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兵士的稟報,陳重依然有些猶豫,因爲他想起賽諸葛來驛館的那次,曾經說過,沒有看見朝廷的文書,亦沒有張貼的皇榜,怎麼能確定這賞殺令的真假呢?不能單憑寶年醉酒之後的幾句夢囈,就去抓人,那太子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別上了他的當。又糊塗的是,既然太子知道那次是我陳重派兵抓他,爲何當時他竟然編撰出什麼悶了溜達溜達的話來,他是何用意,自己揣摩至今,仍茫然。又是誰,把太子救了出去?難道是曲無由,若不是他救了太子,爲何太子逃脫之時,曲無由就突然失蹤了。
其實,事情的始末是這樣的,那天,陳重被賽諸葛纏住去了縣衙,曲無由就合計,這陳重有些膽小,恐怕不會這麼輕易殺了太子,而自己費盡心思的抓到了他,怎能放他走,放了他自己也不會有好的結果,畢竟,他已經知道我曲無由來湯陰了,又有土地廟的那一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太子殺了,既能討好武威侯,又能保全自己。雖然皇上厲害,但縣官不如現管,自己這張嘴是靠武威侯吃飯的,貴妃娘娘可是皇上最寵愛的,有了事情,她自然會擔着,本來那皇上就一直在氣太子。剛好孫福興死了,若是再殺了太子,出了事就一併推到秦王的那些餘黨身上,反正這裡是陳重的地盤,太子一死,也沒有人知道自己來這裡了。即使這有些冒險,反正都是死,不如就博一搏。
陳重這個人心眼多也就心事多,寶年的突然到來,叫他難免多想,寶年又胡言亂語一氣,他更是疑慮多多,叫人做了些宵夜,親自端着來到寶年的房間,想再一次探聽究竟。
剛好寶年睡了一覺醒來,酒喝得太多,口中乾渴難耐。
陳重見寶年醒了,急忙解釋道:“見大人醉了,不放心,過來看看,卻不知大人會醒來,門都沒敲,實在是有失禮儀。”
寶年不介意的一擺手,“無妨,你我同朝爲官,別講究那樣多。”
陳重道謝,去叫兵士泡茶端來,又親自倒了給寶年:“京畿重地,天子腳下,寶大人責任重大,難得有時間出來轉轉,不如隨我到安陽去小住幾日。”
寶年道:“此次是督辦孫福興被殺案,既然陳大人你都已經審明,我也不想過問了,因爲在湯陰還有事情要辦,此次行程也是非常緊,哪裡能到處走。”
聽寶年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陳重突然想起了那個賞殺令,想起寶年醉酒之後的那番話,於是試探的問道:“太子走失民間傳的沸沸揚揚,下官久未去京師,不知可真有此事?”
寶年隨口便說:“當然有此事。”突然又奇怪的看着陳重:“你問這個幹什麼?”
陳重道:“哦,是這樣的,我有個同鄉在登州爲官,前些日子碰面,他說幾個月前太子在登州出現,還有好多人追殺,不過,這也許都是謠傳。”
寶年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也許太子真的在登州出現呢。”
陳重小心翼翼的對寶年察言觀色,“江湖上有個賞殺令大人聽說過嗎?”
寶年卻大方的說道:“何止我,連皇上都知道了。”
陳重道:“都是奸佞小人設下的詭計罷了。”
寶年鄭重的說道:“世事難料,我們還是別說這些了,免得項上人頭不保。”
陳重心裡合計,他這句世事難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或許是真的。陳重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有前車之鑑,別又出事。
寶年等不了了,簡旭已經和他商量好的,演一出好戲,可是這陳重是相當的謹慎,兜着圈子問東問西,動心不動手,不過種種跡象表明,他對那個賞殺令卻是莫名的關心,寶年決定攤牌。
“陳大人,這湯陰共有多少家客棧?”
陳重吃驚道:“大人問這個作何,難道嫌我這裡招待不週嗎?”
寶年一擺手,“陳大人你誤會了,我此次出來還有另外一個任務,事關機密,我就不對你說太多,還請大人派兵協助本府。”他在向陳重暗示。
陳重心裡驚喜,這寶年所說的另外一件任務差不多是抓太子,他此次一定是皇上派來的,皇上身邊高手如雲,恐怕早已得知太子在湯陰出現,但他爲何不請高手來,那就是抓而不殺,押解回宮再另行處置。
他自己問自己解釋,這種人,對利益的貪婪,往往會迷失。
陳重道:“那可太多了,一時我說不出來,這樣吧,等我找一個熟悉湯陰的兵士回稟給大人你。”他面上是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
寶年爲人,他有所瞭解,屬於那種中立的人,和誰都是嘻嘻哈哈的,老好人,所以誰都說他是老狐狸。史不悔就是那種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黑的絕對不會說成白的,但寶年不是,他這個人的性格是,你說黑就黑,你說白就白,我不表意見,但我心裡知道他是黑還是白。說八面玲瓏也不確切,是懂得韜光晦跡,避忌鋒芒。因此,陳重纔不敢輕易表態。
寶年嘆口氣,似是非常爲難的樣子,陳重藉機問道:“大人似乎有心事。”
寶年道:“誰都知道我和太子的關係,不算好,見了面,太子卻也是相當尊重,也無過節和摩擦,如今……”他留下一個尾巴,給陳重這種喜歡猜疑推理的人遐想。
陳重道:“大人你是不是擔心那個賞殺令,又無文書又無皇榜,時間長了自然知道是真是假。”
寶年道:“如果我正是爲了那個賞殺令兒來的呢?”他也不看陳重,嗞的喝了一口茶,很隨意的樣子。
陳重卻很吃驚,“大人此話是何意?”
