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山坐在正廳裡,板着張臉非常不耐:“這個雨子璟,真是越來越端架子了,來了這麼久還沒個人影。”
“國舅什麼時候這麼沒耐性了,不過片刻就坐不住了?”
隨着淡懶的聲音響起,雨子璟悠悠地由外走進。
鄭山看到他來了,冷哼:“是我沒耐性,還是你有意怠慢,你心裡清楚得很。”
雨子璟定定地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透露着寒光:“鄭國舅今天火氣不小。”
看到他有不悅,鄭山的氣勢微弱,繃着臉,卻沒再吭聲。
雨子璟也不理會,只是走過去坐下:“不知國舅來此有何指教?”
鄭山看着雨子璟對自己態度不恭,眼睛裡有怒意,卻隱忍未發,也自己坐下:“我是來看萬嬌的。”
雨子璟一聽,轉頭問陳清:“既然國舅是來看二夫人的,怎麼不馬上差人帶國舅過去?”
陳清恭敬道:“將軍,國舅指明瞭要將軍親自陪他過去看二夫人。”
雨子璟眉頭微攏,一時沒說話。
鄭山見他閉口不言,不由問道:“怎麼,陪我這個岳父去看下自己的夫人,有這麼爲難嗎?”
雨子璟看了眼鄭山,微笑:“自然不會,國舅,請吧。”
“一聲岳父很難叫出口嗎?”
雨子璟仿若未聞,走到門邊做了個請的動作:“國舅,請。”
金屋閣裡。
金鑫還在喝藥,小蘇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夫人,將軍帶着鄭國舅去二夫人那了。”
金鑫沒有什麼反應,倒是邊上的子琴不禁笑出了聲:“你這丫頭,不愧是子棋帶出來的,簡直就跟她過去一模一樣。”
子棋道:“子琴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小蘇看着大家都無動於衷的樣子,有些着急地道:“夫人,子琴姐姐,子棋姐姐,你們怎麼都沒反應呢?”
子棋走過去,拉着小蘇小聲道:“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鄭國舅是二夫人的父親,將軍陪他去二夫人那不是預料之中的嗎?”
小蘇卻道:“可是,怎麼可以呢?那夜若不是二夫人……”
子棋想起那夜的事,仍舊覺得驚險萬分,說道:“確實是這樣。”
“說來也是奇怪,二夫人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將軍分明氣得不行,就連大公子出生了,也不去看望。怎麼人國舅一來,就陪着去看二夫人去了。看來,將軍也是怕那位鄭國舅的。”
“小蘇,不該說的話最好不要多嘴。”
子琴打住小蘇的話,走到一邊,看了眼金鑫:“夫人,時候差不多了,我讓人把早飯送過來吧?”
金鑫卻搖頭道:“算了吧。收拾收拾,我要出門一趟。”
“出門,夫人才剛能下牀,要去哪裡?”子棋走上前問道。
子琴略想了想,問道:“夫人是要先去四金酒肆還是良繡坊?”
“去華雲館。”
華雲館是月城最高的一座水上閣樓,傳聞,此樓是由數位仙人一夜間凌空越江興建而成,不禁穩如泰山,更是雕廊畫壁,巧奪天工,十分的安靜雅緻,但凡能登上此樓,便能觀覽到大片美不勝收的江景。
然而,像它的傳聞那樣,由仙人所築的華雲館並非凡夫俗子可入,世間可入華雲館的人寥寥無幾。
金鑫從軟轎中走出來,擡頭看着面前高大而氣派的華雲館,若有所思。
身邊的子琴細聲問道:“夫人,真的要進去嗎?”
“人家既然誠意相邀,咱們又怎能拒絕?”金鑫淡淡一笑,淡然朝江堤走去,坐上事先就有人備好的小舟,順江而去,往華雲館而去,除了舟夫,身邊只有子琴一人隨行。
很快到了華雲館。金鑫剛下舟,就聽得身後送她們過來的舟夫說道:“有客來訪,速來相接!”
話音才落,就聽得緊閉的華雲館大門吱呀一聲由內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穿白衣,臉蒙白紗的妙齡女子。
那女子蓮步輕移,款款而來地走到金鑫面前,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隨後才用悅耳的聲音說道:“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時,夫人這邊請。”
金鑫看着迎接自己的那名婢女,再望了望裡面似藏乾坤的華雲館,淡然笑着,欣然赴約。
子琴則謹慎地陪同在後,一雙眼睛審視地觀察着所見所聞。
將軍府。
鄭山看到女兒鄭萬嬌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駭了一跳,不禁大怒,質問雨子璟:“這是怎麼回事?萬嬌好端端地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雨子璟見到鄭萬嬌的那個樣子倒是沒有什麼意外,神色淡然到了近乎冷漠的地步,面對鄭山的厲聲質問,神色從容,正要開口,卻看到鄭萬嬌的貼身侍女翠翠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老爺,小姐自從生下孩子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你是怎麼伺候小姐的!人變成了這樣,你不知道給請個大夫嗎?”
