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雁陣驚寒 第三章 秋江重浪 3

這般草木皆兵的氛圍,在聯盟總部之中,也同樣分毫不減。在煕浩專屬的辦公室內,燈具皆滅,唯一的光源便是他面前一面碩大的投影屏。其上呈現的,正是中央戰區的電子地圖,而相比方纔李晴希向北宮影和原冰櫻展示的版本,煕浩眼前的圖像更爲詳盡。每一處遇襲的地點,都被標記了一枚閃爍的紅點。

隨着煕浩手指在空中點觸,投影的景象中會不時彈出一個窗口,其中顯示的則是相應地區的實時監控。而此時,在煕浩的眼中,一隻奧菲以諾在一道耀金劍影之下灰飛煙滅,而在他的面前,吳天崎正將騎士系統解除,恰似眼下正在發生的戰鬥。

就在這時,煕浩的耳邊便傳出了吳天崎壓抑的聲音:“我是吳天崎,對手已被消滅,但是……”“我知道了,不用多說。”搶在吳天崎彙報傷亡之前,煕浩便沉聲打斷了他的話。畢竟,倘若身爲騎士沒能救下手無寸鐵的平民,那種自責與愧恨,煕浩亦是心知肚明。可是,面對如此突然的奇襲,傷亡自然是不可避免的結局,煕浩能做的,也只能讓自己的友人少一點悲哀的報述。

“現在的情況如何?”沉寂片刻後,吳天崎還是不免問道。“這個,數據還需要整理,目前還沒有結果。總之你們盡力而爲吧,暫時,先不要想太多了。”在說出此話前,煕浩顯然有幾分踟躕,與吳天崎如出一轍的是,他也沒有因爲戰況的終結而有絲毫輕鬆,神色亦是難掩的沉重。

因爲在畫面的一隅,三排計數器上的數字,還在不斷遞增。那正是罹難者的統計,平民和戰鬥員,皆被計入其中。這個由煕浩編寫的程序,可以實時統計每個參戰的騎士上報的戰況,戰區內部監控捕捉到的畫面,以及各地醫院接診的數據,瞬時統計出遇難者的情況。而此刻,這些冰冷的數字,也只會令觀者的心頭,如磐石積壓一般喘不過氣來。

“我明白了,戰鬥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似乎也是領悟了煕浩的用意,吳天崎沒有追問,而是隨即轉移了話題:“目前,關於這些傢伙的動向和目的,有沒有新的進展。”“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煕浩一邊在自己掌中的小型電腦上劃觸幾下,投影屏幕隨即滾動起一片密如羣蟻的程序。

這些足以令旁人頭暈目眩的萬千字符,煕浩只是掃視了一眼,但僅憑這須臾的瀏覽,煕浩便已讀懂了其中信息:“我按照之前出現的若干襲擊事件的特點,編寫了一套程序,基於時間、地點、作案手法、受害者類型等等,幾乎全部的可能性,調查襲擊事件中的相似處,從而預測接下來可能的襲擊地點和目標。但顯然,在這次的事件中,一切似乎都毫無章法,無跡可尋。”

“如果是這樣的話,麻煩就更大了。”雖然也是早已預料的結果,但吳天崎的心頭也不免泛起一絲涼意。而這時,吳天崎的目光無意間瞥見了那塊血色的晶體,便不由地問道:“對了,這次被我擊殺的奧菲以諾體內,同樣有易彬說過的那種結晶,這或許和他們這次的行動有直接關聯。之前易彬交給我們的那塊結晶,有分析結果嗎?”

“雖然目前還沒有詳細報告,但我估計這麼久了,鑑定小組也該有成果了,再等等吧。”煕浩說着,不由得撓了撓頭,眼下,似乎所有的線索都處於停滯狀態,襲擊事件接二連三,遇難人數不斷攀升,這對於煕浩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挫敗。

就在通訊中的氣氛近乎凝滯時,煕浩面前的屏幕上又多出了一團新的紅點,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顯然,這又是一輪新的襲擊。“天崎,又有敵人出現了,位置在……你應該是最近的聯盟騎士,拜託你了!”煕浩一邊向吳天崎彙報着,一邊通過敲打電腦將信息發送,與此同時,吳天崎的迴應似乎也恢復了那股無畏的戰意:“好,交給我了,這次,我絕不會再讓無辜的人犧牲!”

