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雁陣驚寒 第九章 聲斷涼浦 4

“熾風!”這時,高劍鳴立刻起身告誡:“你冷靜一點,不要意氣用事。”“不,我很冷靜,劍鳴前輩。”然而,劍熾風的語調卻並無絲毫變化,除去一絲隱隱的幽怨,便如機器一般冰冷:“身爲遊騎兵的一員,理應與最強大的敵人戰鬥。而且,如果我的父親,真的是一切的罪魁禍首,那也理應由我,送他最後一程,哪怕,代價是我的生命!”

言至於此,劍熾風的決心自是昭然若揭,但在層層顧慮之下,在場衆人仍是靜默不言。突然,劍熾風雙膝跪下,繼而朗聲承諾道:“我以騎士的身份,向大家發誓,一定會消滅血玫!請讓我參加戰鬥吧!”

“可是,即便如此,讓你一個人去對付血玫,還是太危險了。”司空宏的話,亦是旁人心中所想,雖有所動容,亦有幾分妥協,但還是忌憚劍熾風的安危。這時,又是一聲堅定的宣告,打破了這凝滯的沉寂:“不是一個人,我也去。”

請纓之人,正是易彬,離開座位後,他便站到了劍熾風的身邊,向着衆人行禮發誓:“我和熾風前輩之前一起戰勝了劍螯,現在也一定可以戰勝血玫。”“易彬……”劍熾風舉首觀之,卻見易彬的瞳眸之中,亦是浮動着決絕的戰意。

衆人亦是不再言語,面面相覷間,似乎也都有了各自的考量。眼前的兩人,無論是實力還是信念,他們無不心知肚明。終於,吳天崎站起身來,沉聲宣令:“劍熾風,易彬,你們的任務是迎戰血玫。你們不一定要戰勝他,但至少,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拖住他。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消滅其他對手,然後第一時間前來援助你們。拜託你們了,還有,務必小心。”

“遵命!”毫無一絲猶豫,兩人立刻應答。而就在這時,一聲巨響突然從營帳之外轟然傳來,爆破的劇烈,以至腳下的地面都顫動起來。在場的騎士紛紛衝出帳篷,才發現Smart Brain的研究所已在火光與煙塵的籠絡之下崩塌瓦解。

“看起來,他們動手了。”司空宏眉尖一鎖,嗟嘆道。“煕浩。”就在吳天崎抵住耳邊通訊器時,煕浩的聲音卻已然響起:“知道知道,本職工作我是不會推脫的。”一面點觸手中電腦,煕浩一面款款道來:“我會全程監控戰局,爲你們提供數據支持,順便幫你們定位那幾個關鍵角色的位置。”“不必。”然而,劍熾風卻提出異議:“因爲我基本能猜到,他會在什麼地方等着我。”

位於研究所的東南角,一條江流穿城而過,江心之處,則有一片沖積沙洲,芳草萋萋,青葉成蔭,如非地處戰區之外,必是一片難得的景觀勝地。只可惜,經年戰亂之下,此處早已多年無人踏足。而此時,一個身披白衣的身影,正站在沿江的沙地旁,無聲注視着一汪奔涌的江濤。

“果然,你就在這裡!”直至身後傳來的一語訓言,才令他回身望去,只見身後兩人,各執槍械,正緩步向他靠近,他們正是易彬和劍熾風。“劍重勇,不,應該稱呼你爲,血玫!”劍熾風一面直呼對方名諱,一面也將手中切換爲射擊模式的Kaixa Phone對準了他的面門。

“已經不願意再叫我父親了嗎?”劍重勇面露一絲無可奈何的淺笑:“真是讓人痛心啊。你能找到這裡,是因爲你也知道,我小時候經常帶你來這裡看江景對吧。”“住口!你根本不是我的父親,也不配做我的父親!”劍熾風再度向前邁開一步:“你是收割者的惡魔,是聯盟的叛徒,是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親手消滅的人!”

