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未曾想過,在這種時候,宋珩居然想着的是不是他這個父親,而是月氏。宋成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眼中滿滿的都是不敢置信,這是一個多麼難得的機會,她竟然就這樣給放過了,甚至瞧瞧她提的是什麼?賜封月氏爲誥命夫人?
蠢貨!
宋成在心底斥罵了一聲,別說是宋成,旁的大臣心中也有着相同想法,這宋珩莫不是瘋了不成,居然拿這種天大的恩典換取如此微不足道的賞賜!
北雍甚少有賜封大臣的妻子爲誥命夫人的,古往今來這些夫人也不過十數位罷了。到了慶曆帝,這些年之中,慶曆帝也只有賜封了兩位夫人爲誥命夫人,一位是慶曆帝登基的第二年冊封的,封得是武國公的夫人楊氏。武國公在慶曆帝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力挺,且在平定藩王作亂的這件事情上出力不少,原本應該是享受榮華富貴,卻不想舊疾復發,只留下夫人楊氏和一個遺腹子便是撒手人寰了。
慶曆帝感念救恩,於是便賜封了楊氏爲一品誥命夫人,也恩准了楊氏腹中的孩子若是男子便能繼承公爵之位,若是生了女兒,便是許了一位皇子。
楊氏生的是一個女兒,比宋珩大了兩歲,因爲有慶曆帝的金口玉言,所以也沒有許了人只等皇帝的賜婚。
還另外一位便是護國公府上的當家主母姜氏,姜氏出生江北富戶,五年前江北大旱,姜氏母家在姜氏的帶領下率先開倉賑災,在姜氏母家的帶頭下,江北富戶爭相效仿,倒也是幫着朝廷解決了大半難題,災後,姜氏母家又是三年不增收佃農的租錢贏得了一片讚揚之聲,慶曆帝便賜封了那素有賢德之名的姜氏爲誥命夫人。
眼下,宋珩竟然是求皇上賜封自己的母親爲誥命夫人,這也不算是一件特別稀奇的事情,但是旁人大多都是以爲宋珩要求也是爲自己的父親求,眼下這般出人意料之舉,是代表着他們母女之間的情感不合,還是宋成待自己那髮妻不好,這其中可就耐人尋味得多了。
不過,大多官員皆是認爲當日在金陵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宋成這個做父親的人未曾挺身而出爲她說上一句話的緣故,就連宋成自己也是這麼想着的。
宋成想,肯定是以爲單日他將她趕出門的事情還是被她記恨着,經過那些個事兒,宋成怎麼能夠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根本就是一個心眼極其小的人,從她對待林氏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清楚了,奈何現在宋成心中鬱悶至極也是完全無可奈何,難道要讓他衝了出去扇這個丫頭幾個耳光降降火氣麼,眼下可是金鑾殿,殿前失儀也是大罪!
慶曆帝也有些不解,琢磨着這個小丫頭怎麼會提出這種細微的事情來,賜封誥命夫人還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即便是賜封了誥命夫人,那也不過就是每個月那些俸祿罷了,着實不能算是一件大事。原本他也在等着宋珩若是爲了自己的父親求了,慶曆帝自然也是會準的,只是在準了之後,宋成也就不必在金陵城裡頭呆着了。
眼下宋珩這般說了之後,倒是沒有叫他一直想着的事情成了真,也不知道是這丫頭原本就沒有想着爲宋成求恩典,或者是?
“准奏!”慶曆帝看着宋珩,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
“謝陛下!”
宋珩叩謝了之後站起了身來,背後那殺人一般的眼神讓她怎麼都忽視不了,好在眼下是在金鑾殿上,若是在宋家只怕他就要像是瘋狗一眼撲將了上來了。
今日原本也無什麼事情,又是細細地說了一些話之後,慶曆帝便是讓人散了朝。
在太監那一聲拔尖的“退朝”聲中,慶曆帝便是率先離開了,這慶曆帝一走,朝堂之上一下子便是鬧騰了開來。
“宋大人,這可是要恭喜你了!”阮明道看了一眼宋珩,言不由衷地道。從三品,一個女子從三品的官,這對於旁的人來說那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情,想今年那武狀元,陛下都沒有給了那麼大的官位,她一個黃毛丫頭卻是給了從三品的大官。
阮明道轉過了頭去瞧那宋成,宋成還沒有從那震驚和失望之中轉過神來,突然之間聽到了阮明道開口喚了他一聲,宋成這才反應了過來,擡頭看着阮明道:“宋大人可是好本事啊!”
