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阿曼德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爲了加恩,他把自己的任性壓抑住,拼命提醒不管什麼,都沒有加恩的生命來得重要,可接連不斷的刺激,讓他無法靜下心來。
離那天又過了幾天,阿曼德幾乎時時刻刻都在觀察加恩,每天對尼雅意識喚醒的時候,都是強迫自己,才能暫時轉移視線。
像一個人看電視劇,明明被裡面的某些場景氣得半死,可還是忍不住繼續看下去。
阿曼德就是這種情況。他眼睜睜的看着費里斯取代了他以前的位置,和加恩一家人在飯桌上吃飯,看着加恩取笑他不會用筷子,然後他趁機死皮賴臉要求加恩幫他夾菜……費里斯儼然把藥園當成自己的家,城主府的事物都在那裡處理,一有機會就去和加恩說笑聊天,氣人的是,加恩和他在一起總會被逗笑,笑容很好看,但刺眼的很。小白球從來不給費里斯好臉色,可加恩似乎總是向着他,不許小白球對他無禮。阿朗索那個沒骨氣的,被加恩摟着隨便哄哄,便妥協了,儘管不願意,每天晚上也幫着費里斯加固結界……
阿朗索到底請不清楚那結界是用來對付誰的?還真的那麼賣力,用上了三分之一的力量?阿曼德的理智只剩下了一小點,當然不會去想,以加恩現在的能力,小白球如果不多放點力量出來,根本瞞不過他。
小白球也許頭腦有點簡單,但是卻一定不傻。只有這麼做,加恩才能放心的讓他接近費里斯,才能監督他們兩個。至於監督有沒有用,它就懶得多想了。
阿曼德沒有辦法再考慮什麼,項鍊的年份實在太久,尼雅的意識還是沒有喚出來,強大的阿曼德在這件原本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敗。隨着時間一天天推移,他的忍耐力逐漸消失,終於在某天被刺激得理智全失!
那天的場景,照舊由費里斯所引起。
人總是這樣,多麼強大的威脅,有一段時間沒再出現的話,便會被淡忘或者無意識的縮減影響力。費里斯在藥園生活了將近一個月,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於是內心便展開了拉鋸戰。
一方面,他告誡自己,放棄算了,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去看看小說網?。加恩就像價值連城的寶藏,有實力者得之,其他湊熱鬧的搶奪者最終得不到好下場。
但另一方面,他被目前的生活完全迷惑住,不由起了僥倖的心理。加恩不是一般的寶藏,他是有心的。那天面對那個男人時的失態也許是仇恨或者其他原因,如果他完全對自己沒有感覺,怎麼會留他養傷,傷好了之後還捨不得讓他離開?
費里斯不願再拖下去。加恩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卻還留着他,應該代表着沒有拒絕。他哪裡知道,阿曼德上次的失常,讓加恩草木皆兵,滿腦子只想着如何保住他的小命,其他事暫時便忘記了。
如果不是留在藥園裡,費里斯說不定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
再努力一次吧,假如沒有希望,也沒必要繼續留在藥園了。這樣不上不下的感覺非常難受,待在這裡越久,就越沉迷。到時候失去的時候就越痛苦……
費里斯做足了心理準備,來到花園。加恩沒事的時候便會躺在花園裡曬太陽,說是接近自然。
不出所料,小白球和他在一起,一人一獸正在交談,不知說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加恩發出一陣大笑,而小白球惱怒的瞪他幾眼,接着蹭上去撒嬌。
如今的費里斯不會爲這個場面而嫉妒了。他無比清晰的知道,小白球構不成威脅。
“加恩,說什麼這麼高興?”他走過去,隨意的在加恩身邊坐下。
“沒什麼,說了一個笑話而已。”加恩雖然自己習慣“欺負”小白球,可在外人面前,向來很給它面子。
費里斯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的目的本就不在於此。兩人隨便聊了幾句之後,他看了看小白球,說:“可以讓小東西迴避一下嗎?我有一些話想和你單獨說。”不管結果怎麼樣,都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至少不能留一個隨時會對他揮出利爪的玩意兒在此。
“好。去看看小說網?。”加恩沉吟一下,點點頭。小白球齜牙表示抗議,加恩摸摸它,柔聲勸慰:“你去廚房找東西吃吧。讓我單獨和費里斯談談,放心,我心裡有數。”
小白球不願意,加恩板起臉說了幾句,再哄上一鬨,小白球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走了。加恩微笑着等它背影消失,過了一會,才輕聲說:“有什麼話,就說吧。”他猜到了費里斯想說的內容,心想是該說清楚了。
費里斯扳過他的臉,望着他的眼睛,緩緩說道:“記得那天晚上我說過的話嗎?我喜歡你,很喜歡,想和你一起生活。”說出了口,剛剛還劇烈跳動緊張不安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
加恩靜靜的看着他,眼睛一片透徹的湛藍,舒緩了他的心。費里斯突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純粹是庸人自擾,早該好好談一下了,在加恩這裡,只有是或者不是,根本不需要考慮太多。是他自己以爲有希望,用很多事來說服自己。其實,一個人的眼神,才能代表他真正的想法。
加恩平靜的眼神,告訴了費里斯他的回答。費里斯苦笑一下,嘆了口氣說:“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其實你看我的眼神一直都這樣,是我矇蔽了自己,居然到這一刻纔看清楚。”
“對不起。”加恩別開了眼。
“你沒有錯。這種事……哪分得了對不對得起。”費里斯苦澀的說。
“不,我的確對不起你。”加恩笑了笑,自嘲的說,“上次我不該接受你的吻,從而誤導了你,造成你接連的傷害。”
費里斯的渾身涼了下來。那個吻,是他最美好的回憶,現在,卻被輕描淡寫的否認。
“我的態度不夠堅決,曖昧不明,是我的錯……其實後來我有考慮過,可惜還是做不到……沒辦法。”加恩自嘲的笑着。
費里斯深吸一口氣,強忍心痛,說:“現在說開了也好……這段時間,多虧你的照顧,現在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還是回自己府邸去吧。我這個城主,雖然大多數時間無所事事,偶爾也有事物需要處理的。”
“你不能走。”
“我現在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只會增加無謂的痛苦!如果你真的爲我着想,就讓我離開!”費里斯激動的站了起來。被人徹底拒絕,現在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地方好好療傷,難道還要留在這裡,每天觸景傷情,強顏歡笑嗎?