耳機中的訊息,在一陣引擎的轟響中被切斷。而這時,煕浩也只是喟嘆一聲,一言不發地暗暗沉思着:“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味地被動防禦只會讓疏漏越來越多,必須找到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不然不僅平民的傷亡會進一步加劇,騎士們也會有危險!”

然而這時,煕浩卻在無意間察覺,就在地圖的角落處,出現了一團詭異的能量流動。它只是出現了數秒,便又迅速湮滅,而且因爲畫面有限,它也只是顯現出微小一塊,倘若不留意觀察,絕對無法察覺。而就在發現這團異常能量的瞬間,一種不祥之感便在煕浩的心頭油然而生:“將圖面縮放,導出出現能量體的範圍內全部檢測器的數據,再導入雲端計算機進行分析。”

煕浩一面陳述着,一面嫺熟地操作着手中的電腦。不多時,投影的畫面中,便傳來了解析的結果,但顯示的數值,卻讓煕浩不由得爲之一怔:“好強的力量輸出,甚至不亞於天崎他們最強形態。而且,和奧菲以諾的信號非常相似,但好像又不太一樣。這股力量出現的時間很短,應該只有不到一秒,這麼短的時間裡能產生這麼強的力量,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就在煕浩遲疑着,是否要將這個線索向衆人彙報時,一個念頭如同青雷破夜一般,突然從他的腦海中閃過,隨後,他再一次在手中電腦的屏幕上操作起來,口中也不斷地喃喃自語着:“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是偶然,大概率應該也不是第一次。既然是這樣的話,從對手發起第一次襲擊開始,掃描中央戰區內所有出現能量波動的地方,應該能找到相似之處。雖然這麼做系統的運算量很大,關掉一些多餘的程序應該還是能及時得出結果的……”一邊快速操作着,煕浩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好勝的笑容:“這個,或許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突破口,可別小看我啊!”

在聯盟的防線之外,便是一片蠻荒的無主之地。即便明知在暗地裡,這些惡徒可能已經橫行無忌,但聯盟也無力派出部隊清剿,只能固收着一道拱衛着民衆的鋼鐵壁壘,尤其是在此刻內憂外患的時局下,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就在距離方向十公里開外,坐落着一棟破敗的大樓。與衆多被迫廢棄的建築不同的是,這棟大樓埋沒於一片山間密林之中,此時正值初秋,在一衆枯枝黃葉的簇擁下,令這棟早已斑駁的白色建築更不顯眼。

然而,相比這棟建築的隱蔽,更加鮮有人知的是,早在十六年前,這裡正是第四代騎士系統的誕生之處。Faiz,Kaixa,Delta三條騎士系統,正是在此完成了最後的調校,並在隨後曠日持久的鏖戰中,成爲聯盟戰力中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只可惜,隨着創世者的部隊如同洪水猛獸般蜂擁襲來,這片區域終究還是難逃淪陷的宿命,被迫被劃分爲敵佔區的一部分,被阻擋在了鐵壁之外。那些曾經立下豐功偉業的研究員們,僥倖留存的只有寥寥數人,大多都已在侵略者的鐵蹄下慘遭屠戮。似乎也正因如此,這三條在名義上由聯盟自主研發的第一代騎士系統,在十餘年來也一直縈繞着揮之不去的謎團。

而此刻,這個早已廢棄的研究所,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一個衣衫襤褸的單薄背影,出現在了研究所的大門前。他的動作遲鈍而悠然,恰似閒庭信步,但在如此殺機四伏的地域,反而會令觀者頓生寒意。這時,那個人停下腳步,擡頭望向入口處,門楹上方懸掛的兩塊徽章。日曬風吹,雨浸霜結,經年累月之下,早已將兩塊徽章侵蝕得鏽跡斑斑,但上面的圖案尚且依稀可辨。

