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慕容無瑕輕輕哈了一口氣,將房間的玻璃擦得咯吱咯吱響,那扇玻璃已經乾淨得像不存在一樣了,可她還在賣力地擦。事實上,她不僅擦了玻璃,還擦洗了地板、收拾了桌子、清洗了方滔家裡所有的牀單和窗簾。她賣力地將方滔的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希望他能早點回來,希望這裡不要被蒙上灰塵。最後,這套小小的房子實在沒什麼可打掃的了,她就拿着一碗黃豆來到鴿舍邊,心不在焉地喂鴿子,可那些鴿子們不知爲何卻不吃,只是“咕咕咕”地低聲叫着。於是慕容無瑕黯然道,“你們怎麼不吃啊?是不是想方滔了?其實我也很想他。都是我不好,害他暫時不能回來餵你們了。你們要多吃點,他回來看到你們都瘦了,一定會很心疼的。我知道你們的心情,想念一個人,確實很難過,吃什麼都沒有味道,想得累了,困了,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但是醒來後,卻發現,自己更想他了……”說着說着,她就蹲在鴿舍邊哭了起來。

她已經去教堂見過江醫生了,也在神面前祈禱過了,可無論是江醫生的勸慰還是神的悲憫,都無法排解她內心的憂傷,那種痛苦和思念,就像一羣黑色的小螞蟻,一點一點地啃噬着她的心,她的靈魂。

父親說,所有的門路都被鬱國華堵死了,就連秦文廉的求情都無濟於事。她心底雖然敬佩鬱國華這個剛正不阿的法官,可內心深處,卻又忍不住抱怨他的固執。她當然更不知道,黃海剛死後,吳一帆已經到牢裡警告過方滔,如果他供出慕容聞,就算他逃過了判決,青幫的人也勢必會將他置於死地。

喂完了鴿子,慕容無瑕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在廚房忙碌起來——晚上,父親安排她去探望方滔,她要親手爲他做點好吃的,或許,那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不不不!決不能這樣!方滔不能死,不能!我要去找鬱國華,把一切都告訴他!告訴他自己的父親纔是幕後主使!想到這裡,慕容無瑕騰地站了起來,拿起包衝到門口,卻又猛然停下。她想起早晨和父親的對話,心一下子扭到了一起。

早晨,她再次質問父親,到底是不是他派方滔去的,可父親依舊一口否認。她一着急,就說要去揭發父親,誰知父親一聽,眼圈都紅了,還說“這件事,和爹沒關係。如果你真的離不開方滔,那爹就豁出這條老命,去把方滔換回來。”

這樣疼愛自己的父親,這樣從小又當爹又當娘把自己寵大的父親,她又怎能眼見着他不得善終?不,不能這麼做,她慕容無瑕不能如此不孝。

想到這裡,她又重新回到房裡,站在屋子中央發呆。牆壁上掛着慕容無瑕在碼頭拍的照片,雖然有些曝光了,倒另有一番藝術感。那張照片是她逼着方滔掛上去的,嘴上說是爲了讓他們看起來更像戀人,心底其實是希望方滔能時時看到她,想起她。

記得上次去探視方滔時,他說,父親是永遠也不會承認和這件事有關係的,否則就不會殺黃海剛滅口。當時她就提出,實在沒辦法時,她就出庭當場指證,說明真相,可方滔立刻否定了她的想法。方滔說,如果她要出庭指證,父親一定會在那之前殺了他。因爲尹湛恩校長被殺,很可能是日本人指使父親做的,這事涉及父親的身家性命,他會不惜殺了方滔滅口以保全自己。

如果按照方滔的說法,那父親不就是漢奸了嗎?想到這裡,慕容無瑕的表情頓然嚴肅起來,她不能爲了保全一個漢奸父親,而置一個抗日英雄的生死於不顧,更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那樣在乎的人!不,她不能。

終於,慕容無瑕咬了咬牙,把心一橫,直奔鬱國華的辦公室而去。

這幾日,對於來替方滔求情的各路人馬,鬱國華已經不勝其煩了,此時聽說又有人來見,而且又是爲方滔的事情,他直接讓秘書回絕了。

秘書有些無奈地說,“我說了,但她執意要……”他話還沒說完,慕容無瑕已經闖了進來,“您是鬱國華先生吧?”

