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摸着幾根稀疏的長鬚,同他商量道:“小哥幫我把攤子收了,我便把這些瓶子都送與你,如何?”
少年想了想,爲難地說道:“可我還有東西沒買齊……”
“除了瓶子,我再給你十文錢如何?”十文錢,相當於貧苦人家孩子半年的花銷了。
“二十文!”少年伸出兩根嫩白柔細的指尖。
順利成交。
精明的商賈心花怒放的走了。二十文,在集市隨便找個勞動力也要半吊錢,還不好好給主家幹活。商賈走時,命少年必須在半刻鐘之內把大貨箱擡到貨車上去,叮囑他活幹完了去涼棚下喊他……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梅良辰。
烽火狼煙,城門緊閉,守衛森嚴。她曾有留下霍中廷暫避風頭的念頭。可是,想到耶律清歌兇狠暴戾的行事作風,迅即又打消了之前的想法。霍中廷聽後也覺不妥,因爲他比梅良辰更瞭解耶律清歌的秉性,今日,那瘋子如若找不到他們,定會把整個北地城都拉入恐怖血腥的地獄。
她用乾淨的蒲草蓋住貨箱暗格裡的霍中廷,又暗自把一個荷包似的東西悄悄放於箱底,才俯身道:“委屈師兄了!”
“不妨事。”霍中廷擔憂地看着她。“我和展青都安插妥當了,你也快鑽進來吧!”七八個碩大貨箱,僅有兩個帶暗格。他和展青各佔一個,那她呢?
梅良辰露出貝齒,笑了笑道:“我自有辦法,師兄莫擔心!”
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霍中廷只好聽她的,合上箱蓋被馬車拉向等待出城的人流……
梅良辰得到了商賈的二十文錢。
她用這些錢買了身江宋國女子的舊衣裙,換上後,在腰間加了些棉織品撐起過於纖瘦的身段。接着又用鍋灰把手臉塗成褐色,遠遠看去,恢復女裝的她儼然成了爲了生計奔忙的彪悍婆娘。
對着清水瓦罐裡映出的人影,咧咧嘴,笑着爲自己鼓勁:“加油,梅良辰!”
每個來北地經商買賣的江宋商賈都有通關的文書,但是與之同行的奴僕或勞力是沒有那些東西的。城門前,積聚了長長的隊伍,每放行一戶,都需要耽誤很長的時間。
漸漸地,排隊的商賈不耐煩地牢騷開來。
“到底誰惹了這幫爺啊!害得我們有家歸不得!”
“軍爺,快點啦!你們不讓我們做生意,回家還這麼難?像話嗎?”
“快點!快點!”有人忿忿,開始叫嚷。
“媽的!我家老母還躺在牀榻上等兒回去伺候呢!快放行!快放行!”
一石激起千層浪,“放行!放行!”
“放行——”
“閔遼國不能無故扣押我們江宋商戶!我們要找閔遼皇帝評理去!”
“要公理!要公理!”閔遼國和江宋國在六年前的舊曆冬日,停止連年戰事修訂條約,開放兩國邊境以供通商之用,設榷場以爲通商之所。北地位臨兩國要塞,在此兵家必爭之地設榷場亦是威懾兩國,要遵照約定,百年修好下去。
這是國與國之間的約定,可是近年來,閔遼國卻屢屢違背條約,頻頻在邊境生事。而曾經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鑼鼓徹夜,鞭炮齊放,慶賀榷場開張的景象,再也找尋不到了。
商客的馬隊出現騷動,原本擁擠不堪的關隘,甚至被衝出一道數尺寬的缺口……
“大膽刁民!”牧仁陰沉着臉,裹緊馬腹一踹,揚鞭衝向那羣愚蠢的江宋國民。
“啊——”最先衝出關口的壯年男子被牧仁的鋼鞭當空捲起數丈高,狠狠掀翻在地。“啊——啊——”淒厲的慘嚎聲響徹灼熱的北地城門。而倒地翻滾之人,從額頭到脖頸一處血紅的鞭痕像天上刺目的紅日,令人心悶胸窒!
沒人再敢動了。
牧仁單騎立馬擋於缺口處,皮鞭指着插隊的人潮怒叱:“鬧事者……最後再過關!”
這羣人裡面便有梅良辰。
她換了女裝混跡於一個糊塗不記事的商賈隊伍裡。對主人謊稱是府中的下人,因爲生性喜歡熱鬧所以偷偷跟來北地了。商賈姓胡,是個老糊塗,眼裡除了錢,根本不記下人的模樣。他對梅良辰的話深信不疑,爲此,還罰她走路,嫌棄她多吃了他的糧食!
吝嗇鬼!
喜歡佔便宜,這下吃到苦頭了吧……
梅良辰在隊伍後暗自冷笑。等周圍的人均在低聲嘆氣的時候,她才踮起腳尖,探看快要排到關隘處的瓷器商的車隊。
那邊,看起來很平靜。幾口碩大的貨箱,靜靜的呆在馬車上,沒有任何異樣。
她祈禱着,霍中廷和部將能夠順利脫險。
“怎麼辦啊,小梅,我想如廁。”身邊胡家專管做飯的廚娘,捂着肚子扯她的袖角。
“我陪你去吧!”梅良辰看看周遭的動靜,心想,與其在這裡跟木樁似的立着,不如走動走動分散一下緊張的心情。
兩人悄悄地退後,趁人不備溜到榷場外的茅廁。
“小梅,你不去嗎?”廚娘以爲她真是胡府新來的下人,對她熱絡着緊。
“嗯,我不去!”她纔不進去呢。
趁着小梅如廁的功夫,她躲在一棵樹後,觀察關隘的動靜。
“下一個!”黑臉軍士的叫聲一下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了!
梅良辰捂着嘴,直盯盯地望着之前的瓷器商,拿着通關文書小心翼翼地上前……“靖遠縣商人姚保良請求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