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霄聖離開了。
凌問玄則陷入久久的沉思。
他身邊那些隨從內心也無法平靜。
今日這礪心劍齋遺蹟前,那蘇奕再次顯露蹤跡,擊殺多位天君。
此事,本來就已經足夠震撼人心。
可誰曾想,在這一場大戰的暗中,竟還有劍道天君雲渡、帝子言霄聖等人在觀戰!
而最令人震撼的,莫過於和“奕天帝座”有關的秘辛!
半晌,凌問玄回過神,掃了身邊衆人一眼,“走吧。”
他沒有解釋什麼,打算返回玄離天都後,親自問一問父親。
其他人內心雖疑惑重重,可都很識趣地沒有多問。
牽扯到一個永恆帝座,這樣的大秘密,不是隨便誰都有資格置喙。
……
天穹下,一艘小船破空飛馳。
蘇奕愜意地坐在船尾處,背靠船舷,手拎酒壺,欣賞着沿途風光。
作爲上五洲之一,神遊洲疆域廣袤,地大物博。
據說哪怕是天君出行,日夜不歇的情況下,也需要百年之久,才能丈量出神遊洲究竟有多大。
上五洲,自然遠非其他洲界可比,號稱是距離永恆天域天道最近的地方。
神遊洲也如此。
在這裡,無量帝宮是唯一的至高主宰,權傾一洲之地,威懾四海八荒。
但,除了無量帝宮,神遊洲還分佈着大大小小無數的修行勢力,稱得上是萬族並立、宗門如林。
在這裡,隨便一個天君勢力,底蘊都遠非尋常可比。
而礪心劍齋,就曾是劍道第一天君勢力,在神遊洲有着莫大威名。
作爲礪心劍齋的開派祖師,江無塵畢生的修行之路,和神遊洲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可惜,如今礪心劍齋早已覆滅,連遺蹟都徹底破壞,淪爲一方枯竭死地。
這一切,也讓蘇奕失去了在神遊洲故地重遊的心思。
而現在,蘇奕打算去找那些活着的礪心劍齋門人。
在路上,蘇奕已經和文鋒、費丘這兩位礪心劍齋的天君進行交談,瞭解到了許多事情。
比如,礪心劍齋活下來的門人,如今都藏身在同一個地方,由掌教陸野負責一切事宜。
比如,礪心劍齋的傳承和宗門重寶,都還保存着,不曾隨着祖庭的覆滅而遺失。
隨着瞭解,蘇奕終於確信,邪劍尊在文洲一戰之前,就已做足了各種準備和後手。
正因如此,哪怕祖庭被毀,但礪心劍齋大多數門人和傳承都保全了下來。
不過,在蘇奕問詢那些礪心劍齋的門人如今藏身何地時,卻沒得到答案。
文鋒和費丘很謹慎,哪怕面對蘇奕時,猶自沒有全盤相信,不肯給出明確的答案,只說會親自帶着蘇奕去見一見掌教。
對此,蘇奕也很理解。
畢竟,祖庭都已被毀掉,而無量帝宮更是對那些礪心劍齋的門人下了通緝令。
這種情況下,礪心劍齋上下必人人自危,宛如驚弓之鳥,處境極爲不堪。
一旦連藏身之地泄露,註定會是一場彌天大禍。
“在礪心劍齋,你們是如何看待邪劍尊的?”
蘇奕喝了一口酒,忽地問道。
文鋒和費丘對視一眼,都很猶豫。
最終,還是作爲拓天山山主的文鋒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於邪劍尊,礪心劍齋內一直存在爭議。
也因爲這個爭議,宗門內部分成了兩股勢力。
一方認爲,邪劍尊是害死祖師江無塵的罪魁禍首,是祖師的業障心魔。
一方認爲,邪劍尊哪怕是祖師的心魔,可也還是礪心劍齋的祖師。
雖然,邪劍尊坐鎮宗門後,收拾了一些反抗他的老人,但那也是不得已。
畢竟,那些老人若一直鬧下去,宗門必會因此分裂。
爲了宗門上下一心,邪劍尊把那些反對者打壓下去,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並且,邪劍尊並未大開殺戒,而是把那些反對者或鎮壓囚禁,或驅逐門庭。
比如麒麟神族,作爲最堅定的反對邪劍尊的一股力量,也僅僅只是被驅逐而已。
除此,過往漫長歲月中,正因爲有邪劍尊坐鎮,才讓礪心劍齋沒有被敵人趁機而入!