阮明道尾音百轉千回,醞意非常,他的眼角掃了一眼宋珩,率先走出了金鑾殿。
那百官原本倒是想要宋珩道兩聲喜的,但是在瞧見阮明道如此的模樣,不用猜想就已經知道眼下阮丞相的心中是極其不爽的,那些個原本還想要再誇耀上幾句的人一下子沒了聲,也一個一個隨着阮明道走出了金鑾殿。
“宋小姐……”百里紹宇笑着走近了宋珩,這叫了一聲之後,他才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更正了一聲,“眼下應該改口叫宋大人了。”
宋珩瞧着百里紹宇那模樣,這一聲“宋大人”聽着真是叫人有些不大適應的,總是讓人覺得像是在叫宋成一般。
“殿下若是不習慣,也可喊我宋珩,”宋珩緩緩道,其實她聽着這一聲“宋大人”也是極其不習慣的,總覺得彆扭無比。
“明日,你同我一同去軍營。”百里流觴看着宋珩,他明明是在交代着宋珩,可他的目光卻是看向宋成。
在百里流觴的眼中,宋成那惱怒不甘盡收眼底,宋成也瞧見了百里流觴的投過來的視線,那一雙眸子清冷無比,看的宋成在心底裡頭打了一個突,垂下了頭半句話都是不敢說出口,宋成尋思着,睿王這是在警告他不準責怪宋珩麼?
宋珩應了一聲是,眼下陛下都金口玉言了,她還能說些什麼,頂多就是將自己會的東西教給那些個士兵,能教多少是多少罷了,這學陣法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學成的,若是到最後沒有人有所成,到時候也是怨不得她了。
百里紹宇一貫很是自來熟,所以一邊同宋珩說着一些有的沒的事情一邊往着金鑾殿外頭走,即便宋珩不答話,百里紹宇都能自顧自地說下去半點也不曾爲宋珩的緘默而感到無趣,宋珩也實在不曉得,這秦王殿下竟然會是有這麼多的話可以說的。
對於秦王殿下的聒噪,相比較而下,睿王殿下便是沉默的很了,也難怪兩個人經常處在一起,想來也是因爲一個太過熱切,一個太過冷漠,想來也實在太過符合了。
宋珩剛剛踏出金鑾殿的門,門外便是有着一個穿着太監衣衫的男子攔住了宋珩,這臉上還帶着笑,奸細着一把聲音對着宋珩道:“宋大人,皇后娘娘想請你去椒房殿一敘。”
那人橫在宋珩的面前,雖然手上的拂塵一掃,像是要在前方帶路,卻也半點都沒有給宋珩拒絕的機會,那人一張臉朝着宋珩笑道:“請吧宋大人,莫要叫皇后娘娘等急了!”
宋珩看着那太監,宋大人?!也不知道是皇后娘娘消息靈通呢還是在宮裡面半點秘密都沒有?想她被賜封纔多久,皇后就已經是知道了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特地讓這個太監等在這裡的,還是因爲知道了她被賜封的事情之後纔會讓太監等在這裡的?
皇后找?!
百里紹宇朝着百里流觴看了一眼,同樣地發現了百里流觴皺緊了眉頭,似乎對於皇后這番舉動很是介懷的模樣,想了想之後,百里紹宇已經是漾開了笑朝着那太監道:“田公公,母后尋宋大人是爲何事?”
百里紹宇的生柔軟,頗有些攀交情的味兒,奈何那田公公不知道是否真的是一個不領情的人還是故意不回答,他笑着:“皇后只是讓奴才來請了宋大人,說是想瞧瞧宋大人,其餘的奴才可是半點也是不知曉的。”
“既然皇后要見你,你便同田公公一同去吧!”
