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樹林裡走出來的人形傀儡面容相貌不一,粗算之下大概有二三十個,踏着機械而有序的步伐繞着我們圍成一個圓圈。
整套動作整齊劃一毫無一絲紕漏,即使比起受過正規訓liàn 的軍隊,也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傀儡的嘴一張一合,發出“嗒嗒嗒嗒”的響聲,詭異的面容似笑非笑,陰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是了,我記得砂忍有個很厲害的傀儡師。
旗木朔茂拔.出刀,身形一轉背對着我,背脊繃得筆直筆直的,曾經見過的冷冰冰的殺氣從他身上一寸一寸蔓延出來,卻只專注於前方的傀儡。
他的背後幾乎不設防備。
要是敵人突然從背後攻擊,就算他再敏銳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這般鬆懈,連非正宗忍者的我都覺得難以理解。
我盯着他的背膀輕聲說:
“忍者心得第七十九條,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把後背暴露給別人。”
當初從雲隱村回來後,我可是把一百多條的忍者心得反反覆覆抄寫直到能夠倒背如流。
而此時此刻他這番舉動,比我更不像忍者。
他卻不以爲然地偏頭笑道:
“同伴可不是別人。”
在戰鬥中把後背交給同伴代表着絕對的信任。
我知道“同伴”這個詞在他心中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甚至是可以託付生命的對xiàng 。
但他這樣也太亂來了,如果我實力不濟或貪生怕死呢,說不定就顧不上他防守最薄弱的背後了。
再者,他又如何確定我這個“同伴”一定會爲他守住後方呢。
都說旗木朔茂沉穩可靠,這一刻我卻覺得其實他比任何人都膽大妄爲。
忽然間地上的砂石被一陣勁風捲着在半空翻騰,果然有傀儡朝着他的後背如離弦的箭直衝過來。
想想也是,這麼明顯的攻擊機huì ,稍微有些戰鬥經驗的敵人都不會放過吧。
我儘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移dòng 過去,與他背靠背站着,十指結印。
藤枝從地下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纏上飛衝過來的傀儡,將它的身體猶如五馬分屍一樣扯裂。
我側着臉,不滿地低聲說了一句:
“您太亂來了。”
雖然用的是敬語,但我此時可沒有敬佩他的意思。
萬一我遲鈍一秒半秒,恐怕他後背上如同蜈蚣般可怖的傷痕就要成雙了。
他卻還有心情輕笑出聲來,語氣中透露着一絲讚許說:
“夏子你這不是做得很好嘛。”
這種篤定的意liào 之中的口吻讓我不禁一陣無奈,嘆了嘆氣後決定不再分神說話。
大敵當前,還是一心一意將注yì 力集中在敵人身上纔好。
傀儡人的攻擊看似雜亂無章,實質上一招一式皆瞄準我們之間的薄弱點。
明明是沒有生命的物體,我卻有一種被緊緊追逼着的感覺,它們的攻擊無論從角度、速度還是力度方面都遠遠勝過剛纔遇見的砂忍,甚至要比他們狡猾靈活得多。
看來隱藏在暗處的傀儡師真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我正和右側的傀儡糾纏着的時候,左側驀地有傀儡齜牙咧嘴地緊貼過來。
來不及做出充足的防禦,只好本能地擡起手臂想要暫shí 抵擋它的攻擊。也已經做好骨折的準備,卻見白光一閃,旗木朔茂揮刀將它重重打飛了出去,腦袋和四肢嘩啦啦散落一地。
短刀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半圓長的弧線,泛着白色查克拉的刀刃殺氣逼人,即使是離刀刃還有幾公分的傀儡也被這股氣勢震落得支離破碎。
“不要直接觸碰這些傀儡,有劇毒。”
經他這一提醒我才發現,每一個傀儡縱然外形不同,但它們身上均時隱時現着相同的紫黑色光澤,不仔細看還以爲是白日光線的反射所致。
我竟然忘記了令阿斷生命垂危的就是那個傀儡師的毒。
半晌,所有的傀儡都被肢解得七零八落,完全看不出最初的模yàng 。
樹林裡又有腳步聲漸行漸近,一隻大手撥開橫生的枝椏,始作俑者終於大大方方地出來了。
和玖辛奈一樣鮮豔的紅髮,眉目極其清秀,從那雙褐色的眼眸裡甚至可以看見淺淺淡淡的笑意,連嘴角都是彎着的。
