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帝看着那站在金殿之下的紅衣男子,恍然想着那約十年前,這個男人也是南嘉的使臣也像是現在這樣站在青雲殿中,那個時候的他還不是隻手遮天的南嘉國國師,也不像是眼下這般紅衣華髮,卻依舊奪目的得讓人轉不開視線。
眼下,他是南嘉國的國師,主掌了南嘉的生死。
這是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一個治世的天才。南嘉帝王景仁帝昏庸無道,重賦稅,重美色,民不聊生,慶曆帝私以爲,南嘉早晚是要覆滅的,不說旁的,就連他也已經等待着南嘉國的沒落然後分一杯羹,卻不想鳳血歌橫空出世,等到緩過神來的時候,南嘉已經在他的治理下呈現出國泰民安的景象。
“多年未見鳳卿,鳳卿風采依舊啊,十年之間未減鳳卿風采,今日一見,朕倒是覺得自己是真的老邁了!”慶曆帝輕輕一笑,當年瞧見鳳血歌的時候,他似乎也是如今這般模樣,這麼多年過去之後,他依舊是這般模樣,好像這十年的浸潤竟是在他的身上留不下半點的痕跡。
“陛下繆讚了。”鳳血歌神色如常,“陛下也一如往昔一般!”
慶曆帝似乎是被鳳血歌說的那些個話逗趣了,哈哈一笑之後纔開了口:“鳳卿請上坐。”
鳳血歌在心中嗤笑了一聲,十年的時間怎麼可能會是沒有半點的影響,他也是如常人一般,會老,會病,也會死,這時間的時間對他來說分外的久,他的手上也沾染上了不少的鮮血,似乎只要一擡手自己就能夠清楚地聞到自己手上那些個血腥的味道。慶曆帝的確是比十年之前的確是老邁了不少,想來再過兩年他就會從這個權利的最頂端下來,不知道到時候會登上最高點的,會是哪個皇子?!
一旁的侍從太監上了前,帶着鳳血歌在金殿下右邊第一張位子上坐了下來,堪堪就是在宋珩右前方一側,從宋珩這個角度正好便是對上鳳血歌那一頭散下的銀髮。
宋成早些年就知道鳳血歌的威名,眼下瞧見他在自己前方,略有些提心吊膽的,就連呼吸都是要收了幾分,半點也是不敢大喘氣的。
在鳳血歌落座之後,外頭又傳來了太監的唱諾之聲:“東極國二皇子和三皇子到,西芳國七公主殿下和中書令大人到。”
在那唱諾之聲還縈繞在耳邊,那四個身影已經踏進了青雲殿之中,華衣美服,蓬蓽生輝。孤成鳴同孤引月容貌俊秀,雖然比不上百里流觴之色,但是比起北雍旁的皇子來,也是不相上下的,而西芳的衣服原本就亮麗而又輕薄,且又是勾着女子的身體曲線,那露出的胳膊、小腿的,尤其是晚晚,生就一番明眸皓齒,赤着一雙蓮足,腳腕上的鈴鐺隨着她每走一步都是清脆作響,在北雍上下實在屬於新鮮的模樣,百官們不免地也就多看這兩個女子兩眼。
使臣來訪,自然是不免地說上一些個檯面上的話,不管是對於使臣還是慶曆帝來說,早就已經是將這些事熟諳於心,寒暄了幾句之後,這就落坐了。
孤成鳴瞧見鳳血歌坐在那使臣首座的時候,不免是有些氣惱,今日一早在城門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孤成鳴心中也就有着那麼一股子怒氣在,大家都是使臣,憑什麼他鳳血歌就是落在首座上!