宋成本就不想得罪阮家的人,阮丞相他是不想得罪的,同樣的他更加不敢得罪的是那母儀天下的皇后,這個時候別說皇后是要見宋珩的,就算是皇后要處置宋珩,想來宋成也是會眉頭都不皺一下地將宋珩推了出去的。更何況,宋成一想到剛剛在金鑾殿上宋珩只爲了自己的母親求了恩典全然不顧他這個當父親的,想到這一點宋成就是有些不大待見宋珩。所以宋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半點憐惜之情都是沒有的,一點也不擔憂宋珩此番前往之後會不會遇上什麼危險的事情。
“是,那便煩請田公公帶路了!”宋珩頷首,她知道皇后相請這件事情,自己如果不去只怕真的是不好收場,皇后的懿旨,她怎麼能夠違背?!從古至今,英雄從來不是氣短而是命短,大半名將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要麼就是死在皇上的枕旁風,皇后是什麼樣的人物,她抗衡不起。
那田公公見宋珩那般聽話,倒也是半點也不爲難,手上的拂塵一掃便是帶着宋珩往着後宮方向走。
自古以來,後宮除了太醫,一律不準外頭的男子進入,若是各宮娘娘想要見自家的父兄長輩也是要先通告皇后,定下了日子之後才能奉旨覲見,這時間也不能太長,更加不能留夜。
那田公公帶着宋珩穿過了御花園,便是一路往着阮皇后所在的椒房殿而去,這椒房殿可算是後宮的主殿,從宮門口便是可見,威儀無比,踏進了殿門,殿外儼然是一個小型的御花園,一踏進便是瞧見那空地裡頭種了無數株山茶花還有十七八口大水缸,水缸裡頭注滿了清水,從上看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端倪,只見水缸地步有着一些淤泥,宋珩猜想那淤泥裡頭種着一些蓮藕,只等天氣一暖之後發芽出葉開花,整出一個出淤泥而不染。從這小花園裡頭,宋珩雖然是沒有瞧見過那阮皇后,但是從這蓮花來看,這阮皇后想來是一個頗爲自負清高之人。
而宋珩之前也同永寧說起過這阮皇后,說起這阮皇后,永寧倒是沒有瞧着阮碧蘭那一般的恨意,只道那阮皇后總是一副清冷的模樣,在宮中也不常同人交談的,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阮皇后甚至也不見旁人。
阮皇后的經歷,從永寧的說辭之中,宋珩多少也算是知道了一些,當年慶曆帝剛剛登基不久了,有一次去了阮家,在同阮明道談論國家大事的時候,恰逢阮皇后親自送了茶點進來。
當年的阮皇后也同今日的阮碧蘭一般,也是金陵城之中的才女,慶曆帝也算是一見傾心,不就之後便是選入了宮中爲妃,阮皇后入宮不久便有了身孕,慶曆帝大喜,冊封爲貴妃,卻不想阮皇后在六個多月的時候不甚小產,此次小產算是傷了根本,便是不能再生育,慶曆帝對於阮貴妃的疼愛卻是沒有減少一分的,慶曆八年,錢皇后先逝,慶曆十年,阮貴妃成爲母儀天下的皇后,也是唯一無所出而成爲皇后的。人人都道慶曆帝情深,阮家福澤深厚。
宋珩卻是不以爲然的,慶曆帝是天子,北雍國的主宰,而一個帝王的情愛有能有多少?這樣胡亂想着,宋珩恍然聽見這一直在自己前面帶路的田公公揚了嗓子朝着殿裡頭喊了一聲:“皇后娘娘,宋珩宋大人到了!”
