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拓,字展之,開國大臣‘安國公’陸武之長房嫡子,如今陸家絕對的掌門人。
出生在軍營,自幼隨父四處征戰蕩平狼煙。十二歲曾率百人精銳騎兵深入敵腹,斬首千餘,燒糧草,破敵陣,少年將軍名噪一時。父聞訊大悅,當即決定將其原先表字‘守成’更改爲‘展之’,意‘斬盡敵之頭顱’也……
弱冠時,天下定,隨陸武入京,承父蔭,入朝爲官。
年至不惑,父壽終正寢,襲爵位。
官場沉浮數十載,從六品閒差到官拜一品太子少傅,從一介武夫到天子之師,權傾朝野。
兩年前,忽萌退意,請得聖恩,卸去諸多職銜,唯留‘安國公’之爵,頤養天年。
生性不羈,人品風流,有一妻四妾。然則對妻甚是情重,二十年前髮妻病逝,妻位一直空懸。
共育六子四女,樣貌才學皆上乘,個個聲名在外。然則唯有兩名嫡子最得其心,最受器重。
相比較老成端方的長子陸子恆而言,次子陸子期更受偏愛。
此子幼顯聰慧之像,少顯凌雲之志,不拘世俗,文武雙全,頗有其父當年風采。
金榜題名高中探花後,深得少年天子的賞識,許以高官實權。只可惜,初生牛犢即便再有銳氣再聰明,也抵不過森林之王的尖爪利齒。終,敗於朝中盤根錯節的勢力糾葛。身陷牢獄之災,愛妻香消玉殞。
買醉兩年,一朝醒,決然帶幼子遠走邊疆,甘爲一方知縣而不願再與家族有所牽連。
軟硬兼施,多番勸誡亦無果。甚至娶妻續絃,亦未經父母之命,僅以一封書信相告。
每每想起,陸拓便是一聲長嘆。
本以爲這種僵局再無打破機會,未料峰迴路轉,半年前,親自前去做說客的長子帶來消息,言其終於答應返家,並接受安排入京爲官。
然,條件有二。其一,入‘樞密院’。其二,陸家必須接受宋姓女子,不得爲難。
條件一,完全沒異議。條件二,不容有異議。
陸老爺子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氣悶的……
端起茶喝了一口,擡眼看着正緩步走進的幾個身影,費了些力氣纔將口中的茶水嚥下,不動聲色咳了兩聲。
兒子抱着的小孫子,兩年未見長得越□□亮可愛,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聰明外露,真不愧是陸家的娃娃。
兒子拉着的女子,紫色紗裙及地墜珠風釵綰髮,峨眉清掃粉黛薄施。雖然看似端莊,但神情舉止並不像名門閨秀那樣一顰一笑皆有度,帶着些許山野之態。不過,念其隱隱有雍容大氣之風範雛形的份兒上,總也算不至於太過辱沒了陸家的臉面。不愧是陸家的人,挑老婆的眼光在那裡擺着呢……
視線的着重點在於走在最後的那條狗。
夠大夠威夠猛夠純!真是一條好狗啊!
前些日子聽說陸子期張羅在自家小院裡蓋起了一間狗舍,陸拓已經很是吃驚了。這個五歲時惡作劇去偷狗食,結果被狗追了兩條街一腦袋栽池塘裡,從那以後見狗就跟見鬼似的兒子,居然要養狗?!還不如說他要養鬼來的可信一些……
一直到這會兒親眼見到,纔不由得不信。看來,兒子出去晃悠一圈,轉性了……
被廳中或坐或站的十幾人二十多隻眼睛一起打量,宋小花的心裡早都炸開了毛。不過,表面上還是那副賢良淑德溫良恭儉讓的模樣,只是,對着鏡子所練就的那個嘴角翹起的最完美弧度,已經讓她的面部肌肉有了僵硬乃至於癱瘓的徵兆。
奶奶的,看毛看啊?再沒人說話,老孃就要面癱了!
一旁與她執手相握的陸子期感覺到掌心傳來一陣刺痛,無奈嘆了口氣:“爹……”
這才終於將陸拓發直的兩眼從宋無缺的身上移開,清清嗓子:“路上辛苦了。”
他這一發話,衆人才好接下去。
馬上就有一爽利婦人笑道:“咱們的新二奶奶真是好生俊俏!”