“這,這……大夫說了,小姐會變成這樣,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可是,可是……”
翠翠一邊說着,一邊偷偷地擡眼看了眼雨子璟。
鄭山看到翠翠那個眼神,立即明白過來了,再次將矛頭對準了雨子璟:“萬嬌都成這副樣子了,你不知道嗎?”
雨子璟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
“的確,她是得了心病,還須心藥醫。只可惜,令千金的心藥並非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鄭山追問:“雨子璟,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你身爲萬嬌的丈夫,她成了這副樣子,你不想方設法照顧好她,還能無動於衷地說出這樣一番話,雨子璟,你算是個男人嗎?”
面對鄭山的喝罵,雨子璟表現得很淡定,眼都不眨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孩子的啼哭聲由外傳入,緊接着,就看到一個奶媽抱着孩子走了進來。
奶媽抱着孩子進來,看到屋子裡突然多了的雨子璟和鄭山,以及跪着的翠翠,都愣了一下,分不清狀況,卻也能看出這兩位身份都不一般,趕緊地先行了個禮。有些誠惶誠恐的樣子。
鄭山看到奶媽抱着的孩子,示意奶媽將孩子抱過去給他看:“這就是萬嬌生的孩子?”
奶媽見鄭山直呼鄭萬嬌的芳名,又一身的華服,更肯定他來頭不小,更畢恭畢敬了起來,應道:“是的。”
鄭山聽了,眼中便流露出了慈愛,方纔一直板着的臉總算流露出了笑意,伸手將孩子從奶媽懷裡接了過來,看着,笑容更開了,只是,懷裡的孩子卻是一直啼哭不止,他便問道:“怎麼孩子總哭?”
“正爲此着急呢,看樣子也不是餓了,也不是拉肚子了。就是哭個不停,拿不定主意,這不才找來這裡,要翠翠姑娘看看。”奶媽一邊應着,一邊看向了翠翠,問道:“翠翠姑娘,你看,這可怎麼整?”
“這,我……”翠翠一個年輕丫鬟,又沒有嫁人,哪裡知道這些個事情,正在犯難。
一邊,原來還在牀上失神着,魂不守舍的鄭萬嬌突然看到了孩子,眼睛一亮,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猛地衝下牀來,連鞋都不穿,光着腳丫子幾步就跑到了鄭山身邊,兩手手指抓在一起,盯着襁褓裡的孩子看着,傻笑着:“哎呀,孩子,這是誰的孩子啊?”
鄭山聽到她的話,有些無語地道:“說什麼傻話呢?這能是誰的孩子?當然是你的孩子了!真是,都當孃的人了,怎麼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來?”
鄭山才嘀咕着,卻沒注意到鄭萬嬌在聽到他的話後,整個臉色都變了。
她盯着孩子看的,本還有些笑意的眼,此時突然瞪得老大,惡狠狠地,彷彿就跟看着自己的仇敵似的瞪着自己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不!不,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個惡魔,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我要毀了他,只有毀了他,我纔是安全的!只有毀了……”
她一邊激動地喃喃自語,一邊已經逼近孩子,本來互相抓着的兩隻手向前,做出要掐住孩子脖子的動作。
鄭山看到女兒突然的反應,吃了一驚,趕緊眼疾手快地就躲過了:“萬嬌,你要做什麼!你瘋了!”
鄭萬嬌卻魔症了一般,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一雙眼睛更加的空洞無神了,好像除了孩子什麼都看不見了一樣,固執地就又奔孩子而去。
鄭山見着,趕緊地又躲了過去。
翠翠和奶媽見着了,都嚇了一大跳。
翠翠拉着奶媽趕緊地將鄭萬嬌給攔住了,一邊攔一邊還勸道:“哎呀,小姐,你怎麼又犯病了!小姐,你看清楚,那可是你的孩子,不是惡魔!”
鄭萬嬌哪裡肯聽,只是在竭力地要掙脫束縛住自己的力量。
鄭山看翠翠和奶媽幾乎要攔不住鄭萬嬌,趕緊吩咐隨自己來的隨從:“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攔着!”
隨從一聽,趕緊應聲去攔。
雨子璟看着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幕,面無表情。
陳清在身後問道:“將軍,我們就這樣看着嗎?”
雨子璟沉默着,良久,才說道:“先讓她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