鳳血歌也是瞧見了孤成鳴那帶着怨恨的視線,他擡起了頭來紋絲不動地看了看孤成鳴,很是氣定神閒,那神色看的得孤成鳴那原本就沒有湮滅的怒火又是一下子起了頭,眼神之中也就越發的憤然了一些,隱約還有些殺氣騰騰。
孤成鳴一撩後襬,在鳳血歌的下座落了座,孤引月原本是想將這第二張位子留給西芳國的來使坐的,免得到時候二哥同鳳血歌又出了一些紛爭,在慶曆帝的面前鬧了個不愉快,若是在平常的時候也沒有什麼,但是在這異國的宮宴上,那就不是代表着個人而是代表着一個國家的顏面,鳳血歌這人一貫是不顧及那些的,否則他有豈是敢囚禁自家君王的,而他們可不是不敢同鳳血歌那般的不羈。
但是在孤成鳴落座了之後,孤引月也是有些沒轍,他輕嘆了一口氣,也在孤成鳴的身邊坐了下來,他微微側頭打量着青雲殿中的一切,從坐在對面的王爺皇子到百官一併看了過去,然後又撇過了頭看着坐在自己身後的那些個官員,一回頭瞧見的就是端坐在身後的宋珩,他朝着宋珩露出了笑容,那神情是分外的靦腆。
宋珩面色淡然,暗想着這孤引月着實是一個會做戲的人,私下一個樣子,檯面上卻是擺出了一副人畜無傷的樣子來,是他演技太好,還是他城府太深?
倒是一旁的宋成瞧見了孤引月,他也急忙地朝着孤引月露出了笑容來,笑容之中頗有些討好的意圖,在東極之中,聽說這三皇子孤引月待人極其誠懇,是個對權術一貫沒什麼爭鬥之心的人,酷愛學術,常常遊學在外,今日一見,倒也算是貼切的,頗有些儒雅之風。
慶曆帝也已經是聽說過了今天在城門口南嘉同東極爭奪誰先入城的事兒,眼下這仇敵見面分外眼紅的畫面慶曆帝也覺得是可以預見的,而他私以爲這兩國之間的紛爭,他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所以這慶曆帝的目光悠遠,就像是完全沒有瞧見這些個事情。
這青雲殿上,只餘下一張桌子還空着,那是白玉京的京主蘇離落的位子。
這白玉京,倒是應着李白的那一句詩句——“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白玉京其實算不得算是一個國,只是他位處於四國交接地,從東嶽大陸分崩成北雍、東極、西芳、南嘉四大強國的時候,白玉京作爲一個戰略重要地點,成了四國之間爭奪的一處地方,爲了這白玉京的所有權,四國之間大大小小的戰役無數,到最後的時候,這白玉京成了一塊四國之間唯一**的地方,以四國之間通商爲生,雖不從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卻又仰仗着四國而生。
京主姓蘇,這一代的京主名曰蘇離洛。
這宮宴即將開始,就在宋珩以爲這白玉京的京主會不會再遲來的時候,門口那太監拔尖的聲音響起:“白玉京京主到!”
宋珩擡着眼,看向那殿門口。
一輛木質的輪椅出現在殿門口,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端坐在輪椅上,那模樣甚是年輕,估摸着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他的旁邊站了兩個大漢,幫着擡起了輪椅,擡入了殿中,木輪在那光可鑑人的殿中行進時有着輕微的聲響,少年將輪椅推到了金殿下,微微頷首:“臣北雍御賜長樂侯蘇離洛拜見陛下,陛下萬安。洛不良於行,姍姍來遲,還望陛下贖罪。”
白玉京不從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卻得到了四國的賜封,北雍對於蘇離洛的賜封便是長樂侯,而旁的國家賜封的,大約也就是這樣,不是什麼外姓王就是外性侯的。
這蘇離洛年少有疾,雙腿從十歲那年就不能站立,虛靠着輪椅行走,而他又是生的一副孱弱模樣,分外的讓人不敢責怪。
“長樂侯嚴重了,長樂侯願意前來,朕便是已經很歡喜了,哪裡還有什麼可責怪的。”慶曆帝溫和地笑着,“長樂侯趕緊入座吧。”
蘇離洛低低地稱了一聲是,搖着輪椅便往者那最後空着的那一張桌子上而去,一旁伺候的太監急忙撤去了位子,轉而取了一放溫熱的絲帕給蘇離洛淨手。
使臣們齊聚,慶曆帝便是吩咐着宮奴上菜,一盤盤珍饈端了上來,擺在衆人的面前的桌上,桌上還置了一壺貢酒。
