我哪知道你帶我來是看會所的。”小周輕聲地反駁。
對岸的林蔭道里,開始有小車陸陸續續地駛入會所,車燈在樹影下忽明忽滅。
“這些人,都是些什麼人呢?”我自言自語。
“有錢的人,有權的人,吃飽飯沒事做的人唄。”小周冷冷的語調。
“想不想知道?”我轉頭看了看小周,她正雙手托腮看着對岸,眼神卻朦朦朧朧沒有聚焦的感覺,“嗯?你在想什麼?”
“哦……”小周直起身子,好像剛睡醒一般眨巴着眼睛,“哦,沒想什麼……我是想知道啊,但怎麼才能知道嘛?”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小周從我擰着的塑料袋裡取出飲料,喝了一大口,接着長舒一口氣,“說吧,你有什麼計劃?”
“呃……說實話,還沒有具體方案。不過……我今天請小王幫忙,做一個在空調管道里面可以移動拍攝的遙控設備,他答應了。”我指着對岸的一堵圍牆說,“如果遙控設備能順利進入空調管道,我趁夜色掩護,從這裡偷偷下水,游到對岸,躲在圍牆外的灌木叢裡,接受訊號的距離應該是夠了的。”
“這個辦法好啊!”小周的雙眼在公園景觀燈的照射下熠熠閃爍,但隨即又暗淡下來,“可是,怎麼才能將遙控設備放進空調管道里啊?不是會員,進不去,而且,就算能進去,進去之後,隨身攜帶的物品都要寄存……”
“是很傷腦筋。”自打有暗訪夢園會所的念頭之後,我就一直在琢磨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這個任務,可始終沒能想出好的解決辦法,“看來,老舅說的對,我們要完成這個任務還真不容易。”
“你既然能從這裡游過去,偷偷地潛入會所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那些黑衣人是吃素的?一看就是經過訓練的打手,萬一被他們察覺,我這條小命就難保了。”
“你不是練過功夫嘛?”小周側目看着我,不知道是真覺得我很厲害呢還是在揶揄我。
“那要看對家是什麼人啊。”我苦笑一聲,“對付沒練過的白胚子,七個八個都不是什麼難事,可要是對付練家子,山外青山樓外樓啊,說不定,一個就把你給收拾了。”夜風掃拂落葉的沙沙聲十分清晰,我回想起黑衣人那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神,不禁泛起一陣寒意。
“這倒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呵。”小周輕笑一聲,“你要是有湯姆克魯斯那樣的本事就好了。”
“我倒是想啊,可那都是騙人的把戲。”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商量着,可終究也沒能商量出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來。最後,越發覺得希望有些渺茫,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對岸的三幢樓房,竟好像是三座無懈可擊的防禦堡壘,帶着挑釁嘲諷的表情冷笑着看着對岸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咦?那裡還有一個隱蔽的出口?”小周突然指向對面。
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一臺車從與入口相對的方向離開了會所。我笑了:“這有什麼奇怪的,當然會有兩個出口,甚至更多呢。萬一有突擊檢查怎麼辦?沒有緊急出口,豈不是甕中捉鱉?”
“哦。”小周聽我解釋過後不再言聲,兩人又開始沉默了。
坐了個多小時,依然沒有理清頭緒,公園裡的人流開始稀落了。夜色愈發深沉,月亮已經升起,在蓮花雲裡無聲穿梭,將湖面時不時地鍍上一層蛋青色的清輝。
我嘆了口氣:“看樣子,這事急不得,我們回去慢慢想,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嗯。”
我站起身來:“走吧,回去吧。”
走着走着,小周似乎想到什麼,忽然說:“說不定,找胡毅能有辦法。”
“哦?”
“如果把下水管啊什麼的給堵上,會所肯定會找人修理啊,到時候裝成胡毅公司的維修工人進去維修,不就可以把遙控裝備給帶進去了嗎?就是不知道衛生間裡有沒有空調管道。”
我頓感豁然開朗:“哎——這個辦法倒是可以一試,而且,我們也要有會所空調管道的圖紙才行,要不,都不知道怎麼指揮遙控車往哪裡開。胡毅公司裡的劉和做過這個會所的裝修,可能他們公司還保留有會所的圖紙。”
“嗯,那明天找胡毅說說,我想,他一定會答應幫我們的。”整晚陰沉着臉的小周,難得地綻開了笑容。
“好,明天找胡毅試試。”心裡卻隱隱感覺有點怪怪的,小周這丫頭怎麼說起胡毅就這麼開心。
回到公寓,想起剛纔小周的建議,越想越覺得可行。如果找個機會和胡毅再次進入會所,想辦法把包廂裡的下水管給堵塞,胡毅就勢提出叫他公司的工人過去維修處理,大概不會引起會所的懷疑吧。只要胡毅肯配合,那麼事情就簡單多了。
暗訪會所的事,似乎終於看到一絲成功的曙光了,心裡有些高興,等我們把暗訪的資料放到老舅面前時,真想看看老舅會是怎樣的表情。
衝完澡,渾身清爽,躺在牀上又琢磨起桃花小墅的案子,現在,不知道呂昭他們那邊的情況又是怎麼樣了。
我看了看時間,還不到12點。我拿出電話撥給呂昭:“呂昭,現在審得怎麼樣了?彭程招了沒有?”
