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烈蹙眉,最後笑着搖首,“還真猜不着,說吧,是何小心思?”
明思脣角愉悅彎起,笑容幾分俏皮,“今日挑的這二十人,除了四人外,其餘樣貌皆不突出。大管事約莫是看着如玉蓮花,心裡對我有了些猜想。那我偏就挑這兩人出挑的,不過是想看看他是何反應。”
榮烈先是一愣,而後輕笑,“那他如何反應?”
明思很認真的想了想,“大約是有些糊塗了吧,吃不准我心裡怎麼想的。”
榮烈呵呵低笑,空閒的那隻手捏了捏明思的腰,“你這調皮的——他是個心思玲瓏的,自然要揣摩主子心意纔好辦事。今日倒被你戲耍了!”
明思抿脣而笑,“也不全是爲這個啊,這兩人我的確是看中了才挑的。”
兩人正笑說着,門外傳來如玉的聲音,道午膳已經擺好了。
明思問有些什麼菜,如玉一一將菜名道了。
明思嘆氣,“又是這些……”看向榮烈,“隔一日便是羔羊湯,你不膩麼?”
元國之前便是這二十來道菜換着吃,多少都有些膩味了。
榮烈拉着她的手站起朝外行,“這些菜於你身子有益,若真膩了,我再吩咐讓人多尋些其他的菜式。但眼下還是得用這些。王老說了,藥補不如食補。平素起居飲食也需極注意,先忍些日子,等尋多些的膳方,咱們再換。”
道理明思也明白,聞言笑了笑,頷首道,“你讓他們多做些別的菜式,你不用日日陪着我吃這些。”
榮烈一笑,“不必,我陪你。”
午膳後,榮烈讓明思去午憩,自己在書房中寫了一封書信。寫完信,讓如玉去傳佈羅來見。
先問了藥材的收集情形後,榮烈沉默了片刻,“加緊些!圖斯、班納、夏瀝也派些人手去,”說着遞出手中書信,“讓人送到突斯給三表兄。”
布羅接過信,“主子也不必太過擔心,如今王妃帶了六味回來,眼下那最稀缺的藥材也只差三味。”
榮烈垂眸淡淡,“我們尋了大半年才尋得三味,那六味卻是蒼山頭人蒐羅了十來年才尋得的。不論如何,這兩年內,藥材都必須配齊!”
布羅看榮烈一眼,默然頷首。
忽地想起一事,他看向榮烈略顯遲疑,“納蘭側妃之事,主子可有同王妃說?”
秋池之事後,榮烈便覺蹊蹺,讓他去查柯查的消息從何而來。原先是懷疑府中走漏消息,誰知這一查,最後卻查出去京兆尹報信的女子竟然是太子側妃納蘭氏身邊的貼身侍女。
後來又查到當日明汐曾到府外的巷口,後來還在外面的茶樓坐了半日。幾點一綜合也就幾乎的確鑿了。
查明後,布羅曾問榮烈可要動作,以他的心智自然能看出明汐此舉真正的歹意是在明思身上,但他問了之後,榮烈卻搖首並未有示下。
布羅有些不明白榮烈的心思。
榮烈擡目看他一眼,“你以爲只有咱們才查了此事麼?”
布羅一怔。
榮烈脣角牽了牽,眼底閃過一絲暗沉之色,“此女心思歹毒狠辣,不過眼下卻不方便動她。你且派人盯着她些,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說。”頓了頓,“此事莫要讓王妃知曉。”
布羅不解,榮烈懶懶瞥他一眼,手指在書案上無聲的敲了敲,垂眸道,“王妃的確是三房所出。”
布羅微怔,纔想起其中還有這段淵源,他本也是疑心的,故而此際聽榮烈證實,也只愣了一瞬便了然了,“主子是怕王妃難處?”
