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夢裡夢外
一零二、夢裡夢外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今日是顧花君成親的大喜日子。
坊間傳聞宰相家二少爺的夫人乃是絕色,但是顧花君卻怎麼都記不得她的模樣。渾渾噩噩地與披着蓋頭穿着新衣的新娘拜了堂,又被衆人推着攘着與賓客敬酒,一圈下來顧花君終於暈暈乎乎地被幾個喜娘推進了新房。
含羞倚牀而坐的新娘、鋪滿了五穀的新牀、桌上擺着的合巹酒、豔麗的紅被與糊在窗上的喜字都讓已經醉了大半的顧花君覺得頭暈目眩,他覺得自己像是走錯了地方,這個新房怎麼看都不應該屬於他。
慢慢地走向新牀,顧花君終究還是挑起了新娘子的紅蓋頭。新娘子嬌羞地低下頭,軟綿綿地喊了一聲,“相公……”
顧花君瞬間被這一聲相公喊得軟了心,於是解了新娘的衣衫欲行周公之禮。
“相公,合巹酒……”新娘的話被吞沒在顧花君的脣齒之間。
春宵苦短,顧花君只覺得眨眼間天就亮了。伸出手摸着身邊的位置,空無一人。
“相公,妾身在這裡。”新娘子已經換下了喜服,着一身鵝黃色衣裙,盡顯少婦風韻。
顧花君看向自己的夫人,卻見她的懷裡抱着一個孩子,“這是什麼?”
“相公可是在說笑?這是我們的孩兒啊。我們成親已有三年,這孩子可讓我們好等啊。”
“三年?孩子?”顧花君半信半疑地接過孩子,只一眼,就再也不想放手了,“我的孩子?我竟然有孩子了?”說着說着,眼淚竟也流了下來。
顧花君愛極了這個孩子,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把他抱在懷裡。顧花君要把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的親情全都獻給懷裡的這個孩子。
不想假手於人,所以顧花君親自教他說話,教他識字,教他武功……看着他一天天地從一個小豆丁長成翩翩少年,然後再看着他做官、升官、娶妻生子、享盡榮華富貴……
慢慢的,顧花君老了,再也不能爲自己的孩子做些什麼了,只能躺在竹椅上陪着夫人曬太陽。
也許男人這一輩子擁有了嬌妻,又喜得愛子,且讓他們過得幸福,這輩子便可以圓滿了。所以顧花君有資格坐在庭院裡以滿目滄桑之眼看着天上忽舒忽卷的雲,或者欣賞着院子裡被風雨蹂/躪過的落花。
然後終於有一天,走到盡頭的顧花君不得不握着孩子和夫人的手依依不捨地永遠閉上眼睛。
恍若南柯一夢。
再睜開眼,夢裡的一切已然不見,映入顧花君眼簾的依舊是顧凌寒那張俊朗卻總是皺着眉頭的臉,好似生無可戀一般。
重新閉上眼睛,顧花君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夢裡新娘的模樣,好一場南柯夢,竟是虛無到了極致。恍然間,只有夢裡孩子的音容笑貌讓清醒過來的顧花君大吃一驚,那不正是洛天的模樣嗎?
顧花君禁不住笑了,若是洛天知道自己在夢裡佔了他幾十年的便宜,也不知是否會生氣。
“在笑什麼?”顧凌寒自顧花君醒來的那一刻便緊緊地盯着他,卻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
“沒什麼。”話音一出,顧花君才察覺到自己的嗓子啞了。
顧凌寒端來一杯茶水,放在顧花君的脣邊,“來,潤潤喉。”
顧花君依舊平躺,看着鼻子和嘴巴上面的茶杯,嘲諷道,“果然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若是龍奉在這裡,他正好可以教你如何照顧被氣壞了的病人。”
顧凌寒含了一口茶水直接用嘴渡給顧花君,然後略顯得意地說道,“只要能讓病人喝到水,用什麼辦法應該無所謂吧?”
顧花君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嘴巴,然後一臉噁心地說道,“以後不要碰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嗎?”顧凌寒也不生氣,只是握着顧花君的手腕說道,“人貴有自知之明,你最好探知一下自己還有多少功力可以反抗我!”
聽聞此言,顧花君立即開始運功,卻發現身體裡竟連一絲內力都沒有了!
“你對我做了什麼?”顧花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咆哮道,“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顧凌寒,我恨你!我恨你!!”
“恨?”顧凌寒嗤笑道,“你倒還有力氣恨我?”
