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賑災銀兩這件事情是一件大事,切切實實和百姓相關的一件大事,若是辦得不錯,必定是會讓百姓們都是銘記於心的,無異於送了極大的威望給了人。 這樣的好事自然是人人都渴求的,尤其是那存了心思想要望着最高權力上爬的人那個不是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恨不得是能夠讓自己雀屏中選。
宋珩看着那些個突然之間呈現入沉默狀態之中的皇子,她曉得他們此時此刻的心中都是想要這樣的肥差的,但是慶曆帝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慶曆帝從那一張一張熟悉的臉上看了過去,他哪裡是不曉得自己那些個兒子的心思呢,老二可算是最近最是積極的一個了,但是那急功近利的,就算是他是個瞎子也是能夠感受得到了,更何況他現在還不是個瞎子!老二的那點心思,早就已經是司馬昭之心了。
慶曆帝原本是想將這件事情交託給老三,老三這人做事沉穩,的確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但是……
慶曆帝卻是不想讓自己這個三子上位的,老實說,他並不甚喜歡自己這個兒子,但是這麼多年來他也沒有半點的行差踏錯,這也算是唯一值得可取之處,卻也是唯一不值得可取之處,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半點的錯誤,這實在是說明這個孩子是有些本事的,且心計也是深沉的,這麼多年沒有被捉到任何的把柄這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這樣重要的事情,原本交給一個做事沉穩的人是再好不過了,但是……
慶曆帝想了想,他看向了百里流觴。
在慶曆帝看向百里流觴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知道,慶曆帝的人選已經是定下來了,選擇睿王可以說是誰都沒有多少的意外,就連宋珩也沒有半點的意外可言,慶曆帝雖說是疼愛百里明玥,但是九皇子到底還是一個不曉事的孩子而已,就算是想有心爲之,也是放不下心來的,所以慶曆帝最是疼愛的人,從骨子裡面選定的那一個皇子還是百里流觴。
宋珩是真的半點頭也不意外,她早就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性,百里流觴名聲已久,這件事情交給他來辦也可算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且慶曆帝從一開始的時候對於自己這個兒子是期望最深的。即便是撤下了他的兵權,還是給了一個戶部。如果百里流觴這件事情做的不錯的話,等到賑災回來之後,將要迎接他的,那就是北雍的太子之位了。
這個道理,宋珩懂,大臣們也都懂,其餘的那些個皇子也全都是明白的。
百里紹宇微微閉了閉眼睛,這算是在他的預料之中的,所以他很是坦然地接受了這件事情,他知道父皇的心思,哪怕現在邊境稍稍有些動盪,其餘三國虎視眈眈的,父皇還是執意要將這件事情交託給了老四去做而不是假手給旁人,那是因爲從心底之中父皇從來都沒有將其他的人放在眼內,甚至是從未相信過他們。
在父皇的眼中,唯有老四纔是最值得信賴的人,其餘的人,全部都不是。
百里紹宇不爭不辯,因爲他知道就算是爭辯了也是沒有多少意思的,而且也不會改變父皇的心意。
可旁人自然是沒有百里紹宇這樣的明智和明白事理的,尤其是二皇子百里縉雲,他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將老大扯下了馬來,他最近也可沒少幹什麼實事,可憑什麼到最後的時候父皇什麼都不說,便是將那樣的事情全部都給了老四?難不成父皇他是真心想要將皇位給了老四不成!
百里雲方的面色是比那百里縉雲還要難看上幾分,他的雙手開始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那一直勉勵支持着自己的腳現在正在錐心地疼,但是相比較那疼痛的腳,他的心是更加疼痛,打他從南嘉回來到現在,父皇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回的,更別提給他什麼好的事情了。
而那百里流觴,他整整是頹廢了半年,這半年的時間竟然都是沒讓慶曆帝對他失望,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是要將這樣的差事給了他的!
百里雲方覺得自己的胸膛之中有着一團怒火,有一種想要突破的感覺,爲這樣遭受着不公正待遇的自己,有一些東西像是要洶涌而出,讓他覺得自己完全已經剋制不住自己了。
“父皇,邊境蠢蠢欲動,如果這個時候四哥去賑災,若是敵人來襲,應當是如何應對!”百里雲方上前了一步道,“金陵城之中唯有四哥最是用兵如神,無人能夠左右,若是四哥去了賑災,前線告急,只怕到時候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百里雲方的話還沒有說完,慶曆帝一下子拿了擺放在龍案上茶盞,毫不留情地朝着百里雲方身上劈頭蓋臉地丟了過去,那還冒着熱氣的茶盞砸中了百里雲方的那受了傷的右腳,原本百里雲方就是在勉力支撐着,這樣一砸之後,他的右腳再也支撐不了一丁點,他一下子倒了下來,很是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你這便是在詛咒我們北雍要承受戰亂之苦不成?”慶曆帝原本就是對邊境之間是那蠢蠢欲動的事情感到煩躁,眼下又是聽到百里雲方說了一些這樣不該說的話,這怎麼可能會讓他不生氣,這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又是什麼。
百里雲方忽地覺得自己的耳朵之中微微有些耳鳴,什麼也聽不清楚,他知道慶曆帝肯定是在訓斥着他的,不管他做什麼都是半點都不討他的好的,而百里流觴就算是不做什麼都是讓慶曆帝覺得極好的,而他不管是說些什麼還是做些什麼都是讓他覺得不滿足不滿意的,百里雲方有時候甚至是在想着,他到底是不是他的兒子,就是因爲他沒有半點的價值,所以他連看他一眼都是不肯的麼?所以他就像是一條狗一眼要被他們永遠都瞧不起不成?
