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花恨這個男人。
這個‘哇呀呀’一腳踹開院門,享受着陸凌和陸子期的熱烈歡迎,灰頭土臉絡腮鬍子,說得婉轉點兒叫做長得像‘猛張飛’,說得直白點兒那整個兒就是一個‘活土匪’的男人。
遲不來早不來,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候來,真想咬死他踩死他掐死他踹死他啊啊啊啊!!……
“拜見小嫂嫂!”
小嫂嫂你個大頭鬼!你才小嫂嫂,你全家小嫂嫂!
宋小花在肚子裡玩命地腹誹正衝着她笑嘻嘻行個誇張的如同唱戲見面禮的‘大鬍子’,極想把他那上下兩排大白牙給一顆不拉的通通敲下來,不過,表面上卻笑得甚是賢良淑德溫良恭儉讓,微微福了一福,還了個標準完美的禮:“這如何敢當呢?”
霍楠看着面前這個瘦小纖弱,衣着素淡,僅以一根髮簪挽起滿頭青絲的女子,擡手摸了摸鼻子。
剛纔他直接大腳踹門而入,不想恰恰撞見那‘香豔’的一幕,陸子期尚且面紅過耳尷尬不已,這看上去嬌嬌怯怯的丫頭片子竟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雖然其言行舉止都暫時無可挑剔,可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卻是對他這個初次謀面的陌生男人不閃不避,好一通直視,好像還帶着點兒想要將他生吞活剝了的敵意……
“霍叔叔,這是孃親。”陸凌從霍楠的懷裡掙下來,拉着他的手先介紹了宋小花,接着又將正衝着他怒目齜牙的小狗兒抱了起來:“這是無缺!”
霍楠的眼珠子險些就瞪了出來,顫抖着手指着狗狗,轉頭望向面帶無奈苦笑的陸子期:“這……這……”
陸子期居然能跟一條狗住在同一屋檐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黃河水倒流了嗎?!
宋小花見狀,遂上前一步,輕聲軟語道:“這是我們家的新成員,姓宋,名無缺。”
還還還……還有名有姓……
於是,本就震驚過度氣息不順的霍楠頓時一噎,隨即爆發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猛咳。
看着幾乎活活咳出了肺來的霍楠,宋小花覺得總算是小小地出了一口氣。
但是沒過多久,這口氣又千百倍地堵了回來。
霍楠先是和陸子期在書房裡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接着又跑到院子裡擺開棋盤殺了個天昏地暗,最後雙雙在房頂醉了個不醒人事。
對,沒錯,是房頂。
宋小花買菜買酒做飯刷碗哄娃喂狗忙了個五內俱焚七竅生煙,好容易告一段落,卻裡裡外外怎麼也找不到剛剛還在擊碗長歌的兩個傢伙。
就在她汗毛倒豎背脊發涼,以爲見鬼了靈異了穿越了之時,頭頂上忽地傳來了鼾聲,大有平地一聲雷之勢,驚得宋小花原地直蹦高險些脫口叫了‘媽’。
定定神,後退幾步,擡頭,只見四個大腳丫子挨着屋檐排排放,兩個髒兮兮的破爛布鞋底,兩個乾乾淨淨的白色官靴底。
宋小花一開始還狠狠地激動了一把,覺得他們一定是用傳說中的輕功飛到房頂上去的,可一轉眼卻看到正有一架梯子擱在旁邊……
本來嘛,那種高來高去脫離地心引力滿世界亂串的本事就只有靠吊威亞才能辦得到。只是不知,兩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大醉漢爲什麼就沒從梯子上滾下來。
彷彿是在嘲笑宋小花似的,那鼾聲又大了一些,還帶着某種韻律,聽得她忍不住就惡向膽邊生。
去廚房,拿把明晃晃的菜刀,月黑風高殺人夜,順着梯子往上爬。
咧着嘴,齜着牙,滿臉獰笑的宋小花在腦袋探出梯子的那一刻,傻菜。
陸子期枕着一個空酒罈仰面躺着,霍楠抱着一個空酒罈側身趴着,陸子期的小腿壓着霍楠的大腿,霍楠的手攬着陸子期的腰,那毛茸茸的臉貼着他的胸……
潮紅的臉頰,微溼的鬢髮,酒氣的瀰漫,肢體的糾纏,怎一派旖旎了得。
從兩人的長相上來看,霍楠像是攻,但是照目前的姿勢來看,陸子期卻又應該纔是攻,或者是,互攻?
