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雨太猛,再好的排水設施也吃不消。百年不遇的內澇,讓錦城一時間成了澤國。雖然雨停後,水迅速退去,但整個城市已經面目全非。許二的院子也不例外,那些碧綠的藤蔓纏繞在鐵門上,葉子全部被捲走,院落裡的花草一片狼藉,有一株高大的芭蕉也是憔悴不堪。
董小葵打開鐵門,將傘收起來,也顧不得其他的,就去看那株葛巾紫。由於雨水泡過,又以極快的速度流淌過境,導致原本栽在花圃裡的這株據說很名貴的葛巾紫,葉子已破碎不堪,找不到一片完整的,整個植株傾斜,露出根來,所上的肥土早已不知所蹤。
董小葵站在葛巾紫的面前,看了片刻,又環顧四周,整個院落的花草果然無一倖免,好在幾株高大的綠樹並沒有損傷。
這院落一時半會兒也清理不出來,再說了,天快黑了,憑她的力量也是清理不乾淨的。一會兒,讓物業請人來弄好差不多。如今,要看的就是屋裡是不是進水了。
董小葵顧不得皮鞋浸水,踏着泥濘步上臺階,看了看水漬之處,暗自鬆了一口氣。看這水漬的印痕,水是沒有進屋內的。她脫了鞋,那紙巾擦乾淨腳,這纔打開門走進去。屋內果然沒有進水。董小葵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疲憊不堪的她走到沙發上一坐,幾乎就不想動。屋外剛剛下過大雨的天,其實並不明朗,反而像是剛纔下得還不夠大,哭得還不夠透徹,天依舊是灰灰的,有厚厚的雲層,像是人壓抑得難受時的心情。
董小葵坐了片刻,緩過一口氣來,這才四處查看。這小區的排水設計還算合理。這水並沒有進屋。上週末,她來這裡打掃,也是將門窗關得很好。
檢查一番,除了院子裡的花花草草的損失,其餘一切都好。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只是因爲雲層太厚,光線不明。
董小葵給物業打了電話,讓人過來清理院子。打完電話,橫豎想起許二叮囑她要照顧那株他喜歡的葛巾紫。
叮囑了好幾遍,大約是很喜歡這株花的。那麼,就竭力搶救一下吧。說實話,對於養花,她沒什麼心得。家裡就不是玩這個的。雖然董家祖上有養花篇,但是那繁瑣的工序,不亞於養一個小嬰兒。說什麼天色稍暗要如何,天氣稍潮溼,又當如何。有個暑假,董小葵曾經立志要學會家族的養花經,不過看了幾頁,發現跟自己養蘭草,種蒜泥花的心得相去甚遠,終於放棄了。
如今,要如何去養葛巾紫,也不過是這幾日在網絡上查的資料。如今,到底要如何搶救這株葛巾紫,倒是讓董小葵十分爲難。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說這是一種驕傲而名貴的花,同樣也十分的嬌貴,十分不好養。看那說法,遭遇如今的浩劫,到底是凶多吉少。
那我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董小葵嘆息一聲,在許二屋裡尋了一雙週日來打掃衛生時丟在這裡的涼拖鞋穿上,拿了鏟子將院裡青石板路上的垃圾清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株葛巾紫挖起來,放到小陽臺上。
物業的辦事效率不錯,很快就派了人來清理院子。因爲有些花草很名貴,人家總是要問問董小葵的意思。
所以,儘管餓得飢腸轆轆的。她還是等在那裡,指揮衆人清理。等到清理得差不多,天色已經昏暗。物業又接到更多的電話,需要清理院子。
董小葵也十分疲累飢餓,這邊冰箱裡也沒有東西可吃。所以,她讓物業明天來整修院子,至於花草,得問過許先生再開清單種植。
物業負責人一一記下,又十分客氣地詢問董小葵還需要什麼幫助。她搖搖頭,說:“明天將這裡清理乾淨就可以了。”
物業的一干人等離去。董小葵這纔拿了雨傘和錢去外面,準備吃點東西,順便買一些花肥,對葛巾紫做最後的搶救。
天又下起雨來,只是適才的是夏季的狂風暴雨,而現在的是,濛濛的小雨,更有秋季的味道。其實,錦城到了九月,就已經是秋季,一寸雨一寸涼的。如今濛濛的雨一下,又是入夜,風一吹,董小葵倒是覺得涼意四起。
她攏了攏衣衫,還是覺得涼,快步往前面走。走出這條法國梧桐掩映的街,往左拐入一條老街,那裡會有很多的吃食。董小葵週末到這邊來打掃,照顧那株葛巾紫,順道閒逛,於是就發現了。
董小葵快步走到那條街上。雨不大,風卻是大起來,秋涼得讓她覺得渾身的熱氣都被帶走。霓虹燈曖昧不明,臨街的店鋪熱氣騰騰的。
她挑了一家小店,要了一份兒炒飯,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其實,她本不是這樣的人,卻就是不顧形象,吃得發狠,有幾次幾乎是噎着了。
正是吃飯的時間,小店的生意很火。董小葵的對面坐了一個男子,要的也是一份兒炒飯。大約是董小葵的吃相太過恐怖,他有好幾次擡頭來看她。
董小葵再一次噎着,她狠狠喝了口水,大聲喊:“服務員,來杯熱開水。”
聲音很大,從周圍的喧鬧中拔尖出去。對面那人再次擡眉瞧她。她終於是按捺不住,大聲喝道:“看什麼看?”
那人沒說話,繼續低頭吃飯。服務員拿來白開水,玻璃杯裝的,有溫暖的氣息。她冰涼的手指,緊緊扣住。然後,顧不得滾燙,喝了一大口,忽然想哭。
“你慢些吃,慢些喝,誰沒遇到點事的時候。”對面那人開口,用的是錦城話,語音渾濁。
沒想到被人看穿。董小葵一頓,瞧着被自己摧殘過的炒飯盤子,亂七八糟的。她兇狠地瞪他一眼,憤憤地說“要你管。”
然後,她喊了服務員結賬,給了錢。大步走出這溫暖的小店,走入寒風中。打車去的花市,她記得上一次逛花市,這旁邊有幾家買花肥的,決定去試一試。誰知花市在錦城的南邊,錦城是典型的南高北矮的城市。這次內澇,南邊受災更嚴重。這幾家都被淹了,老闆一臉苦笑地說沒有。
董小葵有些慌了,又到處找了幾家,依然無果。於是準備回去,將那葛巾紫做簡單的處理,然後給許二打個電話。這一次,他要問什麼事,便是有事回答他了。
想到他問的那句什麼事,她心裡到底是灰暗。撐着傘,攔出租車,好一會兒,才攔住一輛,往許二的房子那邊趕。
一上車,清點物品,陡然發現隨身攜帶的即記事本不見了。她驚出一身汗。雖然那記事本並沒有寫什麼,上面寫得雜亂得很,別人看不懂,但到底是屬於自己內心的隱秘。
到底丟在哪裡了?她暗罵自己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