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梅傲雪猜中, 或者是被她查出來的,關山越也就不打算繼續隱瞞下去。平靜而緩和的講述了他的身世,他三年前發現時的是絕對難以接受的, 當年懸崖邊上易容逼梅傲雪墮崖之人就是他母親在渤遼時生的兒子, 渤遼的小王爺完顏宗吉。
關山越眼睜睜的看着梅傲雪被人逼着墮崖, 崖邊還有她的鮮血, 心中悲憤難當, 手持寶劍與那人砍殺起來,生死互搏之際,關老夫人突然現身崖頂。
她大喊着:“不要!山越不要, 宗吉你不該這樣。”
一時間崖頂的氣氛凝結到了冰點,關山越很平靜的聽完了她母親的過往, 看着眼前這個害死他心愛之人的渤遼人, 很難接受這人是他同母異父的哥哥。
關山越悽然一笑, 大笑着離去:“我父親殺你父親,你就殺我心愛之人, 你倒扯的平整,完顏宗吉你最好趕緊給我滾出代朝,否則就以你渤遼小王爺的身份,我也非殺你不可!給我滾!!”
關老夫人兩眼通紅,是她愧爲人母, 她對不起自己的兒子, 無論哪一個。她都對不起!!
關山越向梅傲雪講述着, 他悽悽一笑, 道不盡的悲涼:“原來我這一生不過是個笑話, 笑話而已。”
梅傲雪附和着悽悽笑笑,關山越到底還是有所隱瞞, 他不信任她,從來不信。“這麼說,你沒有揭開那人的□□,你根本不知道完顏宗吉的面貌如何,也不知他潛藏在京城的身份?”
“是。”關山越微微低頭,儘量讓自己的話看起來可信一點,他怕梅傲雪從他的眼中看出破綻。
可梅傲雪三載江湖徵霸,與羣雄並戰,又豈是一兩句謊話能夠瞞哄過去的,梅傲雪也不拆穿他,只道:“那我有個辦法引出此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此事,還需你的配合,你要想了解此事躲避是解決不了的。”
關山越的身份尷尬,一旦揭出來他有渤遼血統,皇帝必然不會再信任他,如今都忌憚成這樣,要是知道他的有一半渤遼血統,還不得欲除之而後快。
可一個功臣良將,還朝受到冷遇,本就使皇帝遭人非議,若是皇帝要殺關山越,那必然得是個大罪,還得是個抄家滅族的大罪才能功不抵過,使他負罪而死。
這樣的罪名,除了欺君罔上,圖謀不軌還有什麼是更好的理由?任你有千秋功績,也不能造反吧?
這欺君的是隱瞞身世,好吧!投胎這事關山越他自個不能選。
但是他老子關平遠欺君了,娶個渤遼女子回來,還是站場上偷偷摸摸帶回來的,那就算了,還他媽是個細作,你不抄家誰抄家,你不去死誰去死?
更何況關平遠十年前九死一生之後就知道了耶律萍的真實身份,可是出於愛情他還是瞞了下來,他默默的呵護愛妻,數十年如一日,此心日月可鑑,矢志不渝。
去你媽的愛情,估計皇帝知道了,那是要爆粗口的。老子的江山社稷差點毀在你的愛情手裡,你的愛情可真他媽偉大,你愛得再偉大也別拿江山開玩笑,你死不要緊,差點連累老子成了亡國之君。
如此一來,種種利弊之下,這件事就足足爛在關山越肚子裡三年。
他不瞞也得瞞,爹求他閉口不言,成全他偉大的愛情。娘求他不要手足相殘。完顏宗吉這玩意兒也算他手足?殺他愛妻他不殺回來就是客氣了。
關山越這一氣之下,故作頹廢,等到完顏宗吉那個玩意兒以外他廢了,傳信回渤遼,渤遼就真的以爲計劃成功,礙事的關山越一旁傷心去了。他們又可以造反了耶!
