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期果然回來得很快,剛到晌午便回來了。只不過走得也很快,一放下碗便走了。
看着他來去匆匆間難掩的疲色,宋小花倒生出了幾分後悔,不該讓他答應了要回來吃中飯的。不過,更多的是對那霸道公主的無限怨念。
真他孃的不是自己的男人不知道心疼啊!
不過,怨念歸怨念,理解還是必需的。畢竟作爲一個地方長官,陪同來訪的鄰國高層人員吃好喝好玩好乃是分內事,這咋地也算得上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外交事件。雖然,再過千兒八百年之後就純粹是人民內部的矛盾……
至於公主對小芝麻官的窺伺覬覦之情,宋小花還真是沒有太放在心上,反正兩人的身份差了太遠,就算宋朝的皇帝打算送個男人去和親,那怎麼着也輪不到一個七品知縣的腦袋上不是。
除非,用強的……人家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女王啊!
不不不,陸子期定然會寧死不屈與‘貞*操’共存亡的!咦?不知這個年代有沒有‘貞*操帶’這種玩意兒賣……
宋小花滿腦滿心都是這些‘齷齪’事,弄得神不守舍連摔了三個碗,在‘叮叮噹噹’的脆響聲中,她霍然起身昂首挺胸握拳深呼吸仰天長嘯:‘你丫作爲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腐女,心裡能不能陽光一些?啊?!’
話音剛落,便聽‘咣噹’‘哎喲’兩聲連響,轉到前院一看,原來是胡大夫正想推門而入之際,恰被宋小花那聲‘王霸之氣’十足的怒吼給震得一腦袋撞在了門框上。
“呀呀呀!您老可千萬小心一點兒……別撞壞了我家的門框啊!”宋小花笑哈哈地迎上前去,一句話把苦着臉揉腦門的胡大夫給噎得直翻白眼。
“跟你開玩笑呢!快請進來。”
“陸夫人,您家這門框硬得很,就算弄頭牛來撞都不一定撞得壞。”捋捋那幾撮山羊鬍邁步而入,順便還不忘回敬一二。
這位胡大夫之前來過幾次,宋無缺對他早已熟悉得很,所以溜達出來看了一眼便又溜達回去繼續陪着陸凌一起睡午覺了。
宋小花將他帶至前廳,放好雨傘,奉上熱茶:“這次可能要你白跑一趟了,那位需要看病的主兒恰好有事外出,估計要晚一點才能回來。”
胡大夫綠豆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轉:“怎麼,竟是陸大人身體有恙?”
“是啊!他巡查的時候被箭誤傷了。要不然我幹嘛讓趙大叔告訴你要帶傷藥?”
“我還以爲是夫人你又被菜刀切到手了。”
“…………”
宋小花真想把這張用一本正經的表情敘述別人糗到姥姥家的衰事的老臉上,那兩道八字眉給通通拔光。
看着她一副吃了癟的模樣,胡大夫終於小小舒了一把剛纔撞到頭的悶氣。幾番來往,彼此的脾氣秉性已摸了個七七八八,心裡早把這位開朗豁達的陸夫人當成了忘年交,言談之間便隨意了不少。晃晃腦袋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早說是給陸大人出診,我就不用跑這一回了。”
“什麼意思?”
“我出門的時候看到陸大人正陪着……”忽然有所警醒,連忙收了聲只顧着往嘴巴里灌茶水。
可是即便他只說了半句話,宋小花還是很容易便明白了,她的男人正在陪着別的女人壓馬路!
要淡定要淡定,要陽光要陽光!這是公事,這是外交,理解萬歲!
然而,看胡大夫這幅‘不可雲’的貓膩樣,明顯不知道那耶律平的身份,肯定認爲是他們陸大人的紅顏知己。
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啊,如此招搖過市不注意在百姓中的輿論影響。新婚燕爾便帶着‘小三’滿大街亂串,這也太有損堂堂陸知縣的名聲了。身爲知縣夫人,豈能坐看此事繼續發展下去而不聞不問?