鬱國華示意秘書下去,這才說道,“是我,我認識您,我在法庭上見過您。您是方滔的女朋友,慕容聞的女兒。慕容小姐,您今天執意要見我,到底想說點什麼?”

慕容無瑕咬了咬嘴脣,說道,“我想告訴您尹湛恩一案的真正主謀,其實……”

鬱國華擺擺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取證的事情您應該找律師或者是巡捕,我只是負責審理。”

慕容無瑕急切地說道,“這個我知道,但是,這件事情很特殊,我只能跟您講。”

鬱國華看着這個憔悴的女子,說道,“您可以到法庭上去講,只有在那裡,您的證詞纔會生效。即便在這裡您跟我講了,我也沒辦法使您的證詞有效。對不起。”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慕容無瑕突然哽咽着喊道,“鬱先生,您就不能聽聽我的話嗎?我求您了。”

鬱國華想了想,說,“好吧,不過無論您今天說什麼,都不會影響本案的判決結果。除非您上法庭作證。”

慕容無瑕道,“鬱先生,您大概知道我父親是做什麼的吧?”

鬱國華微微一笑,“我已經領教過了。”

慕容無瑕緊緊咬着嘴脣,似乎在作巨大的努力,最後,她終於說道,“其實尹湛恩一案的幕後主使,可能是我的父親——慕容聞。”說着,她就將當天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鬱國華。

鬱國華聽完慕容無瑕的講述,欷歔不已,“這麼說,方滔還是想救尹湛恩的?”

慕容無瑕點了點頭,“巡捕也是我打電話叫去的。這一點,在巡捕房是可以查到記錄的。”

鬱國華道,“慕容小姐,我相信您說的話。我希望您可以到法庭上講出來。”

慕容無瑕眼睛裡閃着淚花,“鬱先生,一邊是我的愛人,一邊是我的父親。如果您是我,您能作出抉擇嗎?”

鬱國華長嘆一口氣,“是啊,正義與親情的對立,是最難以抉擇的。”

慕容無瑕見鬱國華的語氣似乎有些鬆動,急忙說,“鬱先生,方滔的生死全在您的手裡了,我希望您可以重新考慮。”

鬱國華道,“對不起,慕容小姐。我剛纔已經說過了,無論您在這裡說過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對本案的判決。”

慕容無瑕又是驚訝,又是絕望,她不明白,難道這個人心中只有法理,就沒有一點情理嗎?她哭道,“您明明知道真相了,難道還要按照錯誤的結果判決嗎?”

鬱國華狠着心點點頭,“是的。這就是法制,法制是要由一定的程序來執行的,所有不按程序執行的行爲,都不能納入法制的範疇。”

慕容無瑕不由擡高了音量,“法都是人定的,難道人還要讓這些死條文束縛嗎?”

鬱國華點了點頭,“人人遵守法律的制度,社會纔會進步。我作爲一個法務工作者,更不能去破壞它。”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慕容無瑕看着鬱國華的背影,突然大喊道,“鬱先生。”鬱國華站住了,但沒回頭,只聽慕容無瑕繼續說道,“如果我站到法庭上指證我的父親,這樣可以救方滔嗎?”

鬱國華一愣,沒想到無瑕會這麼說,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又該怎麼回答。

慕容無瑕望着鬱國華遠去的背影,緊緊攥着拳頭,告訴自己不能退卻,一定要鼓起勇氣當庭指證父親。她失魂落魄地來到惠濟診所,想告訴江虹自己的決定,沒想到診所裡還有另外一個同志,那名同志就是耿玉忠。江虹說,她決定在法庭宣判後武裝營救方滔,耿玉忠就是這次任務的主要成員之一,計劃和撤退路線都已經安排好了。

慕容無瑕得知了這個消息,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如果這樣,她還要不要當庭指證父親呢?

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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