宋珩的思緒便是被這一聲通傳給拉回,她斂了斂心神,雖然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麼在等着她,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夠掉以輕心。
“知道了,叫她進來吧!”屋子裡頭傳來了一個柔柔的聲音,也不知道是那阮皇后的聲,還是那伺候的人的聲。
“進去吧,宋大人!”田公公朝着宋珩一笑道。
“多謝公公!”宋珩道了一句謝,微微地提起了裙襬走進了那椒房殿之中,那花廳裡頭也是同外頭一樣,擺了不少盆的山茶,而花廳裡頭只站了一個人,身上穿着紅色衣衫,那樣明晃晃的紅,紅的扎眼,而她的頭髮梳成了漂亮的髮髻,帶着九尾鳳的鳳冠,她手上拿着一塊絲帕,站在那小圓桌前,那桌上也擺着一盆山茶,葉子碧綠碧綠的,枝葉間已經有了幾個小花苞,而她正在用手上的絲帕擦拭着那葉子上的灰塵。
幾乎不用旁人宋珩便已經是知曉眼前這個人是誰,在後宮之中誰敢簪着那九尾鳳冠,除了皇后,想來也是沒有旁人的。
宋珩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即便她的心中不想同這個女子行禮,卻還是不得不。
“臣,宋珩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宋珩大聲道。
阮皇后像是沒有聽見宋珩那一句問安聲一般,她手上的絲帕慢慢地擦拭着那一盆山茶花的花葉,慢慢騰騰小心翼翼,那專注而又輕柔的眼神就像是在對待着自己最親近的情人一般,好像她的眼神之中除了眼前這一盆山茶花已經沒有旁的東西了。
宋珩也不出聲,只是微微低着頭,由着自己在冰涼的地板上跪着,她穿越至今從來不曾受過這樣的折辱,在她穿越到現在,唯一的也就是被宋成當日趕出家門的時候,但是她原本就沒有將那一家人放在心上,所以也是羞辱不到她,而她當日受到的羞辱也已經全部被她自己討了回來。
而眼下,這皇后雖然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卻完全地忽視了自己,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實在是有些不爽,但是她卻不能夠揭竿而起直接拍掌說“本小姐不伺候了”。
宋珩就這麼跪着,一直跪着。
一旁的沙漏裡頭細沙慢慢地滴落着,阮皇后手上的帕子依舊在每一張葉子上擦拭過,而宋珩起初覺得自己的膝蓋有些疼,再過了一會之後,她覺得自己整條腿都已經漸漸發麻完全沒有了知覺。她咬牙受着,她知道眼下這種感覺很是難受卻是半點都沒有辦法。
誰讓眼前這個人是皇后!
誰叫她姓阮!估摸着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阮皇后才低頭看了還跪在地上的宋珩一眼,她的臉上充滿着驚訝的神情,聲音也忍不住訝異上了幾分:“宋大人怎麼還這麼跪着?”
宋珩微笑着擡了頭看了那阮皇后一眼,只見那阮皇后倒是同那阮碧蘭有五分相似的,那風情萬種的丹鳳眼光是瞧着就讓人覺得是有種煙視媚行的味道,還有那櫻桃小口一點點,兩人的五官之中有好幾分的相同,明明不過是姑姑同外甥女罷了,有如此的相同也倒叫人覺得有些怪異,卻又不是竟然相同,阮碧蘭是那種露在外頭的傲氣,而這阮皇后卻是內斂在骨子裡頭的,她那驚訝的神態是極其到位的,可那眼神卻是泄露了她的底,那帶着嘲諷的眼神根本就是清楚明白地說明了剛剛她本就是故意叫她罰跪的!
宋珩雖然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經因爲跪得稍稍有些久而覺得麻木和疼痛,但是她卻是不想叫眼前的阮皇后稱心如意,她忍耐着那些個不適,臉上那清淺的笑容是半點也瞧不出難受的。
“未得皇后娘娘的恩准,臣豈敢隨意爲之!”宋珩輕聲道,若是她敢不得皇后的令就隨意地站了起來,到時候反倒是給自己惹來了事端,她可沒有這般的蠢頓,在今天和阮明道爭鋒相對之後,她就已經自己是一併得罪了皇后,剛剛那樣子就是皇后給她的小小懲戒吧。
阮香宜看了一眼那宋珩,她剛剛就是故意叫宋珩跪了那麼久的,原本還以爲能夠瞧見她露出痛苦的神色來,卻還是沒有能得了願。
“且起來吧,宋大人想來因爲之前已經罰跪成了習慣了,本宮一向是體恤人的,即便是犯了錯的下人本宮頂多就是罰了個月例罷了,也不會叫人跪上這麼久的,剛剛是本宮忙着護理這山茶,一下子太過入神竟是把宋大人給忘記了,宋大人可不要同本宮計較纔是!”
