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拉過馬嗎?那種人走在前面,從底處往高處牽的情況?
不管你拉不拉過,沈恩衣拉過。
人走在前面若跑不快,馬一躍而上就會把人撞翻倒地,所以,馬上和馬到,都是表明神速的意思。
實際上,在沈恩衣看來,馬到其實並未脫離村莊院落的人家,甚至還有房屋包含在裡面,馬到馬到,馬上就到,名副其實,字字取得金玉良言。
馬到的地瓜是沈恩衣和沈薰衣的最愛了,地瓜有公地瓜和母地瓜之分,公地瓜長得粗枝大葉,結的果肥頭大耳。
母地瓜呢?細皮嫩肉。
但大人們說:“公地瓜叫豬地瓜,是豬吃的,如果不是豬,吃公地瓜的人也會變成豬,因爲着實笨呀!母地瓜是人地瓜,是人吃的,只要你抓到它,可以放嘴裡了,母地瓜地香呀,不用水洗,常言道,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這到底是什麼邏輯呢?
沈恩衣孤獨地想:“大人們的世界可真難懂。不過公地瓜裡面有蟲子,人不是小鳥,肯定是不願生吃蟲子或者什麼蟲子都吃的!”
扒完地瓜,沈恩衣就去田腳下面的水溝邊那棵青崗樹底下找樹油裡的甲殼蟲,有時她偶爾獲得一隻,就捉來用線綁着玩。
這時,她可夢想成真,正兒八經地當起了樹醫生,醫生可真好呀!她想:“如果將來,我沒出息,考不上醫專,或者我有出息,考上了醫專,可家裡又沒錢,我念不成大學,當不了醫生,那我嫁個醫生如何?”
嫁個醫生,小小年紀,沈恩衣第一次想到用嫁人來實現夢想!而且還是嫁個醫生!這樣想的同時,也足夠證明了原生家庭在她的心底產生的自卑!通過嫁人改變命運,她也深深地感覺到了這種行爲讓自己顯得多麼的卑鄙無恥和下流!不過話又說了回來,自己不是醫生而嫁個醫生,人家醫生會看上自己嗎?現在的人,不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嗎?”
沈恩衣苦苦地笑了一下,她笑自己太傻太癡,大概是玩夠了也放了那樹蟲,才腦子一橫頭髮一甩,溫柔道:“沈恩衣呀沈恩衣,你還是別胡思亂想和癡心妄想了好嗎?醫生!醫生有什麼好,醫生這職業是要經常面對分離和屍體的!”
沈恩衣如此阿Q精神的自我嘲諷一番,她拍拍身上的塵,繼續迎接生活中更多的塵,貼切地呼一句:“你還是早回家幫父母的忙吧!”
有一回,年村不好,老天爺接連下了一禮拜的雨,大雨傾盆,住學校的老師第二天醒來水都淹到牀腳下面了,住校老師的拖鞋,鍋碗瓢盆早在水裡不停的游泳,上下浮沉,呼喊救命了。
家近的羅付生校長每次一下雨,他都大公無私,先管學校再管他自家裡的農田,沈恩衣經常看見他披着搠衣戴着抖篷冒着大雨,還一邊咳嗽邊拿着鋤頭在學校的排溝艱難搶險。
村裡大部分人家的水溝直指學校,多虧了羅付生校長一次又一次全力以赴,學校才相安無事。
有這樣的校長沈恩衣感到無比的幸福,下雨天,她在自家的陽臺看院裡的花草兵荒馬亂,比較自身處境也會感覺很幸運。
這次,校長在奮力的挖排溝,風太大,雨太急,風把他的鬥蓬吹掉了,羅付生校長大手一揮,索性把他身上的繩子解了,就那樣溼嗒嗒的站在泥水和雨霧中。
沈恩衣看了大爲所動,心想:“他不愧是我們的校長!他不愧爲我們雅娘寨巖腳村的一個人物!”
想着,她真想馬上跑過去幫場。
這時,父親沈梁山也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了回來,他說:“恩衣,你披張油紙趕緊去馬到,溝裡的水聽二十二伯爺和十九哥說,全衝到我們家田裡去了,你把水隔回溝裡去,記住,隔回溝裡,別隔到旁人家田裡去,若隔到別人家,別人家的田怕也受不住崩塌了,你一路跟溝確定這個,這天,這雨下得,都不對勁兒。”
沈恩衣於是領命前去,她到田裡一看,不止是她家的,所有的梯田全都像香檳酒一樣,上面的滿了往下面倒,隨處可見大瀑布。世界呢,也跟孫悟空的水簾洞瀑布口一樣!
沈恩衣隔了溝裡的水後,她又跟溝奔去另外一塊田。
萬幸,還好另外一塊田沒事。於是她雨中不逗留,快速折回,就在她差不多走到溝邊的青崗樹那時,她看到上面的田真奇怪,只見溝上面的石塊和泥土都能源源不斷的滲出水來。
“快走,快。”
父親沈梁山衝過來嘲沈恩衣大喊,沈梁山太激動了,他的聲音顫抖,就連他的手和腳都在拼命的亂比亂劃。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沈恩衣閃一旁時,她剛剛站的地方就給大田的土踏下來整個全軍復滅地蓋住了,大瀑布的水更是洪頭猛獸源源不斷的往下蹦。
好險,又是父親救了我!沈恩衣後驚不覺地想!沈梁山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問嘴脣已經烏紫的沈恩衣有沒有事。
沈恩衣止不住後怕地打着擺子輕聲又擔心地說:“沒,就是我們家的田,它垮了。”
沈梁山看沈恩衣沒事後,他才接着注重田,在自己孩子和田之間。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孩子!
是呀!田崩塌了可以砌,花幾個時日砌回來就是,但如果是泥石流踏方的土把孩子埋了,人壞了怎麼辦?他養她那麼大,別說孩子不幸,孩子不幸了後他從此又怎能安生?
父大如山,同樣,責任也如樑!沈梁山抹把雨淚,他和孩子,第六感覺,如此準!反正就是感覺危險,反正就是不顧一切去救!父女倆嗑嗑碰碰到一生,許多時候兩人也是非常心有靈犀的!
踏方一瞬,沈恩衣能感覺到自己與死亡如此的近!剛纔若不是父親焦急又深情地叫她,死亡來臨,人的潛意識是慌與空白!
人的腳是哆嗦卻走不動的!
沈恩衣沒事後,沈梁山這纔沒命地往上跑,他現在要去救他的田,他的魚,他的秧苗與田水!
踏方崩掉很大的口,如果不將缺口快速堵住,既使下雨,水源充足,按這流法田也會幹!
“父親,我來幫忙!”沈恩衣說!
“好,去搬石頭!”
兩人相互配合,一點點的把水堵住。沈恩衣跑前跑後!
“那麼大的瀑布,魚也跑了,秧也倒了,如果不是父親,我估計就在這場怪雨裡折損了!”沈恩衣不敢講死去,她想,還好天不此決!自己如果就這樣不幸死去,愛她的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她又對得起誰?
還好萬物皆有去處,萬事皆有人性和理!踏方下去蓋別人家田,別人理解,也不罵!這天災人禍,誰講得清!
時隔多年,每當沈恩衣回想起那石破天驚的一幕,最多的感受是對父親的感恩和深切體會,人在處於極度恐懼時,是可以看見上帝的。
像過馬路,面對着一輛飛弛而過的汽車,你就不知該往前還是退後,因爲,當時當地,你既無法猜透車子的思維,手和腳也全變了,變成不是你使喚的。
沈恩衣因而更感激生命,她儘量不去想恐怖的東西,知足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