“今夜蒙卿們前來,朕也是欣喜不已。”慶曆帝緩緩地開口道,滿面笑容,他的手上端着一杯酒從金座上站起了身來,高舉着,“今晚設下這宴會,卿們可是要多飲幾杯。”
有絲竹之音響起,滿是喜慶之色,有舞者從殿門口而入,身着清靈薄紗,腰肢綿軟,舞一曲盛世華章。
宋珩默默地吃着自己桌上的菜,這宮宴原本就是一處耍場面的活計,這助興的歌舞是必不可少的,而宮廷之中的舞姬一貫是美豔無雙得堪稱一朵解語花,男子們自然是對這些個事物覺得滿意無比,而她一個女子,自然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看的,宋珩也不愛沾染酒,便是箸着筷子慢慢悠悠地吃着這些個一宴千金的菜色。
她粗粗地望了一眼這宴會席上,發現同自己這般並不喜愛這些的人倒也有幾位,那西芳國的晚晚公主同中書令海棠大人的神色微微蹙起了眉頭,宋珩想了想,是了,這西芳國是以女子爲尊的國界,女子在國中享有着無上的權力,女子爲男子歌舞,在她們的眼中是顯得有些掉了自己的身價的。
百里流觴神色一貫的淡然,他原本就是不愛這種靡靡之音和這些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生活,他大半時間都是在軍營之中成長,甚少享受這種生活,自然的,也就不如自己身邊這閒坐着隨着樂姬打着拍子的三哥來的愜意得多。他擡起了頭,望向那宋珩所坐的地方,她似乎也不是很喜愛這些個場面,在滿場都醉心在這樂舞之中的時候,她一個人吃着那些個菜餚吃的歡。
真像是一個孩子似的!
看着那獨自吃的歡的宋珩,百里流觴嘴角微微揚了一些,後又想起她的年紀,嘴角的笑容更加燦爛上了幾分,可不是麼,她本就該是個孩子的年紀吧,這樣子的她纔是她眼下這個年紀應該有的作風,而不是故作堅強,整日鑽研着端莊和嚴肅。
宋珩也察覺到了百里流觴的視線,她微微蹙了蹙眉頭,然後望向晚晚方向,她原本是想要提醒着百里流觴關注着西芳使者,但是在瞧見百里流觴也跟着一併蹙着眉頭,神色之中略微有些迷茫之時,宋珩猜想,可能睿王殿下根本就猜不出她的那些個用意。
百里流觴見宋珩對上自己的視線,這眉頭微皺,轉頭又去瞧見那西芳的晚晚公主的時候,他心中略微嘆息了一聲,略有些惋惜,不曾想宋珩瞧見自己的視線,她是這般的不耐煩的?!
阮明道也是瞧見了這番場景,他這心中是又氣又惱的,他就知道當初睿王殿下將宋珩安插進三軍的時候,定是要出一些事情,原本阮明道覺着自家本家那侄兒當不當得上那三軍教頭本也是一件不算特別緊要的事情,若是睿王真的不喜歡,那還有旁的職位可以安排。
阮明道將自己那本家的侄兒阮影安插進三軍之中也是有着旁的用意的,若是真的能成,自己的權勢能夠從文臣之中轉入軍營之中實在算是一件好事,他這也是爲了自己的將來着想,且更多的便是爲着自己那獨生女兒碧蘭着想,碧蘭從出生便是他手心上的寶,抱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中怕化了,人說那掌上明珠,想來也就不過如此了。雖碧蘭一出生便失去了母親,可他這個當父親的,只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所及之處,哪樣不是滿足了她。
碧蘭看上了睿王殿下。
阮明道知道,睿王殿下許是衆皇子之中最有資格登上皇位的人,他手握重兵,且有能力。他也是中意睿王的,朝堂之中除了那本就是和睿王一道的秦王,還有現下正年幼的九皇子殿下,哪個皇子是不想巴結自己爲自己增強後盾好爲他日立儲爭奪一些資本,且阮家還出了一位皇后,有什麼是比他們阮家更加只得攀附的。可睿王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對於自己的示好是完全的無動於衷!甚至還幫着那宋珩,那可惡的宋珩同自己作對!剛剛纔睿王看那宋珩的眼神,他就知道,這睿王是對宋珩動了情了,眼神之中有着淡淡的情愫在裡頭。
如果是旁的那些個皇子,只怕自己早就已經是出了手了,給他安插一些個莫須有的罪名,叫他再也無希望成爲儲君,可偏偏他就是睿王,自己女兒那放在心尖上的人,戀成了癡的人!
