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出去就是宮外,這可是我的秘密通道哦,你就從這兒爬出去吧!”當年的他,和現在一樣有着讓人目眩的陽光笑容。
若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就和全家一起填進萬骨窟了。
郎憶寒,他救過你。
可是,他也是殺害你全家兇手的子嗣,憑什麼你的家人都死了,而他們卻活着?你已經放過他不止一次了,情也該還完了,以後你們是仇人,是敵人。
“喂!”金靖齊早已放棄了滅口的念頭。那個逐淵似乎非常渴望通過自己給郎憶寒加個通敵的罪名,自己掌握着郎憶寒的弱點,目前是安全的。
難道他想起來了?郎憶寒略帶希冀地望着他。
“沒有醫官,藥總有吧?”金靖齊抓着一頭亂髮說,“沒有?我原來的衣物呢?那裡面有藥的。”
“閉嘴。”郎憶寒早知道不能對他抱有期待。
金靖齊無賴地拉開鬆鬆披在身上的衣服,露出古銅色健碩的上身,指着自己身上恐怖的傷口說道:“你那是什麼態度啊,是你把我抓回來的,你就要對我負責!再說要不是因爲你的仇家,我至於被人打得這麼慘嗎?”
郎憶寒冷冷地看着他,沒說話。
金靖齊看郎憶寒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覺得很沒有面子,一邊“哎喲、哎喲”地喊痛一邊說:“這要留下疤可怎麼辦啊!我玉樹臨風的形象啊!”
郎憶寒轉過頭去,當作沒聽見。
“做人要有良心好不好?我可到最後都沒出賣你!”
郎憶寒無奈,心想這絕對絕對是最後一次。然後找出了雪從雙留給自己的珍貴傷藥。
修長的手指從一個白玉小罐子裡挖出一抹淺藍色的藥膏,均勻塗抹在金靖齊傷口上,沁涼的感覺讓金靖齊瞬間覺得非常舒服,可是——
“啊——”金靖齊扭頭怒斥道,“你和我有仇啊!”
“我從來沒有給人上過藥。”郎憶寒一愣,手停住了,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沒錯,我們還真是有仇。
金靖齊轉過頭去閉上眼睛說:“要溫柔一點,帶點感情進去,讓我感覺到你的用心和關懷,感覺到你因爲帶給我這麼多傷口,內心的愧疚與心疼……”
金靖齊溫暖的手一把抓住了擡腿欲走的郎憶寒的手腕。
“輕點就行了。”金靖齊簡單利落地說。
郎憶寒瞟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白玉小罐子,淡淡地說:“再廢話就給你加點料進去。”
金靖齊乖乖地閉嘴,安靜地趴在牀上。金靖齊從牢房被救出來時,只隨便披了一件士兵的常服,此刻上衣全部褪到了腰間。不過他哪忍得住,沒過片刻又說道:“不過你這人倒是樹敵很多啊,連自己人也要置你於死地呢,我看你還是小心點吧!”頓了頓,又問,“你怎麼知道我身份的?”
郎憶寒上藥的手一停,怎麼認出來的?你腰間的玉佩曾在少年時晃亮了我的眼,給我希望,給我明媚陽光。只要看到它,還認不出來嗎?只是,他什麼都不說,依舊細心地上起藥來。
鞭痕入骨,還有無數螞蟻啃噬的細小傷口,再加上獨吉射他的一箭——遍體鱗傷的金碧國二皇子舒服地躺在銀闕的軍營裡,被銀闕大軍的第二號人物“細心”服侍着。
“痛痛痛……不要那麼用力,我受不了啊。”
“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啊!”