其中一塊,外形和花紋與聯盟徽章幾乎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只是上面並無雕鏤騎士聯盟英文的緞帶,因爲在那個年代,聯盟尚爲雛形,並未正式建立。另一塊徽章爲長方形,中央以一塊三角劃分爲上黑下白的兩塊,並鏤刻着英文“Smart Brain”,這正是十六年前由聯盟組建,主役第四代騎士系統開發的公司。時過境遷,這間公司和其中的要員都已隨風而去,但有他們締造的三條騎士系統,卻仍戰鬥在一線。

不過,眼見這兩塊陳舊的牌匾時,那個來者卻只是冷冷地哼笑一聲,便伸出右手的拇食二指,比作槍形對準了它們。接着,他便如同稚子一般,將手輕輕一晃,口中模擬一聲槍響,但就在須臾之間,一道蒼青的電光竟從他的指尖射出,分叉雙支,瞬間擊中了兩塊牌匾。伴隨一陣炸響,兩塊牌匾應聲墜下,表面各多出一片黢黑的焦痕,冒出屢屢青煙。

這時,青年將手移到嘴邊,衝着食指饒有興致地吹出一口氣,似乎是在吹熄槍口未盡的硝煙。這個不期而至的訪客,正是北騰。“Smart Brain,聰明大腦。”唸叨着銘牌上的文字,北騰極盡嘲諷地哼笑一聲:“你們也不聰明嘛,不然怎麼可能死得一個都不剩呢?”

說完,北騰便向着那扇早已破敗不堪的大門走去,但方行數步,他又好像回想起什麼一樣,補了一句道:“不過託你們的福,你們造出來的玩具還是挺有意思的。”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已消逝於門後一片沉沉的黑暗中。

繞過早已是一片狼藉的長廊,北騰便來到了實驗室的中央。與外表看似的渺無人煙截然相異,這裡不僅陳列着種類繁多的機器和管線,甚至還有十餘名身着白色研究服的人,正在忙碌着各自的工作。他們中有的注意到了來者,卻也只是站定,簡單地對北騰躬身行禮後,便繼續專注於手頭之事。

不過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雖然房間內人數衆多,但他們之間似乎完全沒有一句語言交流,甚至在他們毫無血色的臉上,都看不到絲毫情緒的變動。每個人都如同行屍走肉,機械一般地執行着各自的命令。看似忙碌的環境,卻沒有一絲生氣,沉悶得足以令人心生寒意。

不過,眼前的景象對於北騰而言,似乎不會引起絲毫的不適。他一邊在房間內漫漫而行,一邊將視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口吻輕浮地自言自語道:“居然把十幾年前開發腰帶的地方當做大本營,而且還一直瞞着我,血玫那傢伙還真是有一套。”

這時,北騰已經來到了房間的中央,而此處陳設的,似乎正是這裡最重要的物件:一個長約一丈,高寬一米半的巨大水槽。水槽雖爲玻璃材質,但其中盛放着幾乎滿溢的黃綠色液體,完全無法看清是否還有它物,而周邊密密麻麻的管道和電纜,幾乎全部都連接到了水槽上。

“血玫說的,那個究極的力量,應該就在這裡面了吧。”一邊嘟囔着,北騰一邊也湊近了水槽。而就在這時,在那團黃綠漿體的中央,卻突然閃出一陣黯淡的銀光,勾勒出其中的一個人形輪廓,而隨着那陣光芒轉瞬即逝,那團陰影也隨之不可分辨。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它應該剛剛吃完東西回來吧。”眼前出現的異象,令北騰的瞳仁透出一抹興奮的神采。而就在這時,他的嘴角也勾勒出一抹詭邪的笑容:“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就讓我來看看你的真面目吧。”隨後,北騰便伸出一手,按在了水槽的玻璃面上。很快,一陣燒燙般的響聲便從他的掌心之內傳來。那片玻璃上立刻升騰起一陣青煙,似乎用不了多久便會被燒穿。但面對這般情形,在場的人卻如同熟視無睹,仍然在忙碌着手上的事,無一人上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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