阮明道旁的可以不顧及,可自己的獨生女兒還是要顧及的,她想要的,自己自然是要幫着給達成的纔好!若是眼下自己再不着緊一些時間,只怕這睿王殿下就要另娶他人了,到時候碧蘭可不得傷心至極,他阮明道的女兒,可不能給他人做小,即便是睿王也是,要做便是要當那獨一份的!
這般想着,阮明道朝着金座上的阮香宜看了一眼,阮香宜坐在金殿上,將殿上的一舉一動都是盡收入眼底,自然而然地她也是瞧見了百里流觴看向宋珩的眼神。
宋珩!
阮香宜在心底默默地念着這個名字,聲音裡頭帶了無限的恨意,她可是永遠忘記不掉這個高傲的女子在她的寢宮之中對着自己說的那些個話,她倒是要瞧瞧,倒是她宋珩的能耐足,還是她這個皇后的手段足!
阮香宜對着伺候在一旁的一個小太監勾了勾手指,那小太監湊了過來,阮香宜低聲說了幾句,那小太監便是退了下去。
絲竹之聲漸漸淡了下去,那舞姬們舞動的動作也漸漸地止歇了,最後便是頗有條理地退了下去,這一場舞便是已經完了,緊接着的便是第二場的舞蹈。
藉着這個空檔,阮香宜的聲音在朝堂之上響了起來:“陛下,這接下來的便是一曲劍舞。”
阮香宜的聲音裡頭帶着笑,那目光柔柔地看向了百里流觴,她輕輕地拍了拍手,已經候在殿門外的那個舞者低着頭,慢慢地走進了,一直走到大殿中央之後方纔擡起了頭來,那一雙勾人一般的丹鳳眼略微有些凌厲,那一張同金殿上有着五六分相似的容顏不是阮碧蘭又是誰?!
她穿着一聲桃粉色的舞者衣衫,袖口同褲腳寬大,舞動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朵盛放的花朵,她的手上拿着一柄長劍,便是一會用作劍舞來用。
阮碧蘭盈盈拜倒,聲音清脆:“皇上金安,皇后金安!”
“這不是阮丞相家的碧蘭麼!”慶曆帝也是認出了殿下跪這的人是阮碧蘭,他頗有興致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阮碧蘭緩緩道:“今日是盛宴,碧蘭不才,願以一舞助興,望各位使者和大臣莫要嫌棄碧蘭舞技粗糙不堪入眼纔是!”
她說着,又是扭過了頭看了一眼端了酒杯慢慢啜飲着杯中酒的百里流觴一眼,兩抹紅雲又飛上了她的臉頰,“素聞睿王殿下劍術超絕,還望睿王殿下不要嫌棄。”
百里流觴只是靜靜地看了阮碧蘭一眼,他這一眼,雖然時間很短又很淺淡,卻依舊叫阮碧蘭心花怒放了起來,覺着這一眼應該是睿王殿下在鼓勵她的,這樣想着,阮碧蘭覺得自己的胸中有着一種溫暖漸漸地漫出。
絲竹之音再度響起,相教剛剛的柔軟,這劍舞的配樂倒是有了一些剛強的色澤,阮碧蘭着實是用了心去排練着這一曲劍舞。
從以前的時候,阮碧蘭一向是在琴棋書畫之上專營,覺得女兒家舞槍弄棍實在太過難看,哪裡還是有半分女兒家的矜貴,想着自己若是才名在外,必然是會得到睿王殿下的另眼相看的,可自打她知曉睿王親自保薦宋珩成了三軍教頭的那一日,阮碧蘭便是將自己的書房一把燒了,因爲那些個琴棋書畫根本不能叫睿王能夠多看上她一眼,既然是無用的東西,她留下來又有什麼用處!從那一日起,阮碧蘭便是開始用心習武,可她畢竟已經是過了最好的習武時間,不管她再怎麼努力用功,只怕都是抵不過那宋珩的!