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傀儡師居然是個看上去斯文無害的俊秀青年。
果然人不可貌相。
就像若是單看旗木朔茂的相貌,也不會覺得他是自小便從戰場上磨練出來,經lì 過千百次殺戮的人。
傀儡師身後的枝椏動了動,一名深棕色長髮的年輕女子走到他身旁,臉上的笑容和他的一模一樣,聲音很溫柔地說:
“遇到對shǒu 了吧,阿娜達。”
“是啊。”
傀儡師笑着應道,目光卻不曾從旗木朔茂身上移開。
“木葉白牙,真是久仰了。”
旗木朔茂也笑着說:
“彼此彼此。”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惺惺相惜麼。
明明是想要奪取對方性命的敵人,明明連殺氣都不屑於掩飾,竟然可以笑得如此真誠,如同相知相交了很多年的摯友。
我突然想起忍者心得的第八十一條,任何時候都不要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在敵人面前。
喂,你們都違反了忍者規則了吶。
“以彼此的性命爲賭注決鬥吧。”
傀儡師說。
“一對一,就我們兩人。”
說着,他的指尖上出現很多條細細長長的查克拉線,將地上散落的傀儡殘骸聚集起來重新拼湊,頃刻間傀儡便恢復如初。
旗木朔茂執刀橫於身前,應了一聲:
“好。”
這場戰爭最後誰勝誰負都好,他們能夠和自己認同的對shǒu 一決高下也不枉此行了。
就算死在對方手裡也不覺遺憾和怨恨。
現在的他們兩人就是給我這樣的感覺,令我不禁疑惑起來,忍者不是應該不擇手段任務至上的嗎,他們怎麼會渴望和對方進行一場堂堂正正公公平平的決鬥呢。
我抄寫忍者心得時可沒有發現有這麼一項。
“真好呢,阿娜達終於如願以償了。”
女子笑得眉目彎彎,目光一轉落到我臉上說:
“男人之間的決鬥我們就不參與了吧。”
“我們也有自己的事情哦。”
說話間,她的指尖也出現了和傀儡師一樣的查克拉線,操縱着重新拼湊起來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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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旗木朔茂,後者微微xiào 着朝我點了點頭。
潺潺的溪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一個燦爛的大圓盤。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居然悄無聲息地出來了。
我跟着女子走到小溪的另一邊。
大概打了三十分鐘?四十分鐘?或者是更多。
在我們依然相持不下,無論如何也不能從對方手裡佔據優勢的時候,女子突然腳步一亂,驚呼了一聲“阿娜達”,慌張急切地三兩步躍過小溪,連手臂被我的苦無劃破都無暇理會。
我轉頭望過去,原來那邊的決鬥已經結束了。
旗木朔茂握着刀的右手垂在身側,刀刃上的血跡正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滲入砂石和泥土裡。
傀儡師在他前方几米處,單膝着地,捂着胸口的手被血染紅,指縫間源源涌出的鮮血沿着小臂流至手肘,最後滴落到腳下。
周圍是零零散散死氣沉沉彷彿再也無法拼湊的傀儡碎片。
這場決鬥,旗木朔茂贏了。
我也躍過小溪,站在他身旁,等他的下一步指示。
女子蹲下.身攬着傀儡師,眼睛裡噙滿淚水,一聲一聲喊着“阿娜達”“阿娜達”,溫柔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悲愴悽切。
傀儡師艱難地擡起頭,望着旗木朔茂,清秀的臉龐上滿是痛苦的神色,卻愣是生生扯出了一個笑容,說:
“我輸了吶。”
那個笑容,怎麼說呢,意外的真摯和誠懇,不因落敗而卑微,不因死亡而恐懼。
旗木朔茂沒有說話,曲着手臂,把刀舉過頭頂。
我曾在書籍中看過,在忍者的世界裡,這是向對shǒu 致敬的意思。
——向你致以我最真誠的敬意,我的對shǒu 。
傀儡師低頭不停地咳嗽,咳出來的血比他胸口流出的血顏色更深,呈現出一種生命幾近虛耗殆盡的暗紅。
女子將他扶起來,緊緊環着他的背,往樹林裡飛奔而去。
橫生的枝椏也染上了血跡,在陽光的照yào下異常刺目。
追不追?