寶年呵呵一笑,話題一轉,道:“現在是幾時?”
陳重道:“應該剛交二更。”
寶年道:“三更出動,搜捕逆黨,所有的客棧都不放過。”
陳重又一次吃驚:“逆黨?”
寶年道:“陳大人你要協助本府。”
陳重急忙點頭,“是。”
出了寶年的房間,陳重再也坐不住了,看寶年話裡有話的意思,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如就鋌而走險一次,弄好說不定這轉運使的位置還真就是自己的了,反正,已經抓了太子一次,說不定他哪天登臨大統,看我不順眼就找個理由推出去斬了,陳重心裡都是這件事,這都是鬼催的,他惡事做多了,鬼就會催他去走絕路。
三更時分,陳重起來點兵,一部分派給寶年,他自己帶着一部分,然後悄悄摸到鴻來客棧……
簡旭睡的正香,突然聽見外面人聲鼎沸,他披衣跑了出來,看到外面很多人,都是被官兵從房間裡趕出來的住客,一個個睡眼惺忪,衣衫不整,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事,官兵正逐個房間搜查。
簡旭問旁邊一個住客:“着火了,這麼多人。”
住客道:“要是着火他們還會來嗎,是搜查逆黨。”
簡旭一聽,撒腿就跑,直衝向大門,被一個眼尖的兵士看到,“你別跑,快來,他在這裡。”呼啦啦上來一羣,把簡旭按在地上。
陳重冷笑着走過來,“本州親自帶隊,你還想跑嗎,這次我看你還怎麼逃脫。“
簡旭喝道:“陳重,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抓本王。”
陳重皮笑肉不笑的,“我的膽子大着呢,帶走。”
這時,寶年、史不悔帶兵出現在門口。
陳重樂顛顛的過去,邀功似的說道:“大人,逆黨抓到了。”
寶年突然用手一指,喝道:“大膽陳重,竟然敢刺殺太子殿下,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陳重大喊:“大人,錯了錯了,是你讓我抓逆黨的。”
寶年道:“我讓你抓逆黨沒有讓你抓太子殿下。”他說着扶起簡旭,道:“殿下,你沒事吧。”
簡旭呵呵一笑,表示還好,然後他對陳重說道:“陳重,雖然我曾經是個業餘演員,但演戲,你不是我的對手。”
此時陳重才完全明白,這,是太子與寶年設計好的一個陷阱。
陳重被兵士帶走,簡旭對寶年道:“陳重之事,非是因他曾經得罪過本王,我就公報私仇,是我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和丐幫幫主鐵老大密謀陷害我,而此事還算是小事,重要的是,是他陳重竟然在事後,又殺鐵老大滅口,還把孫福興大人的死歸咎到鐵老大頭上,稀裡糊塗的就定了案。”簡旭此處略去了曲無由和武威侯之事,涉及到宮廷紛爭的事情,自己還沒有確定應不應對一個朝臣講。
寶年道:“殿下放心,我會重新審理此案,弄個水落石出的。”
這時紅姑跑了過來:“殿下,麻六醒了,他要見你。”
簡旭急忙和寶年告辭,回到原先住的客棧,麻六看見他的第一句話是:“張春潮殺了鐵老大。”
簡旭聽了之後有些震驚,一是,鐵老大和張春潮是多年的朋友,他怎麼會殺了鐵老大?二是想起剛剛和寶年說的,說鐵老大是陳重殺的,自己不也是在顛倒是非。三是,想起那晚自己醉酒之後在鐵府看到的那個黑影,難道那人真如自己先前懷疑的,是張春潮,是他殺了孫福興,然後把人頭埋在鐵府附近,目的是嫁禍給鐵老大,鐵老大出事,他就鳩佔鵲巢。
現在簡旭爲難的是,要不要把這些消息告訴寶年,不告訴,會影響他破案,抓到真兇。告訴他,一旦揪出張春潮,會不會連累到紫絮。
他現在真的是進退維谷,茫然無措,想了又想,好,我就先會會你張春潮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