不過好在她有着一個好父親和一個好姑姑,這一次的宮宴,她求了姑姑,讓她在殿前獻舞,她想讓睿王殿下知曉,自己這一舞只是爲了他而舞,這個世界上能夠讓她傾心付出的,唯有他一人爾。姑姑也應了她的,在這一次的春宴之中,一定是會尋一個最好的時間幫着她向陛下提出婚約,只要陛下一指婚,她便是能夠成爲名正言順的睿王妃了。
想到這些,阮碧蘭是越發的用心舞劍,下腰,劈叉,跳躍,還有劍如流水一般的走動,她認真地表現出自己這最好的一面,想着日後,當睿王殿下看到他人舞劍的時候,也能夠想起,曾經她阮碧蘭也爲他舞過這麼一曲劍舞,在眼神經過百里流觴的時候,這阮碧蘭的視線也就越發顯得情意綿綿了起來。
“這便是傳說中的那情意綿綿劍吧!”百里紹宇悶笑着靠近百里流觴,“阮大小姐這特地爲你舞了這一曲,你好歹也應該勻一點反應吧,美人這一嗆癡情倒也實屬難得!”
百里紹宇看着那低頭看着自己手上那酒杯,像是在研究這酒杯壁上的花紋是如何燒製一般的百里流觴,暗歎了一聲,這阮大小姐若是喜歡上他那兩位皇兄或者旁的皇弟,只怕早就已經是得償夙願了,可偏偏這瞧上的是這個冷心冷情的四弟,只落了一個癡心錯付的境地,阮碧蘭的心中有他,可百里流觴的心中卻無她。
百里流觴聞言,他微微擡起了頭來,見阮碧蘭正巧舞到拿着劍挽出一個劍花來,他低聲道:“若是這般的劍術上了戰場,只怕早就已經是身首異處了!”
百里紹宇聞言,便是搖了搖頭,只覺得流觴凡事都以宋珩的標準來示人,那這金陵城大約沒有一個女子是能夠敵得過宋珩的吧,倒不如直接說一句“我喜歡的便是宋珩那樣孤勇且機智的女子”罷了。
阮碧蘭劍舞舞罷,她收了劍,喘着氣看向了百里流觴,想在他的臉上瞧出一些個讚賞的目光,可瞧見的還是那一張無波無痕的臉色,她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阮明道倒是極其滿意自己女兒的這一舞,他的神色帶了一些傲色,擡頭看向宋珩那處,“宋珩大人,你覺得剛剛這一舞如何?”
他的神色極其自傲,自然是半點也不想聽到宋珩說出一句半句的難聽話來的,而阮皇后也是開了嗆:“宋珩大人是我們北雍唯一的女官,據說這手底下的功夫也是極其不錯的,不知道對於碧蘭剛剛那一舞覺着如何?”
一時間,所有的視線都已經到了宋珩的身上,宋珩慢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上的筷子,然後又掏出了袖中的帕子抹了一下嘴角,這才施施然地擡起了頭:“皇后娘娘恕罪,臣剛剛只覺得宮中菜餚精美,又是大廚們精心烹製而成,故而一時之間沉迷在酒菜之中,未曾注意阮小姐的劍舞如何!”