“她本不喜那女人,”榮烈挑眉道,“不過中間夾着納蘭三房,即便如今除了三夫人也無人理會於她,但多少心裡還是有些骨肉情意在其中。否則納蘭老夫人過身,她也進不得府。這女人是留不得的,所以,此事她最好還是不知曉的好。眼下不是動手的時機,且容她一陣。”
布羅遂瞭然頷首。
榮烈長身而起,“備車,要入宮一趟。”
布羅領命而出。
榮烈同明思到了慈寧宮,榮烈是掐着點兒來的,太后也正歇了午覺起來不久。
見得兩人聯袂而來,神情眼神皆大不同以往,太后眼底滿滿皆是欣喜笑意。
明思被太后看得不大好意思,方依禮拜見,行到一半便被太后拉起,含笑慈愛的拉到胡牀上同坐,打量了下,“不錯,去了一趟元國,這氣色好多了。”
明思抿脣一笑,“同舅舅家的兩個表侄日日去爬山,開始累極,後來慢慢倒長了些氣力。”
榮烈脣邊一縷淺笑,望着明思的目光柔和。
太后瞥了榮烈一眼,脣彎了彎,朝榮烈揮了揮手,“去你皇兄那兒轉轉,我們娘倆說話。”
榮烈笑了笑,起身出去。
太后目送榮烈欣長挺拔的身影出去後,轉首笑看明思,意味深長,“這回該是哀家的兒媳了吧。”
明思嬌羞垂眸,“母后——”
太后頓時輕笑,拉着明思的手拍了拍,“嗯,這回哀家聽明白了,這聲母后是真喊的。”
明思抿脣而笑。
“這般我就放了心了,”太后笑道,“你們這兩孩子總算是開了竅。這些年,哀家還沒見烈兒這孩子這般笑過。好,好極,哀家今日真真是高興。”
“勞母后操心了。”明思應得乖巧。
太后呵呵地笑,鬆了一口氣似地,望着明思的目光有些深意的感概,“這樣就好。這人啊,得望前看,好的記住,不好的就忘了吧。”說着又淡淡的笑,“這個道理明白明白得太晚,你是個聰慧的,比母后強。”
明思看着她,此際太后慈藹的笑容中,有欣慰,也有淡淡的感傷。明思明白,太后這句應是指的秋池之事。這麼大的事,太后不可能不知。但同時,這句話也隱含着太后自己對往事的自嘲和感傷。
一句話涌到了脣邊,可最後明思還是嚥下了。尊卑有別,有些話的確不能從她口中先提。可心裡卻是深深的疑竇。
太后說自己比她強,是指自己能放下往事去接受榮烈。這樣說,她並未真正接受卓都麼?那卓都看榮烈的目光中那一抹關切究竟是出於愛屋及烏,還是別的呢?
榮烈是個極敏銳的人,若他沒感覺到卓都的真心,是斷不會給予他同沙魯布羅一般的信任的。
太后發現明思忽地走神,“怎麼了?想甚這般出神?”輕笑調侃,“還是怪母后不該打發走烈兒?”
明思回神,紅着臉笑了笑,“母后莫要笑話我了……”
太后呵呵的笑。
榮烈方走到御書房所在的抄手遊廊便見皇后一臉隱怒的從御書房行出。見到榮烈腳步一頓,又緩緩擡步。到了跟前,榮烈噙笑,“皇嫂——”
皇后停住腳步,似笑非笑的瞥了榮烈一眼,“老十七,你愈發本事了啊。”
榮烈神色不變,“皇嫂過譽,爲皇兄辦差乃是臣弟份內。”
“你——”見得榮烈裝糊塗裝得泰然自若,皇后面色倏地一變,臉色便僵黑了,“好,好,老十七你好本——”
還未說完,御書房門口便傳來鹿兒公公恭謹的聲音,“睿親王殿下,皇上有請——”
皇后驀地將最後一字斷在口中,低哼了一聲,擡起下頜在宮人的簇擁下離開了。
榮烈慵懶地擡了擡眉梢,朝御書房行去。
一進門便見榮安英挺面容上薄怒隱隱,瞥一眼榮烈,將手中奏摺朝書案上重重一摔,語聲含怒,“老十七,你做的好事!”
榮烈在外間見皇后形容時心裡已然便明。皇后那般惱怒定是莫清清給皇后傳了信了。十日前,洛河郡王納了一小部族族長之女爲側妃……
這側妃何人自不必說,莫清清是識得采萍的,即便形容舉止大變,也無法改變人的樣貌。以莫清清的心智,在看到採萍那一刻,心裡只怕就清楚了。給皇后傳信,當是情理當中。
榮安的大怒並未讓榮烈變色,施施然走到一旁那皇后明顯未落座過的錦凳上坐下,“皇兄這是怎了?今日這般大火氣?”
“老十七!”榮安倏地起身,瞪着榮烈疾聲厲色,“洛河郡王雖的出了三代的支系,可畢竟還是宗室皇親!你可知以奴充良混淆宗室血脈是何罪?若叫平陽王得知來向朕討說法,朕該如何替你圓說!”
榮烈卻淡淡地笑了,“皇兄跟前臣弟自不能言假——可既然皇兄連此事都知曉了,想必也該知曉臣弟爲何要這般行事?這女人三番數次不安分,頭回我看在皇嫂的份上也就罷了,還提議皇兄給她指了門好親事。洛河郡王對她一往情深,且又是獨子,她若肯安分,日後也是享不盡的福。我好歹也算是以德報怨,可這女人竟然還不死心,”停住口,擡首,脣邊笑意輕輕,一雙琥珀眸光卻是極冷,“皇兄,她想動我的命——我又豈能讓她安生!”
最後一句,卻是說得字字如寒鐵!
“動你的……”榮安先似不明,疑惑望着榮烈,猛地眸光一閃,眼底異色變幻沉浮,緊盯着榮烈,“老十七,這話說的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