男主人和男保姆的□□……
嗷嗷嗷,宋小花風中凌亂了。
果然,每個女人的心中都住着一匹耽美狼……
搖搖頭,晃晃刀,趕走那匹亂嚎的狼。
陸子期既不是攻也不是受,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是直的!就算彎了……她宋小花也能給重新掰直嘍!
擺正了三觀,端正了思想,堅定了立場,宋小花再度露出了猙獰扭曲的表情,一點一點爬了過去。
卯足了渾身的力氣才把死豬一樣的霍楠從陸子期的身上給扒拉開,結果,在他翻身的時候一揮臂,手裡的空罈子不偏不倚地恰巧給宋小花的腦門來了一記悶響。如果不是看他如雷的鼾聲一點兒也沒間斷,明顯還在熟睡中,宋小花幾乎就要認定這傢伙是故意的了。
齜牙咧嘴地一手揉着紅了一大片的額頭,一手拿着菜刀貼着霍楠的面孔左比劃來右比劃,尋思着究竟該從哪裡下刀才最好。
這片亂糟糟的大鬍子,真是礙眼。剛剛在吃飯的時候,宋小花就總覺得有米粒菜渣啥的掉了進去藏了起來,弄得她渾身不舒服。
割掉割掉!
正好試試她現在的刀工,嘿嘿,割個狗啃造型,也算是徹底出一出心中這口鳥氣!
可是比量了半天,到臨下手的那一刻卻又猶豫了。
古人常說的什麼‘身體髮膚受諸父母’包不包括鬍子呢?鬍子也算是一種毛髮吧?可是很多人不是都沒有鬍子嗎?陸子期就沒有,元昊也沒有……
唉,還是算了,古代人的規矩貌似多得要命,萬一真的是他所看重的東西,輕易給毀了也不太好……
沮喪地嘆口氣,狠狠鄙視一下自己的‘善良’,宋小花怏怏地提着把菜刀,順着梯子又爬了下去。
過了幾分鐘的工夫,再次‘吭吭哧哧’爬了上來,肩上扛着一牀棉被。
秋天的夜晚甚是寒涼,酒醉之人這麼無遮無擋地睡上一宿,保不齊就要得個重感冒。沒本事把一米八十幾的大男人給從房頂上弄回房,那就只有把被子給扛過來了。
先摸到陸子期的身邊,偏首細細打量。
無星無月無燈,萬籟俱寂。
藉着微弱的光線,依然可見其長長的睫毛性感的脣,還有甚是分明的臉部輪廓。
其實,他長得並不像元昊那樣俊逸非凡,那樣妖孽銷魂,只不過是還算周正罷了,唔,應該說,還算是有幾分姿色……反正,對宋小花很有殺傷力。
自認閱遍無數美男的宋小花,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眼前這張中規中矩的臉給勾搭住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把鑰匙配一把鎖,他這把鑰匙正好就是開她這把鎖的?
那要是碰到了質量問題,一把鑰匙可以開好多把鎖怎麼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NP?……噗……打住打住……
揚揚頭,讓鼻血倒流,宋小花輕輕把被子爲陸子期蓋上。
想是本就睡得有些冷了,甫一覺察到溫暖,便立刻將身子往裡縮了縮,依稀可見其還皺了皺眉吧嗒了一下嘴。
好可愛……
宋小花悶悶笑了好一會兒,這才轉去照顧另一個醉鬼。
呼嚕震天響的霍楠四仰八叉地睡着,宋小花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給稍稍挪動了一點,讓他與陸子期並排躺着,把另半邊被子替他蓋好。
喘幾口粗氣,擦擦汗。宋小花衝着這個打呼打不停的傢伙做了幾個惡狠狠的鬼臉。真是搞不懂啊,明明是個看上去很瘦摸上去也沒肉的人,爲什麼居然會那麼重,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骨頭裡面全是肉?……
天色已晚,忙了整整一天腰痠背疼腿抽筋的宋小花準備速速回房去美美的睡上一覺,剛轉身,卻又驀地僵住。
“桐兒……”
暗啞的嗓音,低低的呼喚,在風中一吹即散。
許是有了對比,呼嚕聲聽上去似乎越加響亮起來。
握了握拳,重又蹲回到陸子期的身邊,宋小花輕聲的一字一頓:“總有一天,你酒後喊的,會是我的名字。”
然後離去,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