念及於此,宋小花頓時油然而生一種要爲了自己的男人赴湯蹈火的萬丈豪情,一拍桌子:“且看我如何代表月亮來消滅你們!”
那聲音中滿滿的殺氣嚇得胡大夫一哆嗦,險些把茶水全倒進了鼻子裡:“陸夫人,你也知道我老眼昏花,十之八九是看錯了。再者說,陸大人這個……身居要位,今後若是在外面有些應酬也實屬難免,你可千萬莫要逞一時之義氣呀!”
“老眼昏花?你的那雙眼睛一到了晚上都能冒綠光,比賊還好使呢!”
“…………”
“你下午沒事吧?勞煩幫我照看一下,凌兒再過半個時辰就該醒了,替他把衣服穿上別凍着。你在這裡喝喝茶看看雨,我現在就去把你們那個需要診治的陸大人給找回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宋小花的人已經‘漂移’到了院門外,只剩下鏗鏘有力的聲音幽幽地傳進了瞠目結舌如遭雷擊的胡大夫的耳朵裡……
與此同時,成衣鋪子老闆臉上的神情也甚是豐富多彩。
跟在陸大人身邊的這位女子明顯不是陸夫人,兩人看上去卻甚是熟稔,而且還幫着陸大人一起爲要買給陸夫人的衣衫做參考。
莫非是陸夫人的姐妹?可她們之間又着實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難道是陸大人的……獨居三年,一朝開門娶親便要接二連三不成?陸大人果然不愧是陸大人,只要想做,便能立時做得風生水起……
店老闆陷在對自家父母官的盲目崇拜中不可自拔,然而被崇拜的那位此時此刻卻並沒有懷着多麼愉悅的心情。
興平公主的行事作風委實難以捉摸讓人措手不及,完全由着性子全然不顧旁人的眼光。且,有的時候太過……奔放……
比如,以自己此行純粹是私人性質,故而無需公開身份爲由,將一衆隨扈都留在了客棧,只她一人隨着陸子期在城內四處遊玩。更要命的是,還入鄉隨俗特意換了一身標準漢人女子的裝扮。想想縣民看着他們狀似親密地出現在大街小巷各家店鋪時,那或困惑或恍然或驚訝或不以爲然的眼神,陸子期就想幹脆學土行孫挖個洞遁逃算了。可憐他的一世清名啊……
又比如,在男女之情方面的高度坦陳。當面表示對他的好感也便罷了,當面表示非他不嫁的意願還是也便罷了,可是,居然不待他有任何反應就自說自話以未婚妻子自居,實在是……罷不了……若是早知有今日的局面,當初就該打死也不能一時衝動出聲示警……
“冬青,我覺得這件妹妹一定會喜歡,你看呢?”
冬青,是她昨日聽了遙遙這麼喊於是便毫不客氣地拿來用了。妹妹,則是因爲她說如果不願意休妻的話,那倒也不介意二女共侍一夫。反正遼國的男人擁有的女人越多,就越說明有本事。只不過,無論將來還會再有多少妾室,她都一定要做正妻的位置。也就是說,短短半日,遙遙已經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從妻,淪爲了妾。重要的是,這些決定全是在他陸子期未發一言的情況下由一個人大包大攬做出的。
不用想都知道,一旦得知此消息,那個看似嬌嬌怯怯的人兒會爆發出多大的駭人能量來。陸子期現如今唯餘了一種感覺,頭痛……
“你也覺得不錯對不對?老闆,包起來。”
將他的面無表情劃歸爲了贊同,這位公主還真是以自我爲中心的典範。
連綿下了近十日的雨眼下終於有了漸漸止歇的跡象,買一件厚實的衣衫應該可以對付了,不知那丫頭在家有沒有穿他的衣物禦寒。
小小的身子,長長的袍子,像足了一個唱大戲的,只可惜不是什麼青衣更不是什麼旦角,而是一個丑角,那種雖然傻傻的笨笨的,但是很討喜很可愛的角兒……
想着宋小花穿着拖地長跑,張牙舞爪揮舞衣袖的模樣,陸子期的嘴角便不由得輕輕上勾,幾條笑紋若隱若現。讓從未見過他這般表情的耶律平霎那發了呆失了神。
店老闆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亦不敢稍動一下,屏息凝神把自己杵成了一個木頭人。
一時之間,諾大鋪面內只剩了輕微的雨聲,還有漸起的風聲。
陸子期渾然未覺周遭的變化,只管望着店外兀自出神,稀稀落落的雨簾中,奔入了一個淡黃色的身影,急匆匆,倏忽便到了跟前。
怎麼會是她?莫非,是自己癔症了所出現的幻覺?