“是嗎,你是這樣理解的嗎?看來我們之間應該有一些誤會,熾風。”劍重勇的聲音,仍然輕柔而寬和,一言一行,仍似一名慈父。然而,當他的視線落在一旁的易彬身上時,卻無端顯露一抹兇光:“我們需要一個機會,好好地解釋一下。不過在此之前……”

突然,劍重勇伸出背在身後的左手,將掌心向着易彬推去。霎時,一團裹挾玫瑰花瓣的罡風便從劍重勇的手掌涌現,直逼易彬而去。雖是突襲,但始終全神警惕的易彬還是迅速扣下扳機,然而,當子彈與花瓣相觸的瞬間,卻亮起幾點火花,只在須臾間,便被絞碎成一團殘屑,彷彿那些豔紅的花瓣,都是一片片鋒利的刀片。

意識到射擊收效甚微,易彬立刻向着一旁翻滾躲避,即便反應迅速至此,但奈何雙方相距過近,風涌與之擦肩而過時,還是在易彬的面頰上留下一道血痕。“你想幹什麼?”眼見劍重勇突襲戰友,劍熾風厲聲喝問道。

“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無關之人,在這裡有點礙事了。”劍重勇一面陰冷作答,一面便將手掌微微偏移,再度對準了方纔避開的易彬,彷彿下一瞬,他便要發動追擊。

“我不會讓你爲所欲爲的!”朗聲宣告後,劍熾風立刻甩開Kaixa Phone,用力摁下變身代碼後,便將其嵌入腰帶。“Henshin!”喊出變身口令時,劍熾風不待戰甲成型,便快步趕到劍重勇的身前,一把拉過他的手腕拽到身前,勉強阻止了他的追擊。

“爲什麼,爲什麼您會是奧菲以諾,難道說,十七年前,母親和妹妹的事情,就是你乾的嗎?”鉗制劍重勇之時,劍熾風不禁連聲質問道。不過,劍重勇卻並無脫身之意,只是任由身披戰甲的劍熾風扯住自己的臂彎,面容之上,卻泛起一絲苦笑:“不,十七年前的那件事,確實是收割者犯下的罪行。只不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當時,我其實是在場的。”

“你說什麼?”劍重勇的話,令劍熾風頓感詫異,卻並未鬆脫手上力度。“當時,創世者派遣數名收割者前來強奪騎士系統,並將主要開發人員滅口,而找上我的,也正是劍螯。”劍重勇一面嗟嘆着,一面仰視陰雲密佈的天空,好似陷入了渺遠的回憶中:“當時,劍螯殺了我,也殺了你的母親和妹妹,唯獨當時不在家中的你躲過一劫。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我竟然也變成了一隻奧菲以諾,並且反戈一擊,差一點就殺死了他。”

“可是,即便如此,爲什麼你要背叛聯盟,爲什麼要加入收割者?”劍熾風的語氣愈發急促,擒拿劍熾風的手也在愈發加大力度,但即便在騎士系統的加持下,這樣的力量,劍重勇卻好似全然不察,仍舊談吐自若:“因爲仇恨!”

這時,劍重勇突然向前傾身,附在劍熾風的耳畔低語道:“我爲聯盟和人類嘔心瀝血,爲他們打造了這條騎士系統保家衛國,可是,聯盟又是怎麼對待我的?面對敵人的暗殺,他們又做了什麼,又保護了什麼?當我生命中最親愛的人,就那樣悽慘地倒在我的面前時,那種絕望,那種無助,熾風,你應該也能理解吧!”

內心思緒雜亂如麻,劍熾風一時有口難言,而此時的劍重勇,雙目鞏膜亦是遍佈血絲,呈現一片猩紅,片刻之後,劍重勇才繼續說道:“從那之後,我表面上作爲一個倖存者,繼續爲聯盟效力,實際上,就加入了收割者。從那個時候,我就決定,聯盟是靠不住的,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哪怕髒了自己的手,也要成爲這個世界的王,我要靠我自己,創造一個完全臣服於我,不再會有悲劇的完美世界!爲了我,爲了你死去的母親和妹妹,也爲了你,熾風,我唯一的親人!”

“開什麼玩笑……”但是,劍重勇的誘勸,換來的卻只是劍熾風的厲聲駁斥:“您明明也經歷了喪失至親的痛苦,爲什麼又要把這種痛苦加諸他人?你所謂的沒有悲劇的完美世界,要用多少生命和悲劇才能換來?這樣的世界,我不會接受,母親和妹妹也不會接受!”

