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華南審判的新聞播報二十分鐘後,楊東在病房裡,跟張曉龍產生了短暫交流。
“龍哥,我得回大L。”楊東大病未愈,身體仍舊虛弱至極,即便是簡單的聊天,也讓他的額頭泛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柴華南已經判了,你這時候回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的死刑複覈,最快也得十天才能下來,等等吧。”張曉龍理性的安慰了一句。
“還是回去吧,即便見不到面,我也得跟老柴在一個城市裡,陪他把這最後一程走完。”楊東微微搖頭,堅持了一句。
“好,我去安排。”張曉龍本欲再勸,但是在無意中瞥見楊東的眼神之後,微微嘆了口氣,點頭將事情應允。
……
大L市郊,一傢俬人會所的會客廳內。
白沐陽穿着一件真絲的睡袍,慵懶的躺在沙發上,搖晃着手裡的紅酒杯,對坐在對面的吳坤開口道:“中東那邊,王舸已經把利益分配劃好了,我這幾天就得回去,否則回去的晚了,好的項目都得被人瓜分乾淨。”
“你走了,我怎麼辦?”吳坤聽完白沐陽的一番話,臉色略帶焦急的問了一句,自從蕎麥山槍案之後,他始終都被白沐陽安排住在這座私人會所裡,之前有白沐陽留在這邊,吳坤心裡還算安定,可聽說白沐陽要走,他確實有些慌了,畢竟蕎麥山的案子牽涉極廣,而且至今仍舊不算塵埃落定。
“放心吧,柴華南的死刑複覈,已經遞上去了,很快就會批下來,只要他一死,這件事就算結束了。”白沐陽對於吳坤的擔憂不屑一顧:“現在這件案子已經宣判了,你那邊的罪名,黃琦扛了個無期,在蕎麥山被抓的幾個,也都判的不輕,我提前疏通過關係,他們沒人咬你,而且柴華南那邊,也沒把你體現出來,等柴華南一死,你就走馬上任,繼續接管光耀吧。”
“這事真能過去嗎?畢竟蕎麥山槍案,我可是親自到場了,而且安居小區的槍案,還有柴華南司機的死,這些案子……”吳坤張嘴就要說話。
“你還沒看懂嗎,媒體大肆宣傳柴華南涉黑案,就是爲了轉移大衆的注意力,想讓他們誤以爲這一切都是柴華南做的,等他沒了,這件事就結束了,至於真相,重要嗎?”白沐陽頓了頓:“大L出了一個柴華南,影響已經很惡劣了,主管領導不會再把同樣高度的你也給扔進去,對於他們來說,打掉一個柴華南,是政績,但是在柴華南之後,如果再冒出來一個涉黑團伙,就是無能了,對於官口來說,你的死活無關緊要,可是大L如果接連冒出兩個涉黑團伙,他們的臉上就太難看了,所以這件事,一定會就此結束!”
“我現在擔心的,並不全是案子上的事,主要是二駱駝消失以後,我總覺得心裡發空,畢竟柴華南手下的不少人,還在外面飄着呢……”吳坤犯愁的迴應道。
“人吶,謹慎點是好事,但是過度的謹慎,就是慫了,現在柴華南都已經死了,你如果還能讓他下面這羣小鬼嚇的睡不着覺,你說,我還能相信你嗎?”白沐陽反問一句。
吳坤舔了下嘴脣,沒吱聲。
“八二年的拉菲,嚐嚐。”白沐陽指着茶几上的紅酒開口。
“不喝了,這東西都一個味,年份就是用來騙人的。”吳坤擺手迴應。
“層次還是太低,你總覺得自己擁有不了的東西,別人也不配得到,等你什麼時候,能一口嚐出紅酒的年份和產地,我或許還能帶你跟更高的圈子接觸一下。”白沐陽擺擺手,儼然沒有了跟吳坤繼續交談的興趣,放下酒杯從沙發上起身:“我訂好了三天後的飛機,今天下午我要去北J,在那邊見幾個朋友,然後直接就從北J出國,家裡這邊,你一定要盯緊。”
“我知道,你放心吧。”吳坤隨即起身,喜憂參半的回了一句。
……
三天後的清晨,白沐陽從首都機場起飛,乘機飛往中東。
與此同時,兩臺商務車緩緩沿便道進城,回到了大L境內,其中一臺由商務車改成的私人救護車內,楊東躺在病牀上,因爲低燒的緣故,手背上正插着輸液瓶。
“吱嘎!” wWW ¤Tтkǎ n ¤¢o
隨着兩臺車停在路邊,坐在頭車副駕駛的林天馳撥通了一個號碼,開始輕聲交談起來。
自從柴華南宣判之後,楊東就跟鞏輝等人失去了聯繫,而掛在柴華南名下的三合金行,還有楊東幾人掛在聚鼎集團名下的座駕,全部被以涉案資產的名義凍結封存,此刻在大L,一行人已經再次失去了拼搏兩年才穩定的立錐之地,前途未卜。
十多分鐘後,又是兩臺私家車停在附近,其中一臺車的車門敞開後,畢方直接下車,拽開車門進到了楊東的那臺車裡,等他看見楊東臉頰浮腫,面容憔悴的模樣之後,當即愣住:“怎麼回事,怎麼還折騰成這樣呢?”