否則,羣龍無首之下,礪心劍齋怕是很難再保住所擁有的勢力、地盤和威望。
對此,哪怕是那些反對邪劍尊的人,都無話可說。
畢竟,誰都清楚,祖師轉世之後,若無其心魔邪劍尊坐鎮,宗門註定會陷入內憂外患的處境中。
簡單而言,在礪心劍齋內,邪劍尊的存在一直存在着爭議。
但對於他對宗門做出的貢獻,卻無人質疑。
瞭解了這些,蘇奕倒是對邪劍尊的印象再次改觀不少改觀不少。
能在神遊洲這種“萬宗林立”的地方,一直讓礪心劍齋穩穩佔據第一劍道天君勢力的位置,這可極其之不容易。
略一思忖,蘇奕問出了一個藏在心中很久的問題:
“那在礪心劍齋,你們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一下子,文鋒和費丘的神色發生微妙的變化。
思忖許久,文鋒說出八個字:“高興有之,擔憂有之。”
蘇奕略一琢磨,道:“高興的話,我隱約能猜出一些答案,只是你們又在擔憂什麼?”
文鋒不再猶豫,坦然道:“擔心道友作爲祖師轉世之身,性情、心境、想法已和祖師判若兩人。”
一側的費丘補充道,“也擔心道友歸來後,實力不濟,才情不足,難以擔當大任。”
談起此事,文鋒和費丘心緒都很複雜。
關於蘇奕的事情,礪心劍齋內曾不止一次召開過會議商討過。
祖師轉世歸來,當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正如文鋒和費丘所說那樣,許多人擔心,蘇奕和祖師早已判若兩人,難以擔當大任!
甚至,許多老怪物很糾結,既想讓蘇奕這個祖師轉世之身重返宗門,又不想讓邪劍尊和蘇奕死戰。
畢竟,邪劍尊若沒了,礪心劍齋可就是去了頂樑柱。
可若蘇奕死了,同樣也是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
可偏偏地,他們所有人都清楚,蘇奕和邪劍尊之間註定是要分出生死的。
這,纔是最令人糾結的。
聽完這些,蘇奕不禁揉了揉鼻子。
說來說去,礪心劍齋上下所擔憂的,無非是自己實力太弱,德不配位罷了。
畢竟,若自己和江無塵不一樣,還妄圖重新執掌礪心劍齋的權柄,坐享“祖師”香火,那註定是礪心劍齋上下難以接受的事情。
眼見蘇奕不開口,文鋒解釋道:“不過,這些只是我們以前的看法,以蘇道友的才情和實力,相信等見了掌教他們後,肯定會讓他們改變態度!”
費丘點了點頭。
如今的蘇奕,可再不是尋常小輩,而是一個能夠鎮殺天君的存在!
蘇奕笑了笑,道:“無需解釋,我理解,畢竟你們的祖師,乃是我的前世。”
說着,他眼神有些複雜,心中暗自感慨。
他擁有江無塵的道業,自然也繼承了江無塵的情感和認知。
一想到重返由自己付出畢生心血所創建的礪心劍齋,卻還得不到多少認可時,心緒自然有些描述不出的複雜。
“等見到陸野時,再看一看他的態度。”
蘇奕暗道。
江無塵一生收了三個弟子。
大弟子陸野,如今是礪心劍齋的掌教。
二弟子洛顏,在江無塵轉世之後,就獨自一人離開了宗門,至今杳無音訊。
三弟子蒲鉉,曾淪爲孽靈,後被蘇奕所救,跟隨在了紅袍天帝身邊修行。
“蘇道友,有一件事需要你提前知曉。”
文鋒忽地道,“很早之前,祖師的心魔就曾定下一個規矩,有朝一日,他會和你分出生死,若他活着,自今以後礪心劍齋上下,再不得質疑他的身份。”
“若他死了,就請蘇道友重返宗門,但蘇道友若想接掌祖師權柄,需要得到宗門上下的認可!”
蘇奕一怔,饒有興趣道,“他可曾說過,該如何被你們認可?”
文鋒搖了搖頭,“這些事情,掌教應該清楚。”
蘇奕笑道:“懂了,怪不得你們哪怕識破我的身份,已經確信我是你們祖師的轉世之身,你們也不願叫我一聲祖師,原來是我還不曾被你們真正認可。”
文鋒和費丘對視一眼,都有些尷尬。
這番話,的確說破了他們的心思。
似擔心蘇奕多想,費丘解釋道:“在我們心中,已把道友視作祖師,只不過……”
蘇奕擺手道:“我明白。”
所謂的認可,無非還是擔心自己德不配位罷了。
對此,蘇奕並不反感。
他也沒心思計較這點小事。
他人反對也好,不認可也罷,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傾注了自己前世畢生心血的礪心劍齋,不能就這麼毀了!
想了想,蘇奕正要再問一些事情,忽地他眉頭微皺,悄然站起身來。
腳下小舟停頓在一片茫茫雲海中。
而蘇奕的眼眸,則看向了遠處。
文鋒和費丘心中一凜,難道有變故發生?
剛想到這,遠處雲海深處,忽地亮起一道宛如星辰般的劍光。
一劍破空,若晨曦啓明。
茫茫雲海之中,頓時裂開一道筆直寬敞的縫隙。一個腰掛紅色養劍葫,身着陳舊長衣,身影消瘦的男子踩着一對芒鞋,沿着那一道開闢在雲海中的筆直路徑,施施然大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