加恩怔忪了一下,片刻之後,苦笑起來,“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但是,你有必須留在這裡的原因。”
他用抱歉的口吻把理由和費里斯說了一遍。這種感覺不好受,就像他當初不得不留在帝維特森林一樣。然而,卻沒得選擇。
“你是說,如果我離開這裡,那個叫阿曼德的男人隨時有可能殺了我?”
加恩點點頭。
費里斯再度自嘲一把。還以爲加恩留他在這裡有別的意思,事實證明,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他沉默一會,低聲問道:“加恩,那個阿曼德,你愛他嗎?”
我愛他嗎?加恩眼神迷茫起來。早就不想愛他了,也下過無數次決心……特別是那次被阿曼德獨自留在下雨的街頭,就發誓要將他從心頭徹底抹去……可還是抹不去他的影子,偶爾會不受控制的想起他上次的瘋狂,那個與衆不同的阿曼德……
一陣尖銳的痛楚從心口襲來,他痛苦的捂住胸口。耳邊模糊的傳來費里斯驚慌的呼叫聲,嗡嗡的聽不清楚,眼花繚亂,喘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恢復。
“我沒事。”他深吸口氣,推開費里斯扶在身上的手,低聲說了一句,“愛?……可以的話,真的不想愛他了……”加恩不是笨蛋,這樣的心痛很不正常,以他藥神的體質和力量,居然不能調和。一開始,他以爲是因爲心傷所至,一想起阿曼德心就隱隱作痛,可上一回街頭的吐血卻引起了他的懷疑。
森林裡的那次吐血,他認爲是力量停滯不前,導致心魔肆虐所造成的,可都成了藥神了,還吐血是怎麼回事?而且是見到阿曼德之後……聯想起每次想到阿曼德時的狀態,他的心裡便有了一個猜測。
說實在的,這樣的猜測並沒有讓他欣喜多少,反而更加不確定起來。就像有一條重傷的胳膊,如果果斷截肢,忍過暫時的疼痛,便能好好的活下去——雖然生命不太完整。假如不能狠心截肢,有一半的機率胳膊恢復,從此得到完整的生命,還有一半的機率胳膊會壞死,之後帶來更深切的痛楚,甚至危及生命。
加恩恨不得上輩子就在醉酒中死去,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胡思亂想中,突然感覺脣瓣一熱,費里斯吻了上來。加恩反射性的推開他,卻看到一雙哀傷的眼眸,聽到他帶着哀求的低語,“讓我吻你最後一次……”心一軟,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爲什麼,他能清楚的體會到費里斯的心情。這一個吻,是終結,也是開始,可以讓費里斯以後更好的活下去。
費里斯輕輕的流連在脣瓣上,並沒有深入。
再見了,我愛的人,希望你幸福。或許你們之間有許多誤會,可我能看出來,他深愛着你。
這個吻很淺很短,加恩淡淡的笑了,說:“不要走。”
“這裡好酒好好菜,我怎麼捨得走。”費里斯摸摸他的頭髮,明白加恩的意思——我們還是朋友,在沒有確定安全之前,暫時就留在這裡混日子吧。
可惜,這一幕看在阿曼德眼裡,卻遠遠不是這個意思。
阿曼德今天呼喚尼雅,得到了微弱的迴應,難得有了一丁點好心情。他像往常那樣,念起咒語窺測加恩的生活,剛好看到兩人接吻的一幕。
那兩人都一副享受的神情,這還不算,吻完之後,深情對視,加恩開口要求費里斯永遠留在家裡!
阿曼德終於理智全消失,於是,在加恩和費里斯相視輕鬆一笑的時候,突兀的出現在藥園的花園中。高大修長的身影臨空而將,仿若天神下凡。
加恩愣了不到一秒鐘,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小白球!快來帶費里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