聽罷劍熾風的回絕之言,劍重勇微微垂首,良久,他才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惋:“熾風,爲什麼連你都不理解我,爲什麼!”突然,劍重勇的右手作拳,匯聚一團殷紅光暈,繼而便向着劍熾風的腰間猛然擂擊。

“什麼!”方寸之距,須臾之刻,令劍熾風猝不及防,然而就在他準備迎擊之時,一聲槍鳴的震盪卻從他的身後砰然響起,彈頭攪動迅風奔涌,擦過他的腋下,直擊劍重勇的拳骨,雖在轉瞬間,彈頭便在一抹火光中裂解,卻也將劍重勇的突襲阻截。

顯然,出手相助的,正是身居後方,時刻督戰的易彬,而在鳴槍之後,他便立刻舉起Delta Phone,呼入變身口令:“Henshin!”就在Delta的戰甲附體之際,回過神來的劍熾風亦是一拳揮擊,直逼劍重勇的面門,但恰在此時,劍重勇卻將左腕一振,便輕鬆掙脫劍熾風的束縛,足尖點地,身形飄然後撤,落地時分,已然距離數米之外。

“熾風前輩!”此時,着裝完畢的易彬也來到了劍熾風的身邊,持槍待命。而劍熾風並未多言,只是向易彬重重地點了點頭,繼而便對劍重勇斥告道:“我是爲了給母親和妹妹報仇才當上騎士的,也是爲了不讓其他人經歷這樣的痛苦才當上騎士的,如果你一再執迷不悟,我就只有消滅你!”

“執迷不悟的,是你們啊!”這時,劍重勇卻是低垂頭顱,仿若惱怒難當,身軀如受震懾一般微微顫抖,他的面容之上浮現幾道蒼白鬼紋,一抹蒼白朦光明滅後,便化作奧菲以諾的樣貌。顯現真身之時,他便舉起雙臂,向前一推,霎時,兩束花瓣便從他的掌心憑空綻現,迎向兩人疾馳而去。

眼見對手進攻的瞬間,易彬和劍熾風不約而同地向後躍身一步,當易彬舉起配槍呼入射擊口令時,劍熾風亦是從腰間抽出十字刃槍,拉動後託槍栓。當兩人落地之際,各自的武器皆已蓄勢待發,便是一併舉起槍械扣動扳機,燦金與靛藍的雙色光束,接連從兩把武器的膛口濺躍而出,倏爾碰撞於紛揚的花瓣時,皆爆出陣陣火光。

而在兩人的精準射擊之下,血玫的進攻也幾近全數阻攔,兩束密集的花雨,便在炎光焚灼下燃作點點火團,不消片刻便化作塵埃,飄散殆盡。“跟上去,和他拉近距離!”與戰友側目覷視後,劍熾風便下達指令,而易彬全無一絲猶豫,當即允諾:“是!”在火器的掩護之下,兩人一面繼續阻截攻擊,一面也向着血玫逐步靠近。

然而,面對兩人慾行反擊之狀,血玫卻似乎並無阻撓之意,隨着原本伸直的十指微微曲起,花雨的攻勢也驟然衰減。這樣的變數,易彬自有察覺,也不免心生戒備:“他這是怎麼了,好像在故意引誘我們去進攻……必須留個心眼!”

然而,身旁的劍熾風卻彷彿渾然不覺,反而加快了進攻的步伐,不多時,劍熾風便已然衝到了血玫身前,早已備於掌心的核心芯片,被他快速嵌入十字刃槍的榫卯,一束金輝自下端延展,化作一柄銳利的光束長劍,隨着劍熾風挺身揮舞,便徑直劈向血玫的胸膛。

就在劍出的一瞬,一聲陰沉的冷哼卻在劍熾風的耳邊響起:“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遇事急躁,總想着用最短的時間結束戰鬥。”劍熾風頓感心頭一怔,細察之時,才發覺血玫已然收回雙臂,交於身前。

而就在劍刃即將命中之時,在他的臂肘上卻突然蔓生出數根棘刺密佈的藤蔓,如同玫瑰帶刺的荊條般,將他的雙臂全然覆蓋,劍刃劈落,只聽聞一聲錚然鳴響,恰似擊中堅鐵般,令劍熾風的手腕頓覺麻木。而經受斫擊後,那些藤蔓竟然毫髮未損,受其庇護下的血玫,亦是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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