阮香宜那帶着黃金護甲的手微微一揚,叫宋珩起了身,但是那一番話說的實在是也過於難聽了一些,宋珩怎麼不知道,這阮皇后明着是說自己只是一時醉心花草上忘記了她,可實際上卻是狠狠踩了她一腳,說她因爲之前金陵城裡頭傳的沸沸揚揚的小道消息是被宋家懲罰慣了,這隨便跪上一兩個時辰也是沒什麼的,比她宮裡面的宮人還是不如的。
宋珩咬着牙撐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來,她穩住了身形不讓自己踉蹌着越發叫人笑話。
“皇后娘娘雖是在宮中,但對於這市井中發生的小事倒也清楚,宋珩前些日子是被一些有心之人特意爲之造謠生事壞了閨譽,不過好在聖上賢德,還了臣的清譽,還斥責了金陵城中之人不得再妄議這莫須有的事情,違者重罰。臣對陛下此舉也是甚是感念,生死而後已!”宋珩一點也不以爲意,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誠了起來,看的阮皇后覺得眼前這小姑娘倒是真的因爲沉冤得雪而感到高興。
可實際上卻是不然。
阮香宜清楚地知道宋珩這話裡頭意思並非如此,說她居在宮中卻是對市井之中的事情那麼的清楚,是指她的身邊有着不少碎嘴的人,而她重點提到了聖上的令卻是在告誡她若是再舊事重提她這個皇后也就是違了令了。
這個看上去年紀小小的丫頭,卻是一個狠角色!
阮香宜頗爲有些心驚。阮香宜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看到了自己面前的那一盆山茶,她露出了微笑來,“本宮素日來喜愛山茶同蓮花,像是眼下這盆山茶本宮培育了三年,今年終於是開了朵,想來等天氣一暖便是要綻放的。”
宋珩對花花草草這些東西並不是特別地感興趣,眼下她居住的院子裡頭也有不少的花,但是平日裡頭都是水碧在搭理的,要是換成了她只怕不消半月就能養死了大半,宋珩也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絕對不會同這些花草過不去,她想她要是真的要養,大概也就只能養養那些個仙人掌了,山茶,君子蘭一類的嬌貴的,她是不敢觸碰的。可眼下她倒是不知道這阮皇后突然之間將這話題提到了茶花是有什麼用意。
她微笑着,順着皇后的話接了下去:“臣想也是如是,敢問娘娘,這是什麼品種?”
皇后見宋珩搭腔,臉上的笑容也盎然了一些,她緩緩道:“此花名曰‘抓破美人臉’。此花開時,全朵粉白,自然是極美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粉白之中參雜了一絲殷紅。說來也敲,本宮培育了三年,原本還以爲是培育不出來了,想着要不要廢棄算了,卻不想近日頭上結出了這幾個花骨朵來,正巧又趕上宋大人被賜封,這也算是一種巧事不是?”
“北雍一向崇武,雖是許了女子習武,民風尚算開放。但是作爲一個女子,到底也僅僅是一個女子罷了,到底最後還是要許人,成婚,生子,整日喊打喊殺的也叫人笑話。女子較之男子能做的也甚少,朝廷之中森嚴,牽一髮而動全身,本宮這等女子是想也不曾想過有女子會是不知天高地厚當了官去的,卻不想今日陛下竟然破天荒地封了宋大人,本宮聽後便是有些按耐不住,便是想瞧瞧宋大人是如何的模樣!這一瞧之後……”
阮香宜止住了聲,用手掩蓋住了自己的脣淺淺地笑了起來,這眼中倒是嘲諷意味十足的,她那些個意思也是昭然若揭了,宋珩又怎麼能夠不懂,這阮皇后是想借着這一盆花來訓斥自己不自量力呢!
宋珩靜靜地站在那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阮香宜,似乎是在思索着她話裡頭的意思,阮香宜見宋珩這般的模樣,她又開了口道:“本宮這盆花雖然是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培育出來的,卻也還是嬌貴的狠,根本就受不得一點點的風吹雨打的,就像是養在深閨之中的女子一般,便是如同宋大人一般,僅是因爲今年湊了巧長了幾個花骨,便是叫人有些欣喜和期待了起來,但是若是和那一株十八學士相比,卻也只是成了三流的貨色,半點也擡不上臺面來的。若是這花骨朵沒到綻放便是已經枯萎了,最後也不過是落得了一個丟棄的下場了。”
阮香宜的手指掐上了一朵在綠葉間那嬌嫩的花骨朵,那紅潤纖長的指甲略微地這麼一掐,那嬌嫩無比的花骨朵一下子便是被掐落了,掉在了地上,“便像是這樣一般,全然是受不得力的,又有什麼能耐呢!”
