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色的夜空下,影影綽綽的景物,像怪獸一般聳立着。幽深恐怖的感覺緊緊扼住梅良辰的呼吸,頭昏眼花,喉嚨乾澀欲嘔,她不敢咳出聲來,張大嘴,努力呼吸着牢外新鮮的空氣,用手揪着胸前的衣衫,大口大口地喘息……
“跑不動了……不行了……”
巴特爾和以往的裝束不同,他不僅穿了包頭包腳的夜行衣遮住面孔,而且身板比往常也要挺拔許多,爲了保險起見,他還帶了幾個相同裝束的幫手。
停頓的功夫,她的褲腿卻被人猛力扯住。“求求你梅恩吉雅,把我和主子也帶上吧!”巧心爲了救她主子,使了猛勁,咚咚咚一通亂磕之後血漬很快便順着面頰滴落衣衫,泅出片片刺目的紅痕。
巧心倒是比她那個守着清高當飯吃的美人主子懂得圓通,知道即使出了死牢,出不了兵營,也是死路一條。
梅良辰捂着胸口,指着黑森森的監牢道:“不是講好了帶你們出死牢,就各走各的嗎?”
“求你了,梅恩吉雅!只要你能幫我和主子逃出軍營,日後我就是舍上性命,也要報你的恩情!”巧心見那黑衣人動作已顯不耐,不由得加重語氣,向她保證發誓。
梅良辰的心還是不夠狠,她對巴特爾說:“帶上她們吧。出了軍營,真的就兩不相欠了!”
黑衣人沒有說話,朝薩日朗蘇琴蒼白的臉瞥了瞥,微微點了下頭。
鐵騎大營。
到處是一片燈火通明的景象。往日裡吃罷晚飯就着急會周公去的軍士們,這個時辰仍舊聚集在寬敞的飯堂內,吆五喝六,縱情狂歡。
是節日?
梅良辰向緊隨其後的蘇谷娜求證,可那丫頭,眉頭都快擰成麻繩了,也沒想起月內有任何值得慶賀的節日。
正是因了鐵騎軍盛大的狂歡,軍士們疏於守衛,所以他們一行人才能順利地離開軍營,到達北地城的內城門。
僻靜幽暗的角落裡,巧心替她主子跪下,“梅恩吉雅姑娘,多謝你的搭救之恩!巧心替主子謝謝你!”
梅良辰正欲攙扶,握着她胳膊的黑衣人卻忽然後撤,同時警告道:“有人來了!”
一小隊負責城門執勤的軍士,排着整齊的隊列,朝這邊走來。一行人都急速後撤找遮擋的時候,梅良辰卻緊抓着那名黑衣人,滿臉驚懼地叫道:“你是誰?!不是巴特爾老伯!”
那人掩蓋得了身形,卻掩蓋不住嗓音。這根本不是巴特爾該有的聲音,足足年輕了數十年。這聲音,她隱約覺得熟悉,正是因了熟悉,她才愈加的驚恐……
是……
是……
正要繼續追問下去,那人卻忽然朝身邊的隨行打了個眼色。她未來得及提醒蘇谷娜小心暗算,忠心護主的蘇谷娜已經被那人放倒了。
梅良辰欲喊人救命,可是剛一張口,嘴脣卻被一雙熱燙帶着汗味的手掌牢牢扣住。同時,薩日朗蘇琴及侍婢巧心也被那些黑衣人制住,不得言聲。
很快,她們被拖進一條狹窄的街巷。
月亮在頭頂上,亮閃閃的,靜幽幽的。
過了半刻,危險解除,捂着梅良辰口鼻之人才主動卸下蒙面長巾。通明的月光下,一張眉目清俊的面孔暴露出來。
不止是梅良辰驚愕莫名,連覷到真容的薩日朗蘇琴也是滿臉慘白,黑眼珠圓瞪着那人,櫻脣哆嗦着連嗚咽也忘了……
“末將參見良辰姑娘!”剛纔還凶神惡煞的人,赫然變成了昔日故人,梅良辰愣了足足有五秒,才恍恍惚惚地問道:“展副將,爲何在此?”
救她之人正是江宋國霍家軍副將,展青。
薩日朗蘇琴別過臉,不肯再看害她差點丟掉清譽的可惡男子。她的身子抖得很厲害,巧心見狀,用眼神安慰她,不要慌。
展青四下裡覷了覷,壓低聲音回道:“末將來接良辰姑娘去江宋國!”
去江宋國?
爲什麼要去江宋?她還有很多話沒和耶律清歌講,還有很多疑問需要找巴特爾解開。她去江宋?去江宋幹什麼!
“我不去!”她搖了搖頭,堅決地回絕了展青的好意。
她怎麼能就這樣不負責任的走了呢。
她有些擔心地望了望還在沉睡的蘇谷娜,展青寬慰道:“你的侍婢只是被點了昏睡穴,再過個把時辰就會醒,姑娘不用擔心。”說罷,還把警告的目光瞥向一側的薩日朗蘇琴和巧心。
展青這次是有備而來,他既然已經把梅良辰帶出了死牢,一定要把她帶到涼州城去。不管用什麼方法,哪怕……哪怕違背大將軍的命令,將事實講出來,他也要把事關將軍性命的女人帶回江宋。
正思索着怎麼開口,外間的巷道忽然傳來陣陣人聲。
“索拉,你他媽的不夠意思!去王府門前撿錢的好事,怎麼不找我!”
“滾!你他媽的才……不……不夠意思!……我是路過玄武樓才知道的消息,當時,人都朝王府大門口涌,我緊跑慢跑還是去晚了,喏……瞧瞧,只搶得一錠銀錢!”
“有得拿不錯了!……噯……噯……你看到王府新嫁進來的美人了嗎?聽人講,大將軍爲了娶這個草原的公主,不惜耗費重金宴請鐵騎大軍,還爲她專門修建了一處美輪美奐的府宅!”人聲粗粗的,像把鈍掉的刀刃,一點點刺進梅良辰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