年約五十,保養得很好,微微發福的身材,滿月臉龐,喜着暗紅色。想來,這位就是曾經執掌後院的四姨娘柳氏了。
依照陸子期信中的描述做了判斷,宋小花盈盈一福:“四姨娘太誇我了,婉欣妹妹才當得起這兩個字呢。”
柳氏於是笑得越發開懷。站在她身後的那名十四五歲鵝黃長裙明眸皓齒的少女頓時含羞嗔道:“娘,你瞧,你打趣二嫂,二嫂就來打趣我,那我又該打趣誰呢?”
這時,另有一婦人輕輕柔柔接道:“喲,這可難辦了,咱這一輩裡數你最小,你總不能跑去找侄兒侄女們吧?”
三十許,柳眉杏眼鵝蛋臉,未語先帶三分笑,看似水樣溫柔,實則無剛不克,穿着打扮最是華貴。此人定是陸子期的大嫂,元氏。孃家這幾年在朝中風頭正健,兩年前從柳氏的手中接管了陸家宅院。
宋小花嫣然笑着輕聲細語:“上次本想託大伯帶些小玩意給嫂嫂,可匆忙之間又找不到配得上嫂嫂的物什,只好暫且作罷,還望嫂嫂莫要怪我不懂事纔好。”
元氏聞言掩口一笑,四顧道:“瞧見沒有,我這弟妹可真是個人精,頭次見面居然像是早都認識了一樣。”
廳內其餘人等也都先後湊趣搭話,憑着陸子期之前的指點,宋小花一一妥當回覆,沒出半點岔子。
說說笑笑過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才總算告一段落,彼此之間少了一些侷促和陌生,或多或少也總算有了點兒親近之意。
接着,便是宋小花作爲新媳婦首次拜見家中長輩,挨個跪拜敬茶。一個大丫鬟跟在一旁伺候着,一圈下來,着實有些大腦供血不足。
然後,是離家日久的陸凌。不過他的待遇比較好,總是什麼禮還沒行就被人家給一把抱在懷裡,心肝肝肉蛋蛋的一陣狂親……
這當口,陸子期讓人拿來了宋小花帶着的絲綢包裹,裡面裝着給家中諸人的見面禮。
除了陸子期之前準備好的貴重東西之外,還有宋小花根據他對衆人的描述揣度出各自的喜好,沿途蒐羅來的小物件。雖然不值什麼錢,但卻是在京城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太太小姐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果然,皆大歡喜。
至於敬獻給此處‘大當家’陸拓的,那可真是費了宋小花一番心思。這位爺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玩過,哪裡是靠幾樣討巧玩意兒就能被輕鬆搞定的?
宋小花每到一處老爺子年輕時曾經馳騁過的地方,都會窮盡心力上竄下跳連刨帶挖的弄出最有價值的東西。
比如,一罈爲了慶祝某次勝仗而釀的陳年美酒,當年麾下老兵送給老將軍的一把生鏽匕首;又比如,一副微微泛黃有些年頭的娟繡仕女圖,因爲刺繡者的早逝成爲絕版,而這名繡女曾經跟某位倜儻少年有過一段只開花沒結果的戀情……
總而言之,宋小花爲了找這些東西那可真是威逼利誘翻江倒海無所不用其極,而陸子期爲了提供線索則是出賣起自己的老子來毫不留情決不手軟……
這樣狼狽爲奸的結果,便是將陸老爺子成功拿下!
陸拓年逾花甲,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子花白的眉毛,原本徵戰疆場的戾氣早已被波詭雲譎的官場化爲了一團高深莫測的‘漿糊’。再加上近兩年遛鳥喝茶的養老生涯,越發是隨時隨地滿面的祥和。若非即便到了這個年紀依然身量挺拔腰背挺直聲音渾厚氣息綿長,怕是人人都要以爲他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尋常老爺爺罷了。
看着他被一樣接一樣禮物給逗得老菊花一樣的燦爛笑臉,宋小花悄悄在心裡給自己比了一個‘V’。
這年頭,什麼都是假的,擺平最終大BOSS才他令堂是真的……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偶滴個小李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