宋珩看着那地上的尚未綻放過就已經淪落成爲了護花春泥的話花骨朵,心中略微是有些可惜的。
“宋大人,你可知曉本宮的意思?”阮香宜挑了挑眉,看着宋珩道。
懂,她自然是懂得的。
宋珩的嘴角彎起了一抹笑,她朝着皇后點了點頭,其實皇后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往細裡頭說,大約就是她宋珩眼下不過是叫人稍稍有些期待,若是哪一天她叫人失望了之後,下場就會像是這朵花一般一下子成了無用的,再也開不出花來了。直白一點說,皇后是想叫她別佔着那教頭一職從三品的官職好叫有能之人趕緊爬上去。她不過是個末三流的,有的是正一品的人等着替代了她。
宋珩微微彎下了身,撿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花朵,丟入了那花盆之中。
“這花雖然是開不出來了,像是眼下這般丟入了花盆之中也還能化作養分滋養一番,等到來年的時候興許還能開出更加好看的花朵來。”宋珩緩緩地對着阮香宜道,那神態自若,好像一點也不介意阮皇后剛剛那指桑罵槐的話,“皇后娘娘喜歡的都是一些嬌弱的話,臣到是知道有一些開在曠野上的花,看着小小的一朵,潔白而又無力,若是想要毀掉它,還得想同它枝幹上的荊棘作一番抗爭。就算是今年毀了一片,若是不能斬草除根,等到來年的時候它便又蔓延了開來,除之不絕。還有一些小花,也是那般的不起眼,卻是有着劇毒,平日裡頭若是不去招惹它倒也沒什麼,若是不小心觸碰到了,這渾身發癢,上吐下瀉倒是輕的,若是重者便是一命嗚呼,皇后娘娘,你說那些花是不是挺奇妙的,雖是小,卻有着他人傷必傷他人的本事。”
阮皇后被宋珩那些話驚得往後退了一步,扶住了那小桌子才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宋珩,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阮皇后質問着,是的,這個丫頭是在威脅着她,他人傷必傷他人,她這是以花爲暗喻,若是她想要傷她,那麼她也一定會傷害她的!
這個女子果真狠毒。
“皇后娘娘多慮了,剛剛聽聞皇后娘娘說起花道,臣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哪裡算是什麼威脅。”宋珩淺笑着,她微微低下了頭,恭順至極。
“你不過是一個女子,何堪如此重則?想今年那武狀元比你勝出不知多少,你難道還妄想能夠教導三軍不成?”阮香宜也扯下了自己那一張和藹可親的臉孔,連番質問着,“我若是你,眼下便是應該找了陛下辭去這一職,免得到時候鬧出一場笑話徒然叫人發笑!”
“皇后娘娘多慮了,聖上英明,自然曉得何人能夠擔次重任,臣今日纔剛剛受命便是要提出辭呈,這恐怕有損陛下的英明。”宋珩微笑道,“臣是不怕受了陛下重責的,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有沒有那個膽量同臣一起受了皇上的重罰。”
“本宮爲何要受罰,你無能而辭之換有能者居之,本宮應該心喜纔是!”阮香宜道。
“皇后娘娘說的極是,”宋珩微微擡了頭,她的眼眸之中光芒閃耀,嘴角的笑容帶了一些惡質,“只是自聖祖爺建國以來,一向有祖訓,後宮不得干政。今日娘娘逼着宋珩辭去了官職,眼下這番已經算是干政了,所以若是有娘娘作陪,宋珩即便是受罰,也是甘之如飴!”
後宮不得干政!
阮香宜的臉像是豬肝一樣,她揮手將那一盆花退落在地,花盆落地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巨響,護花的泥土濺了一地,阮香宜看向宋珩,那臉色陰沉無比。
“給本宮滾出去!”阮香宜指着門口,咬牙道。她原本是想給這個小丫頭一番臉色看看,卻不想叫她反將一軍!
“臣,領命!”
宋珩臉上的笑容怡然無比,她退出了門,大踏步地走出了椒房殿。
阮家,竟然是如此迫不及待!
------題外話------
我今天去逛街敗家了……我錯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