顧花君頓覺天塌地陷,“爲什麼要這麼做!廢了我的武功究竟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喜歡的無非是這張臉皮罷了,我求你把它割掉,拿走!拿走!我寧願做一個無臉鬼也好過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被你囚禁玩弄的男寵!”
顧花君哭得是昏天暗地,顧凌寒見他哭得差不多了,興許已經把體內的鬱悶之氣發泄出去了,這才說道,“君兒,我沒有廢你的武功,也不曾存着把你當做男寵的想法。”
顧花君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聽不進去,好像軀體還在,魂魄卻已經飄遠了。作爲一個江湖人,竟然失去了他最引以爲傲的武功,顧花君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君兒!君兒!”顧凌寒搖晃着顧花君,想要把他喚回來。
“啪!”顧花君卯足了力氣給了顧凌寒一個耳光。但是大病初癒的他哪裡有什麼氣力,手掌打在顧凌寒的臉上竟連一個紅印都留不下。
顧凌寒趁着顧花君還有幾分清醒,立即說道,“君兒,你的武功還在,內力也只是暫時消失而已,早晚會回來的!就算你不信我,也要相信席空不是嗎?他爲了給你療傷被你的內力反噬,就算他裝得再像無事之人也被我看了出來,可想而知他的內傷有多重……”
“席空?”顧花君終於在仇恨顧凌寒之餘聽到了足以引起他注意力的名字,“他受傷了?”
顧凌寒心澀不已,顧花君的反應是不是說明任何人在他心裡所佔的分量都比自己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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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受傷了。你體內的真氣像是發了瘋似的,席空想着試着把真氣壓下來,沒想到卻被反噬了。”想到席空爲了救顧花君所做的事情,顧凌寒決定若以後他們不得不取彼此的性命,那麼他願意留給席空三次逃命的機會。
顧凌寒自認爲自己的想法已經足夠大度了,殊不知席空早已爲了顧花君做出了永不取他性命的決定。
顧花君終於冷靜了幾分,問道,“既然席空被我的內力反噬,那爲何我的內力卻消失得如此乾淨?”
“我也不知究竟是何原因。但是我和席空都認爲內力的消失只是暫時的,只要抓緊時間調養好身體,內力的恢復是早晚的事情。”
顧花君對顧凌寒的話存着幾分懷疑,因爲席空的內力很是深厚,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被自己的內力反噬了?除非席空在爲自己療傷之前就有內傷。可是顧花君很快就把這個想法否定了,如席空那樣的高手,江湖上有能力傷他的也只有天機道長一人而已。但是天機道長是席空的師父,又怎麼可能把席空打成內傷?
除了上述原因之外,以顧花君對顧凌寒的瞭解,他若是有可以做到的話,就絕對不會讓別的男人觸碰自己。像這種壓制體內真氣亂竄的事情,顧花君就不信顧凌寒做不到!另外,席空也絕對沒有愚蠢到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永樂錢莊,讓顧凌寒知道自己與他的關係非同尋常!
所以,深思熟慮之後顧花君對顧凌寒的話表現出明顯的不相信。什麼內力反噬?什麼消失之後還會回來?騙鬼呢!
顧花君冷冷地說道,“廢了就是廢了,何須再找理由?我與席空只在今日見過一面,通過小天說了幾句話,我不覺得他會冒着讓自己受傷的危險來救我。想要撒謊,也請找一些高明的理由。”
“撒謊?”顧凌寒有些疲憊,他算是看明白了,兩個人之間若是沒有那一份信任,解釋再多也無用。
“還想解釋什麼?”
顧凌寒搖頭,“不想解釋了,信與不信也就這樣吧。你醒來時我說的那些話也是席空交代過的,他說你經常把怨氣憋在心裡,總是要憋出病的,所以讓我替你去去火氣。睡這麼久也餓了吧,我讓下人給你準備一些吃的。”
顧凌寒起身就要出去,既然君兒不願意見他,那他就主動消失在君兒的視線之內。人總是會累的,他也需要緩一緩,歇一歇。
顧花君把頭轉向另一邊,不去看顧凌寒。把窗戶封死的木板還都沒被拆下來,那個因他死掉的小丫鬟的叫聲還聲聲在耳,龍奉也不知因被他連累如今被關在哪裡……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顧花君,顧凌寒的所作所爲有多麼的可恨!
聽着顧凌寒關門出去的聲音,顧花君終於放心地閉上眼睛。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的想繼續剛纔做的那個夢。夢裡的夫人溫柔賢惠,孩子乖巧可愛,一家其樂融融的模樣總是令旁人欽羨不已。
可惜,嬌妻愛子,一切都只能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