待渤遼復反,關山越怒氣衝衝地回了邊關,連殺渤遼數百名戰將,把個渤遼能用的將士,殺了個乾淨,方纔出了心中這口惡氣。
而小王爺完顏宗吉辦事不利,無臉回渤遼去見他的伯父——渤遼的汗王。
他隱藏身份,化爲代朝人,留在京中,一直在攪着金陵城這池渾水,待到代朝內亂,自可不攻自破。
這三年來,關山越心下也明白這事已經到了逐步避無可避的地步。他在邊關的這三年中,已經漸漸聽說朝中的水越來越渾,那時他就懷疑完顏宗吉這個混賬玩意兒根本沒回渤遼,等到他回京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關山越坐在那思索着,微微皺着眉毛,看來完顏宗吉到了非除不可的時候了。
梅傲雪望着關山越,見他不說話,便道:“你想兩頭討好,是不可能的,代朝的黎民百姓和你的母親、同母異父的兄長你必須有所取捨。不是你步步相讓,那位小王爺就會住手的,你焉知他不想要你的命,就算他不想要你的命。那你父親的命呢?你關家其他人的命呢?你別忘了,他的父親死於你父親之手,殺父之仇焉能不報?代朝的錦繡河山,渤遼志在必得,你縱然能再回邊關堅守,可我代朝也要死多少將士?還有你由着他一味的蛀我代朝的中流砥柱,只怕到時候,不用渤遼來攻,我代朝自己就腐壞殆盡。你現在視而不見的一切將來必定成爲心腹大患。坐以待斃永遠都不是好辦法,你是用兵之人,應知一味高掛免戰牌據城不出是不能取勝的,你的糧草總有用盡之時,待那時你就只有束手就縛。你想做敵人的俘虜嗎?”
關山越對上梅傲雪的眼眸,他突然發現眼前的女子眼神中透着無比的堅強與堅定,她遠比他想象中強大的多。“你的細作什麼時候走?”
梅傲雪淡淡一笑,她知道她說服了他:“後天,我會派一對人馬護送。”
“知道了。”關山越起身離去,他的步伐極穩,也極沉重,他要殺完顏宗吉,必然要與母反目成仇,可梅傲雪說得對,往大了說這人是渤遼的小王爺,潛藏在代朝結交朝中權貴,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成了叛徒,他還弄了些廢物來頂差,他泱泱大國,滿朝文武不是叛徒就是廢物,這可不是要腐壞殆盡,不攻自破嗎?
往小了說,自己的父親是他的殺父仇人,完顏宗吉的恨不會消失的。更何況完顏宗吉還曾經要殺他的阿雪。
三天以後,一支輕騎出了城,前前後後數十人,裡面還有一名女人,她身着藕荷色斗篷,看不清面貌,這前後數十個漢子都是爲了保護她的。
他們行至郊外,突然一個帶着面具,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從天而降,他的手彎成鷹爪,直取那女子的脖子。
他飛身上前,速度詭異的有如一道魅影,令衆人猝不及防,正當衆人驚呼不好之時,那藕荷色斗篷下突然噴出一股熊熊烈焰,差點把黑斗篷的完顏宗吉給燒成完顏烤雞。
藕荷色斗篷被披着的女子隨手掀起,動作瀟灑而利落,梅傲雪寒冷的眸,絕豔的臉,露了出來,那男子自覺上當,轉身便要飛走,卻被輕騎裡一個頭戴斗笠的黑衣男子攔住,他們身形相似,黑斗篷的男人像是一匹狠厲的狼,而另一個像是雄鷹。
那人擡起頭來,關山越的面龐映入衆人的眼簾,黑斗篷戴面具的男人一愣,面具中透出的目光狠厲而決絕:“你到底還是選錯了。”
關山越並不與那人廢話,直接殺將起來,這二人皆是絕世高手,一時間飛沙走石,滿地狼藉。
梅傲雪冷靜的看着,律晉江也抱臂看着,其餘的十餘人也是一樣,不是他們不幫忙,高手過招,上去摻和你想死啊?不夠人家一刀砍得,回頭礙起人家的事來,人家一邊一個左一刀右一刀,你就成羊肉片甚至餃子餡了。
“山越你答應過我的。”另外一個女子飛身而出,年紀略大些,卻也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她上前阻止,那二位絕頂高手適時收力,而後閃到一旁,繼續打殺過招。
那女子正是關老夫人耶律萍,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她眼睜睜的看着兩個兒子互相殘殺,她做不到啊!