沒有人去同情百里雲方,大臣們自然不會,他們的眼中只看得到那受寵的皇子,爲了讓自己能夠一貫地維繫住自己的官位纔是最重要的,而那些個皇子們,原本就是本着事不關己高掛起的姿態。
百里雲方覺得自己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而他是恨不能自己什麼都聽不到,如果還能什麼都看不到那就是再完美不過了,那麼他就再也不用看到他們那一張一張厭惡的臉,那嘲笑的,不屑的眼神了,百里雲方忽然覺得,這生比死還要辛苦,他倒是知道了,或許當初他死在南嘉說不定纔是一種真正的解脫。
百里雲方忍不住看向百里流觴,而他錯愕地發現,百里流觴竟然是一眼都沒有在看他,這是怎麼回事,他說過他是要對自己好的,難道他將自己從浮圖塔之中救了出來就是爲了給他這樣的生活麼?!他在這個北雍,沒有人看得起他,他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得到,而他竟然是真的要放任自己不管了,他怎麼可以如此?那他還是剩下什麼,那不是什麼都不剩下了?
宋珩冷眼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百里雲方,真心覺得這個人真的是不明白事態,這樣的人怎麼能夠在這個世間生存的,竟然還是想要蚍蜉撼樹。明知道現在慶曆帝已經是決定了,若是真心想要勸勉也得看看眼下這氛圍,在這個時候出口就算是真心爲了北雍好,可用那樣的語氣,旁人只當做是一種妒忌罷了。
更何況,慶曆帝原本就是不喜歡百里雲方的,這個時候顛顛地湊了上去,不是自己找打又是什麼,可偏偏有人還要做這些個癡心妄想的夢,這黃粱一夢這百里雲方竟然是到現在都沒有醒的。
慶曆帝覺得看那百里雲方都是覺得嫌惡無比的,別是以爲他不清楚這些個兒子私底下所做的那些個事情,拉黨結派,結黨營私,一個一個一條一條那些都在他的心底之中記着呢,只是現在這個多事之秋,他的身子骨越來越不見好而沒有對他們做出點什麼來而已,他現在是越來越覺得,這太子之位是差不多應該要定下來了,也好叫一些個人省去了那些個心思。老七是絕對不可能的,眼下他不過就是一個跛子,就算不是一個跛子,他也不可能叫這個兒子上位的,這個人的眼中有着太多的野心,他可不想百年的國祚最後是淪喪在他的手中,他選定的人選可以不將北雍成爲這個東嶽大陸上唯一的一個國家,但是絕對不能被其他的幾個國家給吞併了,不能創業,那便是守成也好。他守了那麼多年,也想要他的子子孫孫都這樣守了下去,百里一族的血脈永遠不會斷了。
所以他想將這一次的考驗交給了老四,老四雖說是從軍中出來的,但是這個性子裡頭多少還是帶了一點柔弱,當斷則斷這個道理他還是不懂,有些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的人便是應該放棄纔對,重情義是一件好事,但是在皇家,要成爲帝王,情義兩字有時候可以要,但是更多的時候則是不當要的。
他覺得有些累了,的確是有些累了,這麼多年以來,他兢兢業業的,也已經累了。等到這此次賑災結束之後,慶曆帝想就將太子之位定下,再撐上一兩年好讓人練練手,他便是可以從這帝王之位上退了下來了。
“下朝吧!”慶曆帝揮了揮手,他有些有氣無力地說着。
“諾。”
朝臣們應了聲,便是井然有地從朝堂之上退了下去,百里雲方也低着頭從地上站了起來,跟着那一羣人默默地退了下去,他的頭低着,想要快些走,但是那不爭氣的腿又是承受不了多少重量,一瘸一拐的,分外的可笑。百里雲方自打受了傷之後便是不敢輕易在人前示短,就怕自己這丟臉的樣子給人瞧見了。
二皇子百里縉雲是走在最後頭的,他有些紛紛不平地瞪了百里流觴一眼,打小開始,這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是留給他的,他們從來都是想都不要想的,即便是現在也是如此,父皇老糊塗了,可他還未曾糊塗,流觴這樣的性子又怎麼可能會是稱爲一個皇帝的好料子,這皇位怎麼也不當是留給他的!
百里縉雲走的時候,又是忍不住留心了一眼宋珩,自打宋珩成婚之後,那是一貫深居簡出,今日突然之間造訪,必定是有一些個深意的,只是不知道宋珩今日前來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到了這個時候,她還看好老七?還是她打算着要換上一個人選了?是老九,還是老四?