我正想問身旁的男人,不料忽然肩頭一重,踉蹌了好幾步連忙伸手扶着他。
前一秒還好端端的人,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倒了下來,雙眼半闔着,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我肩上,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
旁邊他手中的刀跌落到地上。
“朔茂前輩?”
我試探着叫了一聲,沒有迴應。
原來不是誰輸誰贏,而是兩敗俱傷。
我把他扶到岩石旁坐下來,見他眼窩處有一抹奇異的紫黑色,說了一句“失禮了”,然hòu 扯下他的面罩。
臉色蒼白如紙,沒有半分血色,嘴脣也是泛着紫黑色。
果然是中毒了。
前世學醫,急救的知識雖豐富,此時卻完全派不上用場。
這個世界的醫術和我所熟知的醫術全然不同,尤其是醫療忍者那種神乎其神的治療方法。
我沒有帶解毒的藥丸,便急忙去翻他的忍具包,裡面藥丸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哪一顆纔有解毒的功效。
“砂忍傀儡師的毒是沒有現成的解藥的。”
他終於睜開眼睛,聲音很低很沙啞地說。
氣息極度不穩,彷彿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辛。
該死。
我咬着下脣暗罵了一句,早知道剛纔就不該讓他們離開的。
也許從一開始旗木朔茂說和我一組就是最dà 的失誤。如果他是和慎也或者春奈一組,可能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早就發現他中了毒,纔不會讓傀儡師他們輕易離去。
而我卻是遲鈍得一無所知,直至如今纔來束手無策。
“對不起。”我低聲說道。
他泛着紫黑色的薄脣輕啓着正要說什麼,遠處響起“嘭——”的一聲爆破聲,那邊的天空上出現了一個樹葉形狀的圖案,火花一閃就消逝了。
是木葉的信號。
大部隊在那邊。
那裡一定有醫療忍者。
我攙着他的手臂想將他扶起來,卻被他輕輕推開。
他喘着氣,很艱難的,慢慢說道:
“我現在動不了,你帶着我恐怕要走上一天一夜都到不了。”
我皺起眉看着他,既然他對“同伴”這個詞有着特殊的執著,爲什麼會在這種時候任性不配合。
難道不願同伴死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他麼。
難道只有他才知道保護和珍惜同伴麼。
“夏子,你自己去吧。”
“再把醫療忍者帶過來就好了,我暫shí 還死不了的。”
的確,這樣即使我一去一回也比帶着他上路要快。
可是留下他一個人,這個樣子的他要是遇到敵人就一定必死無yí 了。
萬一傀儡師他們去而復返呢?
萬一又出現新的敵人呢?
我猶豫不決着,他似乎是嘆了一口氣說:
“你帶着我的話,恐怕還沒見到大部隊我就死在途中了。”
語氣中居然隱隱有笑意。
這個玩笑開得一點兒也不是時候。
我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
“朔茂前輩。”
“你真的不擅長開玩笑。”
“被你發現了啊。”
掙扎了一會兒,我終究還是被他說服自己去大部隊找醫療忍者。
走出幾步後我回過頭,想了想纔開口說:
“朔茂前輩。”
他擡頭望了過來,眼眸裡因痛楚而無精打采。
“你一定要等我。”
請你一定要支撐到我將醫療忍者帶回來。
你還有村子和同伴要保護,不能死在這裡。
他愣了一下,慘白的臉上萬分艱難地扯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