“這個藥真不錯,不過你還有勁兒更大的嗎?不過癮啊。”
“就是這裡……啊……好舒服……你看你可以做到的……”
營帳四周的衛兵早已遣散,只有潛伏在營帳陰影裡的獨吉被營帳裡傳出來的種種古怪話語弄得臉紅了白,白了紅。
郎憶寒擺着一張冰山臉,始終沉默着,裝作聽不見金靖齊的胡言亂語,心裡痛恨爲什麼從雙給自己調製的藥是如此溫和!回去務必要讓她調製一些藥性強烈,塗上以後能讓人難受到說不出話來的藥。
“你爲什麼不對逐淵承認在金碧見過我?這樣也許不用吃這麼多苦頭。如果我沒有去救你,後面的酷刑……哼。”郎憶寒一邊繼續自己越來越熟練的上藥技能一邊說。
“你一定會來的。”金靖齊淡淡地說。
“哦?”郎憶寒挑眉。
“因爲你怕我熬不住嘛。說真的,那個鞭子還好說,但是那個螞蟻真是太折磨人了。你就是來得及時,再晚一點我可真撐不住了,沒準就會說‘是的,我認識郎憶寒!他是我們金碧派到銀闕的!他會和我們裡應外合摧毀銀闕’之類的話。”金靖齊翻了個身,壓到傷口“哎喲”一聲,又大咧咧地說,“所以你這個藥能多給我抹點嗎?那麼吝嗇幹什麼?藥效真的不錯啊!涼涼的好舒服。有多的話能送我幾瓶嗎?”
“沒有了。你就配用這麼多。”郎憶寒仔細地把白玉小罐子收好,雪從雙精心調配的藥膏只剩下一半了,他很心疼,“還有,你要再亂叫把人引來了,也就不用浪費藥了,反正還會被打的。到時我就把你的隨身玉佩、錦囊、佩劍交出去,說我抓的不是普通人,是金碧國的二皇子。絕對鼓舞士氣振奮軍心,也許銀闕立即就能反敗爲勝。”
“不要!”金靖齊臉上終於露出驚懼的神色。
“怕了吧?你也怕金靖夕立即收了你的大軍,不顧你的生死強攻,然後順利登基吧?”郎憶寒分析道。
“不,我怕丟人……”金靖齊一隻手蒙在眼睛上,“我會被水瑤、逸臣還有書白姐笑死的。”
郎憶寒再次無語,這個傢伙絕對有讓自己隨時抓狂的高超本領。
一卷乾淨的白布砸在金靖齊的臉上。
“幹嗎?”金靖齊好奇地問。
郎憶寒不耐煩地說:“自己包紮。”
“有人能自己包紮嗎?”金靖齊捧着白布無辜地問。
“二殿下怎麼能和常人相比,您少年英雄,自然非同凡響,這包紮的小事怎麼能難得住您?請恕憶寒無禮,實在乏了,先行休息。”郎憶寒皺着眉看了看慘不忍睹的牀和牀上的那個傷痕累累的人,最終選擇坐在椅子上閉目休息。
沒過多久,他感覺到有人喊他,一怒,睜開眼後看到的情形卻讓他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是剛纔沒被綁夠嗎?”
原來金靖齊給自己包紮結果被白布條纏住了,動也不能動,只好在他身邊蹭來蹭去,求他幫忙,“你自己給自己包紮一個看看,沒準還不如我呢!”
郎憶寒無奈,只好起身幫他把繃帶纏好。
把潔白的繃帶一圈圈地從他平坦的小腹纏繞向上。金靖齊的胸膛很寬闊,手環過去的時候臉幾乎要碰到他的後背,靈巧的手指帶着白布條在金靖齊的腰間、胸腹處遊走。郎憶寒從沒有和人如此親密地接觸過,尤其是和剛剛還下定決心一定要與他爲敵的人,覺得十分別扭,緊咬着下脣,表情不甘不願,心想一定要快點結束。偏偏剛纔一直油嘴滑舌的金靖齊此刻卻一言不發,安靜的營帳內流動着尷尬而奇妙的情緒。
金靖齊不是不想說話,只是他腦中此刻一片空白,只覺得有一種清涼如泉的氣息順着他的後背流淌下來,無處不熨貼。低着頭,看着那雙細白如玉的雙手和纖細的手腕發呆,這個男人怎麼連手都這麼好看呢?
