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歸吐槽,長公主心裡也頗爲自己的兒子驕傲,無論將來他娶誰,只要是他自己願意明媒正娶的,能跟他一起相守到老,她就不反對。
皇后勸慰長公主說將來的兒媳定然不凡,否則怎麼能降住本朝赫赫威名的鎮西大將軍顧之時呢?長公主笑笑,反過來問道:“我看你近來起色不錯。雁大夫配的延清丹,可有堅持服用?”
皇后握住長公主的一隻手,溫和的說道:“有,有。還要謝謝長姐,多虧府上的這位神醫,不然哪有我這多出來的二載光陰?”
長公主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皇后,寬慰她道:“你我二人不用說這個,信得過他就好。且放寬心,天下還有很多景緻等你看呢。”
皇后點點頭,眉間愈發舒展,開心的說道:“也不求能壽比彭祖,我呀,只求能看到皇孫出世就滿足了。”
長公主捂着嘴笑道:“看看,多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可是連兒媳婦在哪都不知道呢。況且太子太子妃正值壯年,小孫孫那還不就在眼前嗎?再說,玲瓏郡主乖巧聰慧,你就知足吧。”
皇后滿足的笑了笑,還沒說話,守在門外的掌事姑姑錦繡便走到近前,擡頭看看長公主。皇后眼風掃過,錦繡纔回稟道:“長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午時將近,咱們可否起駕?”
皇后娘娘點點頭,跟長公主告罪,由錦繡扶進內室去換正裝衣冠。方嬤嬤這時帶着隨侍宮人從門外走進來,服侍長公主整理妝容服侍。
完畢之後,宮人們去往門外列隊儀仗,她扶起長公主往門外走,邊走邊悄悄的說道:“剛纔前殿傳來消息,淑妃娘娘先行到了國宴廳,將皇長孫也帶了來。”
長公主輕輕嗯了一聲,蓮步輕移,在乾坤殿門口和一身端莊的皇后攜手。二人走到宮門前,各自登上鑾駕,健碩宮人輕搖漫步的踏着暖陽往國宴廳所在麒麟殿方向走去。
麒麟殿和太子東宮相連,位於東宮南側,都在皇城的東方。從皇宮西側的乾坤宮過去,需要穿過皇帝上朝的乾元殿和居住的乾元宮,快步前行也需要近半個時辰的光景。
與乾元殿的肅穆相比,麒麟殿則像是一片隱匿在錦繡山湖之間的闊朗境地。
因着這裡常作爲宴請邦國亦或是封賞百官的殿堂,所以繁花錦繡的四時花草自然不可缺少,鬱郁高聳的樹木又減少了花木的葳蕤,增加了蒼勁。廣廈盤旋相接,寬闊舒朗,既有江南的秀麗又有邊塞的闊達。
整片建築羣層層環繞,連綿不斷。前殿是國宴廳,禮賓待客,封賞百官都在那裡;後殿是長春堂,通常官員家眷們赴宴都來這裡。
待長公主和皇后到達長春堂,午時正好。
一聲“皇后娘娘駕到”唱罷,皇后娘娘同長公主緩步進入正堂大廳。
長春堂內除了後宮妃嬪,皆是達官顯貴內眷,兼着聽聞年後將要給才成年的皇子們選妃,因此今年進宮的少女們更多了些。花團錦簇的殿內,明媚妍開交相輝映,甚是歡喜。
但是今日,殿內的焦點還是淑妃娘娘。
雖說是二皇子的側妃月前剛剛得了小娃娃,但是畢竟是皇長孫,榮華富貴在其外,這“長孫”的尊榮可是真真難得!佳節前夕,鎮守東海的海都侯又傳來擊退倭寇的消息。如此雙喜臨門,此刻的淑妃娘娘更是春風得意。
不過,喜氣溢滿的淑妃在皇后到來後,則顯得氣韻不足。
皇后也未特意打扮,不過是身着朝服朝冠。
玄色褘衣,刻繒彩繪翬文,九鳳金線外裳曳地,紅寶石鏤空刻金冠熠熠生輝。華彩衣裳卻不敵皇后氣度尊榮。此時,收斂了厭仄神情的皇后,臉上溫和慈愛,雍容華貴。目光所到之處威嚴又令人如沐楚風。
前殿傳來鞭響之聲,是國宴開始的信號。皇后落座,示意太子妃近前主持宴會。
拜賀之後,便是嘉獎誥命內婦,無上尊榮皆在一卷恩冊之上。宴席開始,淑妃身旁熱絡不斷。
長公主看向皇后,朗聲問道:“皇后,小玲瓏哪裡去了?莫非沒有進宮來?”
皇后稍微愣神,太子妃便笑着向長公主答道:“玲瓏頑皮,被聖上帶去前殿玩耍,未曾回來。”
二人說話,殿內近處命婦聽得清楚,淑妃自然也聽得清楚。玲瓏郡主得寵依然。
長公主掩嘴笑笑,看向皇后,皇后點點頭,眼中那一絲憂慮散去,笑着責怪太子妃,道:“國宴事關重大,下次不可。”
太子妃趕忙告罪。
宴行歌舞罷了,老封君們留在殿內同皇后閒敘家常,少女們則跟着太子妃嬉嬉鬧鬧去遊園。
而前殿男人們酒宴氣氛更加熱烈。
雖然大家沉迷歌舞卻不敢失儀,但是美酒佳釀卻讓人心醉,尤其是坐在右側的武將們,一個個喝得高興,就差奔到皇帝跟前,爲他差載歌載舞了。
顧之時年紀輕輕坐在一羣頭髮灰白的老將軍中間,甚爲出衆,惹得坐在對面的衆世家百官時不時瞅上幾眼。聽聞聖上今年要爲鎮北大將軍賜婚,百官眼中不由得暗自揣着看姑爺的微妙心情打量着他,弄得顧之時無法盡興。
酒過三巡,趁着更衣的空檔,他慢悠悠的沿着假山怪石嶙峋小徑,一路晃到前殿稍遠一點的湖心島上。上島繞一會兒,選了一個建在百年古木旁邊的小亭子坐下來,背靠着古樹,蔥鬱樹枝掩映,很難有人發現他。
湖水流過怪石叮咚作響,迷濛間耳邊似乎有人在爭吵,也不算爭吵,像是玩鬧。
他擡頭剛好看見兩個少年人在湖邊小路上拉扯。
雲錦紅袍的少年攔着寶藍鮫紗袍的少年,說道:“你用錘子退敵,我是見過的,就在膠東地界,你不記得見過我啦?”