百里縉雲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宋珩必然不是那般簡單的一個人。而眼下三軍教頭的宋錦又是宋珩的親兄長,原本的宋家不過就是徒有一個侯位的虛名而已,但是最近來看,宋家有着崛起的意味,且宋家當初宋慎所留下的威名還在,也算是世家大戶之中的其中一戶了。
宋珩留了下來,她本是帶着百里明玥來殿中瞧上一瞧,然後再讓百里明玥去瞧上一瞧穆貴妃,然後便是要回了藏劍山莊的,但是不等宋珩開口,慶曆帝便是讓宋珩留了下來,這一併留了下來的還有百里流觴。
慶曆帝帶着人朝着後宮方向而去,原本這大臣沒有宣召是不能入宮的,而宋珩是女子,這規矩倒也是比那滿朝男子來得寬鬆上了許多,慶曆帝同百里明玥走在最前頭,一邊低聲詢問着最近是學了些什麼,那模樣已經完全褪去了一個皇帝會有的模樣,反而就像是一個慈父一樣。
百里流觴走在最末,他看着宋珩,其實從她剛剛進入到大殿的時候,百里流觴就已經發現了,宋珩有孕了,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再過幾個月她便是要成爲一個母親了,想必,她在藏劍山莊的生活應當是順心的。
宋珩從頭到尾不曾看他一眼,偶爾落到的時候便是極快地閃了過去,那模樣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般,半點也是沒有溫情的。
宮中地上的積雪是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的,那屋頂上的雪卻是怎麼都清除不乾淨的,即便是日日都要剷下一些來,這屋頂還是白茫茫的一片,有冰柱掛在檐下,晶瑩剔透的。慶曆帝原本是不當走的,而是應該乘着玉輦,但是已經秧了好幾日的慶曆帝今日倒是興致不錯的樣子,也不要玉輦,只是慢慢地走着。
從正殿到慶曆帝平常處理政務的宮殿的距離不算大遠,倒是很快就到了。
那宮殿之中早就已經是點好了炭盆,半點也不見清寒,這殿門一關,倒是溫暖入春半點也是不冷的了。
慶曆帝在金座上一座,也便是讓宋珩同百里流觴也在一旁的位子上。
“宋卿,你倒是將明玥教得很好。”慶曆帝看着宋珩,略有些欣慰地道,當初穆貴妃提議將百里明玥送去藏劍山莊讓宋珩教導的時候,他是不甚支持的,這朝中巨儒甚多,怎麼也不該是輪到一介女子來教導以一個皇子的,但是卻還是拗不過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堅持,這才只能是鬆了口,現在看看到是覺得將明玥送到藏劍山莊去也算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在藏劍山莊之中,雖說是瞧不見,但是宋珩到底還是會顧及的,自然不會虧待了他的,而且今日一見,孩子也可算是明事理的很,相比較他那有些個虛長了年紀的皇子是優秀上了許多的,宋珩也可算是功不可沒了。
“殿下聰慧。”宋珩淡淡地道了一聲,並不因爲慶曆帝誇獎了一句而覺得有些沾沾自喜的,伴君如伴虎,往往有時候不過就是一言不慎而導致了殺身之禍。
“宋卿就不要妄自菲薄了,今日在朝堂之上,宋卿倒是沒有說些什麼的,原本朕還想聽聽宋卿的意見。”慶曆帝緩緩地道,如果宋珩沒有半點的想法,慶曆帝是不相信的,雖說這女子論政不合體統,但是他們北雍早就已經是開了先河,現在災事又是這般的嚴重,倒不如是集思廣益來的好上一些。
“臣無甚意見,眼下睿王殿下即將親赴,自然這一切都是能夠迎刃而解的。”宋珩眼觀鼻的,一派沉穩地道,“臣今日不過就是想着帶着九殿下來瞧瞧穆貴妃,也覺得是應該讓九殿下知曉一些個政事,這便是帶着殿下來看了一看。睿王殿下一脈英勇睿智,問題都是會迎刃而解的。”
百里流觴聽着宋珩說出口的那些個話,覺得她說的話是越發的像是在朝堂之中呆得久了只會明哲保身說上一些個歌功頌德的話的大臣,哪一些話就是一些漂亮的場面話,卻纔不是心底之中的話。
從前的宋珩從來不是這樣的人。百里流觴這樣想着,但是轉念就是嘲笑了一聲自己,從前的她的確不是這樣的人,只是那個她被他害死了。
慶曆帝微微蹙了蹙眉頭,他也覺得宋珩那寫話是一些個好聽的話卻不是什麼實用的話,這樣的宋珩,倒是真的叫失望了。
“那宋卿對於邊境的事兒,是如何看的?”慶曆帝緩緩地道。
宋珩微微擡起了頭來:“若我是其他三國,必然是會趁着如此可趁之機舉兵攻打而來。”
慶曆帝面色一凝,甚是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