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爾撩開眼縫,煙霧瀰漫裡射來一道嘲諷的視線。
“沒有人殺你?!哈哈哈……”他突然喋喋狂笑起來……
“巴特爾!”梅良辰被他的模樣驚駭到,不由得握緊雙拳。
巴特爾的老臉籠罩着頭頂的烏雲,透着說不出的詭異。“梅恩,你太天真了。當年,若不是我帶着你躲進這與世隔絕的草原,你早就化成一抹飛灰了!”他可怖的笑容慢慢凝滯在飽經滄桑的臉上,半響,他才抖着嘶啞低沉的聲音撫慰驚呆的少年:“不要怕,梅恩……只要巴特爾還有一口氣,就能保你平安。”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口像是堵了塊大石,悶得她疼痛難言。“此前你受傷,全都是在做戲,是嗎?還有被你殺掉的勇士,也不是鐵木兒派來的,對嗎?他是不是想要殺我?!”她再傻也能從他莫名其妙的言語裡嗅到恐怖血腥的氣息了。她害怕,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恐懼沉重地壓在她的四周。“轟——隆隆——”頭頂驟然炸響滾雷,驚得她渾身哆嗦,她環起雙肩,無助地看着對面神秘的老者,期待他告訴自己,這全都是一場夢,是她做的惡夢。
巴特爾大口地吸着煙槍,渾濁的老眼漸漸被一層白霧遮住。“梅恩,你很聰明。”
她的心陡然一抖,他竟然承認了!
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巴特爾的老眼裡浮現出一股子溫暖。“梅恩,你怕巴特爾嗎?”
她清幽的目光停在他的身上,半響,搖搖頭說道:“不……我不怕,就是擔心你會出事!”他所做的一切令她無法安心,從神秘的藥丸到嗜血殺人,她越來越看不透他的心。
巴特爾擠着眼眉笑了,他磕着菸袋鍋,充滿了感情的老眼望着風雨欲來的草原,緩緩說道:“傻孩子,你和你的母親一樣善良!”他喜歡這孩子,已經把她當成了誓死捍衛的主子。多少年忍辱偷生,只爲了守着他曾經對慘死的主人許下的承諾。
他不悔失去了富足安寧的生活,陪伴她一世顛沛流離。因爲,梅恩吉雅就是住在心中的她,最美好的延續……
“母親?!”梅良辰艱澀地吐出深埋在內心深處的字眼。她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媽媽柔美慈祥的面容,輕撫着朦朧欲睡的小姑娘,喊她良辰,小良辰,她的媽媽……
“我的母親在哪裡?巴特爾!我的母親還活着嗎?”她激動地握住巴特爾的手……
巴特爾的眸光瞬時便黯淡了下來……他遙望東方,凝神沉思,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她去了海上的天堂。梅恩,她沒有痛苦了!”
“巴特爾,我的父親呢?”她不可能只有母親。
巴特爾用奇怪的眼光看看她,痛恨地說道:“他當然也要陪着你的母親,他不配活在世上!”一個毒如蛇蠍的男人,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全都死了?!
聽到令她揪心的消息,希望的火苗頃刻間熄滅了。她頹然倒地,悲傷地看着遠方的草場,淚水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雖然不是生她養她的父母,也和她這一世的身體有着密切的關係,他們死了,自己仍然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梅恩,現在還不到悲傷的時候!”巴特爾磕掉菸袋鍋的菸灰,用嘴吹了吹,凝重了面色說道:“我們的行蹤已經被他們發現了,草原,看來是呆不久了!”
梅良辰心頭一驚,猛然擡頭問道:“我們要走?”
巴特爾望着山雨欲來的草原,肯定地說道:“是的,梅恩,暴風雨就要來了,危險也要來了!”
“我不走!巴特爾,他們到底是誰?我們爲什麼要怕他們!”她想不通力量強大的鐵騎軍還不夠保護她和巴特爾嗎?
“他們的可怕是浸透骨髓的野蠻和貪婪,是你不能想象的殘酷和血腥,一旦被盯上了,就會把我們拖入萬劫不復的地獄!”提起無形中的敵人,巴特爾的老眼裡溢出一股股令人心悸的恐懼。
梅良辰呆呆地看着他,喃喃地說:“巴特爾,可我不能走啊……我有將軍了,我答應過他,不會再逃!”
“別傻了,他也是一條毒蛇,怎麼可能真心對你?”巴特爾嗤之以鼻。
她難過地搖頭……不是那樣的,巴特爾不明白她和耶律清歌之間的感情。“他對我許諾過的!他不是說話不算數的人!”在感情日漸醇厚的今日,叫她如何輕易地拋下他,遠走高飛……
“哼……你和你的母親一樣傻!不到最後時刻,永遠不明白男人的心,是抹了蜜的毒蛇口信!”
“不是的,他不是那樣的人!”她還要爲他辯解。
巴特爾殘忍地笑了:“不是嗎?嗬嗬,那你回去看看吧。看他是在等着寵愛的倦鳥歸巢,還是正敞開懷抱迎接他那尊貴美麗的王妃!”
王妃?!
烏雅王妃嗎?
她如同遭到電擊一般木立當場,“轟——”頭頂的滾雷又一次炸響,不等躲雨的人散開,碩大的雨點已然從黑沉的天穹傾瀉而下……
三日後,我們離開草原。
巴特爾佝僂的背影像是一陣風,轉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
雨水淋溼了她蒼白的臉,也涼透了她火熱的心。
她像具殭屍一樣慢慢走起來,跌跌撞撞的身影,在黃綠色的草原上顯得格外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