“一言難盡。”楊東嗓音沙啞的迴應了一句,隨即微微搖頭,諸多悽楚,盡在不言中。
“老柴的事我聽說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走吧。”畢方看着楊東的模樣,一聲嘆息,隨後拍了拍張傲的肩膀:“按一下喇叭,跟着前面的兩臺車走就行,落腳的地方,我給你們安排好了。”
“畢哥,麻煩了。”楊東看着畢方,感激的點了點頭。
“咱們之間,不說這個。”畢方擺擺手,溫聲細語的迴應道。
……
一小時後,楊東和畢方他們的四臺車,全都打着轉向燈拐進了開發區的一家電子廠院內,隨後幾人擡着楊東,從小門進入了廠子內的一個獨棟別墅裡。
“這個廠子,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員工有五百多人,平時人流量大,你們住在這,不會引人注意,這棟別墅,是他自己建的,員工不會往這邊靠近,吃飯的時候,你們可以自己叫外賣,也可以去食堂打飯,我已經跟廠子裡的人打過招呼了,沒人會打擾你們。”畢方開口解釋了一句。
“嗯。”楊東躺在牀上,任由兩個隨行的醫生擺弄着他的身體,微微點頭。
“下一步,想怎麼辦啊?”畢方輕聲問道。
“柴哥的結局已經註定了,但我肯定不能讓他白沒。”楊東目光平和,卻帶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戾氣。
“啥意思,你還想跟光耀的人鬥啊?”畢方聽見這話,當即蹙眉。
“我不該跟他們鬥嗎?”楊東側目看向畢方,開口反問了一句。
……
市郊,一處位於荒山上,散發着刺鼻氣味的養雞場裡,鞏輝坐在雷鋼的病牀邊緣,猛嘬了一口手裡的煙:“消息查到了,大哥和定遠都判了,死刑……”
雷鋼打着鋼板的右腿被繩子吊在房樑上,一聲不吭。
“這事,咱們無力迴天了,但大哥不能白死!大哥騙我把二駱駝帶走,是想用他給咱們換一張通行證!可他從來就沒問過,我是不是真的想離開!”鞏輝補充了一句。
“你想怎麼辦?”鞏輝側頭看了他一眼,目露兇光。
“大哥的死,是白沐陽乾的,我想用二駱駝,把吳坤調出來,然後把他,還有白沐陽,全乾死!”鞏輝眼神陰沉:“現在全市的警察都在找咱們,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有吳坤的消息了嗎?”雷鋼聽完鞏輝的一番話,沒有任何異議。
“沒有,估計大哥執行之前,吳坤絕對不敢出現。”鞏輝搖頭回應。
“小東呢,聯繫上了嗎?”雷鋼再問。
“整個聚鼎,只保下了一個楊東,他的案子訴到檢察院,全部以證據不足給打回來了,以咱們現在的身份,多餘跟他聯繫。”鞏輝搖頭回道。
“大輝……你說咱們選擇跟大哥一起把聚鼎集團重新支起來,是不是錯了?”雷鋼看着鬍子拉碴的鞏輝,突兀間問了一句。
“呼——”
鞏輝聽見這話,站在原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站在昏暗的磚瓦房裡,目光略顯呆滯的看着窗口中的一處遠山和一小塊天空:“或許從步入社會那一天起,咱們就錯了,可是這些,還重要嗎?”
“……給我支菸。”半晌後,雷鋼聲音不大的迴應道。
……
天色漸暗,繁星閃出黯淡光芒。
電子廠宿舍內,楊東臉色蠟黃的躺在病牀上,跟孫建勳靜靜地對視着。
“勳哥,放我走的事,沒牽連你吧……”半晌後,楊東嗓音沙啞的開口。
“沒事,這次聚鼎的案子,沒牽涉到你。”孫建勳回了一句,繼續低頭剝着橘子:“對於柴華南這個人,我可能確實有一些偏見,以前我始終對於這些社會人士帶着一些牴觸,因爲我這個行業,見到了太多他們這種人,深知他們爲了活命,爲了減刑,可以做出多麼噁心的事情,父親舉報兒子,老公檢舉老婆,大哥出賣小弟,馬仔反咬大哥,在接觸到柴華南之前,我是不相信這個社會上,還有‘忠義’二字存在的。”
“老柴,他跟別人不一樣。”楊東聽着孫建勳的敘述,面色平靜。
“確實不一樣,這次的案子,我是他的主審,柴華南這個人,讓我第一次對江湖人產生了改觀,聚鼎集團出事,他始終在保着你,你這次能置身事外,他付出了很大代價。”孫建勳並不吝嗇對與柴華南的讚美:“如果不是親自跟柴華南接觸,我難以想象,他會是這樣的人,這個人,怎麼說呢,很有魅力!”
楊東聽完這番話,眼神又倏然黯淡了許多。
“柴華南被捕之後,我用私人的名義,幫他存了一萬塊錢監幣,我能爲你做的,只有這麼多。”孫建勳補充道。
“這錢,我會還你。”楊東插了一句。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來找你要錢的。”孫建勳將一瓣橘子填進嘴裡:“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柴哥臨走之前,把家人託付給了我,我得先把他們安頓好。”提起未來,楊東的眼中閃過些許空洞,柴華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宣判死刑,對於楊東來說,着實倉促了一些,以至於,讓他沒有任何防備。
“他這次被判刑的,不光是聚鼎集團,就連李俊茹的財產也被罰沒了,接下來,柴華南的家人將要面臨的,將是居無定所,這些事,你考慮過嗎?”孫建勳看了楊東一眼,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在他看來,楊東自己還是個孩子,又該用什麼去照顧其他人。
“柴哥出事之前,我們已經在金店抽出了一部分資金出來,總額有二百多萬,暫時安頓下來,還是沒問題的。”楊東點頭應聲。
“好,既然你心裡有數,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小東,柴華南這次把你保了下來,算是你命裡的造化,你也看見了,江湖這條路,不好走,既然藉機抽身了,以後,就別再涉足江湖了,走到你這個位置的人,能退出來,不容易。”孫建勳聽完楊東的話,語重心長的勸了一句。
“嗯,我心裡有數。”楊東緩緩點頭,認真作答,並沒有跟孫建勳深入的交流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