耶律萍又要上前阻止之時,眼前一把劍橫在了她的面前,梅傲雪冷厲的眼神和清冷絕豔的面龐擋在了她的面前。
“你這女人,給我讓開,是你,是你挑唆山越的對不對?我早該除了你!”耶律萍抽出腰中軟劍與梅傲雪打了起來。
她招招不留情面,步步殺招,雖然耶律萍潛伏多年,可功夫一點沒擱下,但她原本就功夫一般,梅傲雪卻是走了捷徑的武林高手,漸漸的梅傲雪煩了,也不願意相讓了,耶律萍就漸漸落了下風。
耶律萍使出殺招絕技,劍尖掃地,挑起一地塵土,於塵土之中,破霧而上,劍尖直指梅傲雪的喉嚨。
梅傲雪反手長劍在握,她看不清,耶律萍就看的清嗎?她縱身一躍,到了耶律萍的背後,長劍指着耶律萍的後背,冷言道:“耶律萍,你若願意離去,今日我就當沒看見你。”
耶律萍瘋狂的一笑,腰間抽出一包粉末,轉身揚起,持着軟劍再度攻向梅傲雪,當她的劍離梅傲雪的喉嚨只有一寸的時候,她不動了。耶律萍的後背被一把劍抵上了,律晉江打了個哈欠,一臉的吊兒郎當:“我說,老夫人,您能不能別給臉不要臉?我們幫主敬您是長輩,讓着您,您還真不客氣啊?”
耶律萍反手袖中刺出一枚銀針,擲向律晉江,律晉江以劍擋開,耶律萍趁機繼續持劍上前,刺向梅傲雪。
梅傲雪眸中紅光一閃,眼底邪氣蔓延,面部表情由清冷轉爲狠辣,她長劍一掃,打落了耶律萍的軟劍,持着寶劍正對耶律萍的心臟,刺了下去。
劍尖方入一分,梅傲雪直覺自己後背肩膀上一涼,疼痛從肩膀蔓延開來,她的手上再無力氣握着長劍向耶律萍刺下去,她鬆開長劍,耶律萍因而得救,那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黑斗篷完顏宗吉縱身來到耶律萍身邊,他攜着耶律萍嗖的一下不見了身影。
梅傲雪緩緩轉頭,身後的劍被人鬆開,長劍落地,四目相對,彼此眼中是難以言說的不可置信,梅傲雪悽悽一笑,捂着滿是鮮血的肩膀蹲了下去,喊了一聲小江。
律晉江僵呆片刻,聽到幫主的呼喚立馬上前,扶起了蹲在地上的梅傲雪,看着刺傷他們幫主的始作俑者關山越,直接破口大罵:“我勒個去!關山越,你真是人渣中的戰鬥機啊!我們幫主這麼幫你,你這麼對她?她上輩子欠你的?你急了想招啊!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嗎?你不能這麼傷害我們幫主啊!!!”
關山越驚詫的瞪着眼睛,半張着嘴,囁嚅着嘴脣,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剛纔那是真的來不及了,梅傲雪邪功發作,他不刺她,他娘就死了。縱然他娘是渤遼細作,可到底是親孃,他不能看着她死,當然他也不想梅傲雪死,所以他刺在了肩膀,不過這一地鮮血,看來傷的也不輕,他剛纔急了,手下的輕重沒控制好。
律晉江扯下衣襬,簡單包紮,而後扶着梅傲雪上馬,與她共乘一匹,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