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轉學了。
聽說學校也是迫於無奈,上級領導發了個什麼關於學校統一整改的公文說,凡是全校師生人數不到多少人的學校,統統一律叫停,並且全部集中轉到一個人數和周邊環境較爲優越的地方。
關於這次轉學,同學們聽到風聲後也很迷茫,不知道求助於誰的同時也不知道何去何從,或者按照常理,別人的一個本無心之意,大山深處的孩子們卻成爲許許多多挫學在家的留守兒童中可憐的一員。
他們雖然小小年紀,但是卻已經不是那種只知道靠唸書來改變命運的孩子了,在農村,他們還聽說哪個人出門打工賺了不少錢。
還有,哪個女娃嫁了一戶十分體面的人家,從此飛黃騰達,也像所有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和白馬王子一樣,遇見後相愛並且就一直會過得很安穩幸福,直到兩人白頭老去。
如今,家門口的學校都沒有了,人們也計劃着沒有非要死讀書的必要。沈恩衣她們是這樣想,當然也就釋然了。
人各有命,人各有運。她們因爲還稚嫩,許多人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又因爲還年輕。自己的命運未來還可以在自己手中大放異彩地搏來。
以前高年級辦畢業會,沈恩衣看到大哥哥大姐姐們一個兩個哭得死去活來,以爲分開了就永遠也見不着了,就算見着,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朝夕相處了。
所以,她們也效仿學長們,在別離前做了一場簡單的告別會。
她們不像專門的告別會那樣正兒八經的吃飯,唱歌或者哭泣,班裡總共十四個人,她們三個一羣,五個一堆,先討論不辦學後大家有什麼打算,當然,討論來討論去也只有兩種情況,那就是讀與不讀。
最後,只有小涮子同學提議着告訴大家,他遠房的一個什麼親戚家門口也有學校,他父母已經講好讓他去那兒讀了。
那個地方的名字聽起來很熟悉,但離沈恩衣他們依舊是很遙遠,差不多要十五公里,感覺像外國一樣。
小涮子同學要出國求學了,這消息倒把他瞬間推得像江南才子一樣的紅。
大家都替他高興,認爲那就是光宗耀祖的前途,其餘的十三個,包括沈恩衣在內,則只能聽天由命,看家長和老師們的心思了。
這樣,如此情景想來,她們儘管以前打過架,但始終還是有感情的。
她們經常一開學就面臨着等老師上課的危險體驗。
因此,比書本更缺的還有老師,幾乎隔三差五地,動不動就沒有老師帶,一個老師,語文,數學,體育課的三樣上。
每天聽老師點催未交學費的學生名字更是家常便飯,散前必說。
老師的臺詞永遠是:“某某某同學,回家以後叫你的父母趕快拿學費來交。”
“哦,好的。”
被點名的學生乖乖的回答,通常被點到也很高興,雖然是被討債,但好歹也是“榜上有名。”
做學生嘛,當然是最怕“榜上無名”了,所以,被老師記住是好事,像後來大街小巷的毒藥叫賣一樣:“蟑螂藥,老鼠藥,老鼠聞到死光光,老鼠走過當場死,一分零六秒,120都救不了,老鼠死得多,老鼠死得快,不怕你老鼠多,就怕你沒有老鼠!”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同學們就怕老師記不住。
嘴皮子厲害的學生還會有長長的下文:
“老師,我父母出門打工了,不在家。”諸如此類廢話的交談,好像所有的問題只要交到老師那兒,就算是天踏下來了也不怕,因爲同學們眼中萬能的老師都能圓滿的解決一樣。
等問過當家人後,欠了學費的同學又才乖乖的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告知:“老師,我奶奶說了,等家裡面的豬仔賣了,她就馬上拿錢來交。”
以前的學校,先是開在老師們家的空房子裡,校長家給學校貢獻的教室旁就擺着他老太公的大棺材。
沈恩衣是膽兒小的人,光聽着棺材這兩個字就害怕,更別說是整天對着那口黑不隆咚的大東西唸書寫字了。
“怕什麼,那其實就是一塊木。”膽兒肥的人說。
“不是板嗎?”好奇的人問,估計也是膽兒小的,棺材沒見過。
“不是,校長是有錢人家,給他老太公做的棺材那都是很大很大的樹直接挖空的,只有窮人家的棺材纔是板子一塊一塊拼裝。”
“噢!”
沈恩衣經常聽男生們那樣津津有味的議論,後來也傳出來因爲棺木過敏的事件。
原本是木色的棺木漆上了黑色,皮膚質量差或者體弱多病的人,不用說經過校長羅付生家門口,單是聽說那裡有口涮了漆的棺材都會皮膚過敏,渾身起包。
而這次起包的人又是校長羅付生的兒子羅阿阿,羅阿阿身上起包後,他母親美來籃沒少到處給人說:“唉,我家羅阿阿可憐呀!可憐!”
聽的人呢,也全都是憐憫之心!
世界一刻,看起來如此大同!
人們後來聽說,棺材旁邊那個班的唯一一個女生也不去上學了。
“全是男生,沒有人和她坐一桌。”校長的妻子美來籃說。
那時的人是不興男女同桌的,認爲只要坐一塊兩人就要結婚。
那個女生呢,後來也去打工了。這也是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結果吧。
總之,能走出這裡的都是好樣的,走出這裡就等於走出大山。
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誰不想去看看,走出去,只要邁開腳步的都是有出息的本事人。
因爲,每一個走出去的人再走回來時,都變得那麼美而且好。
唯有缺胳膊少腿,還有像蹲樹一樣走不出大山的人,那纔是無底的深淵,累贅和毫無指望!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外面的世界大着哩!
花花世界,鴛鴦蝴蝶,不走出大山那才叫一個目光短淺,井底之蛙。
然而,比起外面的世界,能在家門口的學校唸書對沈恩衣和所有同伴們來說更令人着迷。她們所在的教室也是校主任家的空房。
倒不像校長家那麼莊嚴而且重要,沈恩衣也慶幸自己不是當年的四年級,四年級就是羅付生校長家。有時候她花了幾個星期和好朋友興高采烈的計劃着什麼事,比如去她們家玩,明明是鐵釘子釘板那樣說好,但後來知道對方家有口子棺材,沈恩衣也就避而不談,乾脆打退堂鼓地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