“還沒有,他還是咬定開車的不是他,他是遭人陷害的。他的供詞中又多了幾個情況。第一個情況是,他說他中午去取車時,發現車沒有停在原來的停車位上,而是停到了更靠裡面的花園旁。二是,取車的時候,他就看到腳墊上面有很多泥印,當時他也很納悶,想不起來是在哪弄的。但因前一天晚上喝酒喝多了,也沒過於在意。現在回想起來,他肯定是有人偷偷地把他的車子開出去過。”
“可這都是他的一面之詞,還是沒有人證啊。”
“是的。其實這也不難查清楚,問題是會所的保安不配合,無論我們怎麼盤問,都說沒有注意到是誰開的那臺車。”
“那血跡和泥印的檢驗結果呢?”
“方向盤上殘留的血漬,和死者的血型是匹配的,但DNA檢驗還需要時間,沒有這麼快。泥印的化驗結果出來了,和案發現場的泥質是一致的。”
“看樣子,證據越來越明顯了。”
“嗯,各種證據都顯示,彭程的車子是肯定到過案發區域的,唯一有疑問的是,不能確定開車的人就是彭程。”
“會不會……真是有其他人開着彭程的車去做的案呢?”說這話時我有些猶豫。
“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不過,就目前擁有的證據來說,對彭程非常不利,關鍵是沒有人爲他作不在場證明。而且……當晚接近彭程的也就陳氏兄弟,能自由出入會所的也是他們,如果有人能偷偷開走彭程的車而不被人注意的話,最有可能的就是陳建和陳永了。現在的問題是,陳氏兄弟沒有理由深更半夜地跑自家院子去挖金佛啊,本來就是他們家的東西,光明正大地拿走就是,何必遮遮掩掩多此一舉呢?”呂昭頓了頓,“案發之後,專案組經過案情分析,對陳建和陳永兩兄弟也進行了秘密監視,直到目前,他們都沒有反常的反應,每天在公司忙於處理陳晨死後遺留下來的公司業務,晚上回家後也沒有外出。”
“爲什麼要秘密監視他們兄弟倆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做過調查,案發當晚,陳永住在會所,同樣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並且……據說陳永有收藏古董的愛好。至於大哥陳建,雖然當晚他住在家裡,但他和他妻子分房睡覺已有幾年。他妻子說,她當天晚上11點就睡了,睡到早上7點多才起牀,關於陳晨的死訊,是陳建從桃花小墅回家後才告訴她的,所以她並不清楚陳建是什麼時候回家睡覺的,也不清楚陳建是什麼時候離開家去案發現場的。不過,就算陳建的妻子爲陳建作不在場證明,因爲他們是夫妻關係,也需要打個問號才行。所以,上頭安排對陳氏兄弟進行秘密監視,是出於謹慎的考慮。”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這個夢園會所還真是一個獨立王國了,什麼人進了這個會所,都成了隱形人了。”
“是啊,現在類似的高端會所越來越多,對我們警方而言,這都是無形的隱患吶,人爲地增大了破案難度。今天就有同事提出來了,天網工程至少要覆蓋到每個會所的大門前。可我覺得,要做到這一步,難度是相當的大。”
“是啊,誰知道這裡面牽涉到多少人的利益和見不得光的隱私啊。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嗯。”呂昭重重地呼了口氣。
“那麼,拆房當時在現場的其他人呢?也都做了調查了嗎?”
“今天的主要工作都集中在刑拘和訊問彭程這裡了,還沒來得及展開調查,明天會安排偵查員去逐一覈實。另外,現在既然已經證實了彭程的車子當晚出入過會所,我們還要對會所保安重新逐一進行詢問,看能否找到目擊證人。”
“嗯,那好,希望你們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