寶袍少年從左側繞過紅袍少年,氣急敗壞的說:“你看錯了,我不會用錘子。”
看着他躲開,紅袍上年也不生氣,趕上去接着說:“我就是想和你切磋一下,咱們約個時間過個一招半式,我保證不再叨擾你。”
藍袍少年推開他,冷聲說道:“不行。你我素不相識,請公子勿要強人所難。”
說完,他打算從紅袍少年右邊跑開。一轉身正好讓顧之時看到,顧之時眯着的眼睛瞬間睜大,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項禾的臉一閃而過。
坐直身體,看到紅袍少年還在糾纏藍袍少年,他擡腿走過去,紅袍少年沒想到冷不丁出來個人,一個愣神,藍袍少年嗖嗖跑沒影了。
紅袍少年剛追沒幾步,就被小路上跟他迎面相對的人叫住,來人正是二皇子——秦王殿下。二皇子叫住紅袍少年,跟他說了幾句話,看到顧之時,便笑着向他走來。
二人也是表兄弟,因此二皇子便跟顧之時介紹到:“之時表兄,這位是我外祖家大表兄的長子,名喚佐臣,尚未及冠,無字。”說完,對紅袍少年說道:“這位就是你天天掛在嘴邊的鎮北大將軍,還不快快行禮?”
紅袍上年笑得燦爛,上前一步行禮,然後開心的說道:“顧將軍,終於見到您啦。”
顧之時笑着回禮。
二皇子問道:“之時表兄可要麒麟殿?我們同往,如何?”
顧之時搖了搖頭,說道:“我再歇一會兒,酒喝的有點多。”
二皇子溫厚的笑了笑,說道:“無妨,那我們先回去。之時表兄,正月初三可有時間?初三府上酒宴,希望之時表兄賞臉能來。”
顧之時沒說話,二皇子接着說:“我外祖未曾回京,但是我表兄,也就是佐臣父親來了,屆時正好二位可以探討一番。”
顧之時笑着不確定的說道:“若有時間,定然前往。”
二皇子跟着點頭,一副瞭然的說道:“莫不是捨不得楚楚姑娘?想多多廝守些時日?”
顧之時哈哈大笑,未曾否認。
二皇子點點頭,說道:“紅顏多情,之時表兄真是好福氣。那我們先回殿內,初三恭候你來府上。”
看着二皇子遠去,顧之時沿着小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拐過假山,便看到太子殿下靜靜的站在一個光禿禿的樹下,看他過來,跟他招手讓他一同過去看看。
顧之時都到太子跟前,問道:“殿下,可是醉酒了?”
太子殿下搖搖頭,說道:“少年時候,我還帶你在這裡掏過鳥蛋呢?”
顧之時點點頭,補充說:“結果舅舅親自動手揍了咱倆一頓。”
太子殿下點點頭,悵然說道:“真好啊。”
沉默一陣子,顧之時問道:“陳博然說淑妃要封貴妃,可是真的?”
太子點點頭,平淡的說道:“我母后身體日漸虛弱,後宮總要有人管。”
後宮前朝,此消彼長互相牽制,如今太子處境也不容易。
皇后母族雖爲世家,但並非大族。如今皇后境況不容樂觀,淑妃母族勢大,一旦成爲貴妃,協理六宮,將位同副後,彼時太子將更加艱難。
顧之時想了想,說道:“西北乃至北疆尚且安定,朝堂之上你要小心。”
太子點點頭,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彼此明白各自的處境,有些話不必說也會懂得。
顧之時摸着下巴說道:“要不此次選妃,你也納個側妃吧?表嫂也能明白你的苦衷。”
太子搖搖頭,說道:“不必,西凝身子已經好了,我要的是嫡子。”
顧之時嗯了一聲,嫡子確實更貴重。他問道:“你找三年前到對錶嫂下手的是哪方的人了嗎?”
太子嗯一聲,語氣沒有絲毫變化的說道:“說出來,你都可能不信。”
顧之時一愣,太子接着說:“是她庶妹,如今的秦王側妃,產下皇長孫的這個人。”
顧之時頓時一句:“我艹!”心想,京中貴女真歹毒!
那邊剛剛離開的二皇子,並沒有直接回麒麟殿,而是走了一段路以後,讓紅袍少年王佐臣先進去,他在側殿等人。
稍息時間,不知從哪裡出來一個相貌普通的宮人,走到二皇子跟前,說道:“顧將軍和太子在湖邊交談。”
二皇子攥緊拳頭,狠狠的瞪着地面。然後跟宮人說:“吩咐下去,扶余的藥給西北用上。”
宮人轉頭離開。二皇子眼睛裡冒出陰狠的目光,心想:“既然不能降服,奪過來更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