“可找到你了!”
清清脆脆但中氣很足的聲音,圓圓亮亮的眼睛,被風吹得紅紅的臉頰和紅紅的鼻頭,還有那個熟悉的大大的笑容,真的是她,看來,不是幻覺。只不過,那笑容裡似乎多了一些頗具危險性的東西……
“你怎麼來了?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沒有啊!誒,怎麼就你一個?那個不講道理的什麼公主呢?”
“背後說人壞話是很不好的行爲,以後不許這樣了,記住沒有?妹妹。”
驀地響起的聲音嚇了宋小花一大跳,再定睛看向站在左手邊櫃檯處的那個聲音來源體,嘴巴頓時張成了一個‘O’。
即便穿着一條火紅的長裙,外套一件火紅的夾衣,卻一點兒也無損其豐胸窄腰長腿的玲瓏身段的完美展示。烏黑的長髮,蜜色的肌膚,高挺的鼻子丹鳳眼,紅潤的雙脣柳葉眉。這位高挑美女渾身上下所散發着的只有一種氣質——‘性感’。
昨日在家門口匆匆一面,又穿着雨衣帶着斗笠,宋小花壓根兒就沒看清對方的長相。眼下仔細一瞧,頓如五雷轟頂。
這種女人,那就是男人的剋星,見一個拿下一個,碰兩個幹掉一雙,全無可能有漏網之魚啊啊啊啊啊啊……
絕望的小眼神轉向了正尷尬苦笑的陸子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句話在喉間翻來滾去眼瞅着便要噴薄而出——‘你有沒有被她上……’
店中其他三人自然無從知曉她的那點‘齷齪’心思,對她那一臉如喪考妣的小表情也完全摸不到頭腦。不過老闆面對愈加詭異的情境只能繼續致力於木頭人的大業,耶律平被那句毫不給面子的話弄得極爲不悅暫時懶得搭理她,所以,算來算去也只有陸子期來打破僵局了。
“遙遙……遙遙!”連喚數聲方纔拉回她那飄渺到不知何處的魂兒:“你還沒有回答我,找我做什麼呢?”
“哦……胡大夫來了,在咱家等着給你看傷。”宋小花揉揉鼻子,垮着臉甚是沮喪。
“不用了。冬青的傷口我已經爲他重新包紮過了。”
“!!”
包紮傷口,貼在赤*裸胸膛上的小手,乾柴烈火圈圈叉叉……
看着款款而來的耶律平,宋小花眼中的火苗騰地一下熊熊燃燒:“陪同友邦公主盡覽大宋美景,乃是民女夫君職責之內的事兒。公主千萬不用因此而特意對其青睞有加,我相信,大宋的醫術並不比遼邦的差,所以,民女夫君的傷勢不敢再有勞公主費心!讓大夫久候不太好,請恕我夫婦二人先行告辭。”
幾句話,將耶律平的身份抖了個精光,也將陸子期因公陪美女壓馬路的情況說了個一清二楚。老闆雖然照舊瞪着兩隻眼睛不語不動,但畢竟不是真的木頭人,相信以此地極其彪悍的八卦傳播速度,不用到日落,之前種種關於‘小三’的猜測便可煙消雲散。
宋小花說完,便一把拉住陸子期的手,‘蹬蹬蹬’衝了出去。而陸子期則從始至終都含笑看着聽着,隨後,又含笑任由她一路拉着走。只在跨出店門時,回身衝着被噎得一時不知當作何反應的耶律平點頭致意。
這丫頭的醋勁一旦發作起來,果然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