原來以爲緋羽是自己見過最美的人了,可是郎憶寒的矛盾、隱忍、智謀、神秘和他帶給自己那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讓金靖齊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老子不要當斷袖啊!金靖齊在心中無力地吶喊。
折磨兩個人的包紮終於結束了,金靖齊倒在牀上,覺得比剛纔的拷打還讓他難受,汗都下來了。郎憶寒也鬆了口氣,舀水洗手。
“喂,你身邊可不怎麼幹淨,不然那個逐淵怎麼會知道我認識你呢?應該就在你抓住我的那一天帶去的人當中吧,不處理好以後會出問題哦!”回覆平靜的金靖齊側躺在牀上,一隻手拄着下巴,歪着頭對郎憶寒說。
“不勞你操心,早就處理了。”郎憶寒沒好氣地收拾着各種裝着藥品的瓶瓶罐罐。好在只是個低層的探子,不認識金碧皇子的服飾,只看到金靖齊說認識他就彙報給了逐淵,抓住金碧皇子的消息才能瞞下去。
“那什麼時候放我走啊?”金靖齊痞痞地說。
“我費那麼大力氣捉了你,爲什麼要放?”
“此一時彼一時啊。現在我在這兒,你更危險,而且我早已告訴我的監軍桃書白,若十天不歸,她就會帶着我留守的全部人馬投奔我皇兄。”
郎憶寒定定地看着他,“你真不想當皇帝?”
“不想。”金靖齊果斷嘟嘟囔囔地回答,“又累又危險,沒什麼意思。要不是母后強迫我纔不趟這渾水呢,我皇兄不是挺好嘛。”
“所以你跟金靖夕根本就是演戲給玉然皇后和天下人看?”郎憶寒問道,可是卻許久沒有得到迴應。
“你那不是有我的玉佩嗎?直接給桃書白就行了……”金靖齊迷迷糊糊答非所問地呢喃着。他竟然毫無防備地躺在敵軍軍營裡呼呼大睡起來了!
不過,他又怎麼會是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的人呢?
回想戰事,郎憶寒忍不住皺了皺眉。
難怪逐淵那樣生氣,金靖齊的厲害讓他也始料不及。他雖然宣稱全軍進攻銀闕,卻偷偷留了一半人馬在原地交由心腹指揮,並讓隨軍的史官桃書白監軍,保證了大軍在他不在時亦不會混亂。他自己雖然在莫君山被郎憶寒抓到,他帶的一班人馬卻很快趕到金靖夕那裡,將逐淵內外包抄,不但將逐淵的軍隊驅逐出金碧,還趁勝追擊,攻進了銀闕國的境內。
如今他若不歸,他留守的五萬人也會在桃書白的命令下歸順金靖夕,到時候金靖夕實力大增,戰爭就會偏向一邊倒的局勢,逐淵很快就會兵敗。他想要的金碧、銀闕兩敗俱傷的局面就不會出現了。只有他回去了,才能收回自己的軍隊,礙於玉然皇后那邊,決不能直接和金靖夕合兵,逐淵纔有一戰之力。
金靖齊說的沒錯,現在他在這裡非但不會幫助戰局,反而會帶給他無窮無盡的煩惱。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郎憶寒開始懷念有從雙在身邊的日子了。
從雙,如果你在,該有多好。
自己和金靖齊現在能和平相處,完全是因爲兩個人手裡都攥着對方要害,當沒有這層關係的時候,兩個人必定又會開始拔劍相向,這,是宿命。
郎憶寒從懷中掏出那塊從金靖齊身上搜出來的小時候給自己留下過深刻印象的玉佩,晶瑩的玉佩上龍騰的圖案圍繞在一起,看似隨意,卻獨獨繞出了一個“齊”字。
監軍桃書白?
書白姐姐,我們有多久沒見過了?若然重逢,你可還能記得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