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楚軍推進到夔州府的中部,而所有的西陲軍,除了少部分藏匿在附近扔雷震子,其餘大部分都是躲在夔州城的西城,此時楚軍前軍被雷震子炸的大散,先鋒將軍韓烈生死不知,才被林青領人殺進陣中,這個時候,後軍坐鎮的韓重,自然知道事情不對,他也還算機敏,下令果斷退出夔州城。
這個做法無疑是正確的,因爲這樣可以儘可能的止損,不過在整個楚軍陣型大亂的情況下,他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止損了。
該損失的,已經損失了。
這場混戰,從早上一直殺到傍晚,這個時候,進入夔州城的五萬楚軍,能夠全身而退的不超過兩萬人,也就是說,最少有三萬人被留在了夔州城裡。
林青手持長槍的手,都硬生生被磨掉了一層皮,他胸被一根羽箭命中,後背被砍了一刀,不過幸賴盔甲精良,受的都是輕傷。
本來以林青的地位,西陲軍沒到絕境的時候,都用不着他親自上陣,但是這位淮南侯,早年是老肅王趙長恭麾下的先鋒將軍,乾的就是衝陣殺人的活計,因此論個人武力,他或許比不上另外一位侯爺王霜,但是論起在衝陣時候保命殺人的技巧,王霜還是要遜色林青不少的。
等到天色暮了之後,林青丟下手裡的長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算一算年紀,林青今年也快五十歲了,不再是當年那個三十歲的壯年,整整一日的戰鬥,哪怕是單方面的屠殺,也讓這位淮南侯感覺有些力不從心,整個人都脫力一般,癱軟在地上。
老將軍杜律沒有親自衝陣,比起狼狽不堪的林青,要從容許多,他親自走到林青身前,把這位淮南侯攙扶起來,平穩的聲音中隱帶顫抖:“大將軍,無事否?”
林青在朝野中的地位,杜律心裡是很清楚的,肅王殿下見了林青都要稱呼一聲叔父,在大啓軍方,林青也是最高的那一座山頭,如果這位柱石倒在了夔州城,這一場大勝的戰功不僅會大打折扣,他這個西陲軍主將,估計還會被肅王府降罰。
哪怕明面上沒有,背地裡的小鞋總是逃不掉的。
此時,林青才覺得雙手火辣辣的疼痛,他勉力坐了起來,看了看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微微搖頭,輕聲嘆道:“老將軍,本將也老了。”
趙顯初見林青的時候,是成康十五年,當時林青才四十歲出頭,正是壯年時候,江寧之戰也是他親自衝陣,還算得上是一員猛將,可是現在已經是隆武七年,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九年,如今的林青,馬上就年過半百了。
這個時代,壽命普遍不高,年過五十,就是半隻腳踏進了土裡,尤其是武將,常年征戰,渾身都是明傷暗傷,往往都不長命。
比林青還要年長十多歲,鬚髮皆白的杜律用力把林青扶了起來,苦笑一聲:“大將軍乃是前線主帥,理當坐鎮中軍纔是,古往今來,哪有一軍主帥親自上陣殺人的!”
林青輕輕搖頭:“老將軍這話不對,我大啓的主帥至始至終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肅王殿下,林某早年與老肅王做先鋒,如今也還是肅王府的先鋒。”
杜律伸手扶住脫力的林青,微微搖頭嘆氣:“大將軍比末將年輕十多歲,成就卻比末將大上許多,這眼界,的確比末將高得多了。”
林青渾身無力,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他剛纔那句話,絕不是在拍趙顯的馬屁,如今大啓的一切軍事行動,包括大概的行動方略,都是肅王府在拿主意,林青和王霜兩個人,雖然都各自在前線爲帥,不過如果把眼界落到整個天下,他們兩個都只是先鋒,真正的帥帳,在臨安城的清河坊裡。
此時,有兩個親衛,擡了一個木製的露天小轎,一起把林青擡了上去,隨之把這位大將軍擡了起來,準備去夔州的州牧府歇息,老將軍杜律,則是跟在林青身邊,一路彙報情況。
林青半躺在上面,語氣平緩:“此戰戰況如何?”
杜律步行跟隨,聲音沙啞:“回大將軍,此戰我軍大勝,楚軍前後死傷超過三萬,其餘部分倉皇逃出夔州城,回西邊的大營去了。”
林青眯着眼睛,看向夔州城裡大片倒塌的房屋,心裡有些複雜。
這一戰,是他利用了地形,不過這個地形,卻是夔州城數年來的辛苦經營,總共數千顆雷震子砸下去,在這個沒有鋼筋混凝土的時代,無疑是對建築的巨大破壞,一路上看來,就交戰的部分,至少倒塌了數百間房屋。
不過,現在沒有心思計較這個了,林青繼續說道:“我軍傷亡如何?”
哪怕是殺豬,豬也是會反抗的,更何況是這些每個人都刀甲在身的楚軍,因此這一仗雖然大勝,但是西陲軍的傷亡卻是不可避免的。
杜律聲音低了下來,啞着聲音說道:“大將軍,我軍前後死傷五千餘人,如果算上西城門上斷後的那些,近八千人。”
林青眯着眼睛,緩緩點了點頭。
這些楚人的確彪悍,在這種極端不利的情況下,還能讓西陲軍付出如此傷亡,可見如果正面衝擊,西陲軍是沒有半點機會的。
好在,大啓以後會漸漸變強的。
王爺已經在改革科考,並且籌劃舉辦武科考,以後大啓的後人,將不再只會吟詩弄詞,也能提槍揮刀了。
想到這裡,鏖戰了一天的林青有些疲累,他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臨睡着之前,林青對杜律輕聲吩咐。
“此戰之後,楚軍對夔州城就不會再有什麼大威脅,老將軍把前線的軍報詳細記述下來,儘快送到肅王府去,以免肅王殿下憂心。”
Wшw◆ttκǎ n◆¢Ο
杜律低頭,躬身應是。
……
另外一邊,狼狽逃出夔州城的韓重,面如金紙,這一仗,他沒有受任何傷,但是他在心理上受到的打擊,卻比任何人都要沉重。
因爲,他事先已經察覺到了夔州城裡可能有詐,他早就覺得夔州城裡有問題,可是他還是下令進軍夔州城了!
這就意味着,楚軍傷亡慘重,全部是他這個主將無能!
在退軍的過程中,這位出身勳貴,被大司馬帶在身邊指點了許多年的韓家大郎,面色雪白,低頭一言不發。
這一仗,父親韓當打出來的名聲,將被他這個長子,敗壞乾淨!
突然,韓重擡起頭,轉頭看向身邊的一個衛士,聲音沙啞。
“有看到二郎麼?”
這個親衛被韓重的表情嚇到了,連忙搖頭,顫聲道:“大將軍…卑職不曾看見……”
韓重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繼續朝着西楚大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