“你……”阮皇后聽着宋珩說的這一番話,這明面上是說自己沉迷在酒菜之中沒瞧見,實際上卻是暗喻剛剛碧蘭那一舞根本就比不上宮中佳餚來得引人、
“臣的劍術雖算不上有所大成,但也算是知曉上幾分,這劍若爲舞便是隻有形而無意。劍爲之劍,並不是爲起舞助興,而是爲了保家衛國。”宋珩沉聲道,她剛剛偷空瞄了那阮碧蘭兩眼,真的只是能稱之爲舞,而不能稱之爲劍。
“哦?”阮皇后的眉峰微微地挑起,她看向宋珩,眸子裡頭全然是冷意,她撥弄着自己手指上的金甲指套,“本宮倒是忘記了,宋大人身爲三軍教頭,這功夫必然是不凡的,不知可否勞請宋大人劍舞上一曲,讓本宮開開眼界?也爲使臣們助助興如何?”
宋珩毫無畏懼神色地看向阮皇后,她這是要把自己當做大街上賣藝的人了?宋珩嘴角邊的笑容越發的盎然了一些:“那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還想要瞧瞧噴火,登雲梯,胸口碎大石的這種絕活?!”
“哦?!”阮皇后也有些訝異,原本她還以爲宋珩會拒絕,卻不想今日她竟然會是如此的聽話,居然還想出了這麼多的花樣來,果然是因爲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的緣故麼,“這會不會太過勞煩宋大人了?”
阮皇后的話雖然是這麼問着的,但是那眼神卻是一點都沒有勞煩的意思,甚至還準備一揮手叫旁的伺候的太監去準備那些個道具好叫宋珩當場表演上一番了。
“不麻煩!”宋珩隨意地一揮手,言辭特別的誠懇,“皇后娘娘若是想看,宋珩一定能幫皇后娘娘你達成心願,宋珩的俸祿倒還不錯,若是宮中缺少這麼一些個雜耍班子,宋珩便是給娘娘請上一班來,娘娘可以看到許多的新奇玩意!”
她竟然!
阮皇后惱怒無比,那手掌重重地拍在金案上,沉重的聲音在青雲殿之中迴響,特別的驚人:“大膽!”
阮皇后不曾想到宋珩竟然會是這麼一個刁鑽的人,居然還拐着彎罵了碧蘭是雜耍班子,她的侄女,怎麼能夠容人這般的羞辱!
鳳血歌微微側了身,他一手撐着自己的下巴,一手端着一盞酒杯,那一雙眸子淡淡地看了在皇后的喝問聲中沒有半點畏懼神情的宋珩一眼,嘴角帶上了一些笑意,原本還以爲這姑娘會在皇后的命令下乖乖地殿前表演一番,卻不想居然會是這般地落了皇后的面子,在百官之前,這還真的挺有些膽色的。
他倒是有些中意起這個名叫宋珩的女子起來了,殺了她着實是太可惜了,鳳血歌想,他還倒是想看看,她是能夠做到什麼樣的程度的,這般目中無人的姿態,倒是同自己往昔又貼近上了幾分。
鳳血歌酒盞微微擡高了一些,那一杯瓊漿玉液又是入了喉,映得他那眼眸再度清明上了幾分。
“皇后娘娘,我有一事不知,”在整個金殿上一片靜謐的時候,晚晚突然之間開了口,她笑着,笑得十分的可愛,甚至還露出了兩顆小虎牙來。
阮皇后見到開口的是西芳國的公主,又見她笑得是那般的可人,她微微收斂了一些自己的怒氣,“公主有話直說便可!”
“在我們西芳,一貫都是女子爲尊的,家中的女子一貫都是如珠如寶。”晚晚笑着看着正對着自己桌子的神色已經是難看至極的阮丞相。
阮明道已經是被宋珩那一番氣極,那個不怕死的丫頭居然敢在大庭廣衆之下這般地形容自己的女兒,且還是形容得如此不堪,這怎麼能夠叫他不生氣的,眼下的他恨不能是直接叫人拿下宋珩關進天牢,等到明日午時便問斬。
眼下聽到晚晚公主的話,他對上了晚晚公主的視線。
“剛剛我聽說這位小姐是阮丞相你家的千金?”晚晚脆聲問着。
阮丞相聽到晚晚這麼問,便是點了點頭,他沉聲道:“老夫一貫當小女是掌上明珠,怎麼能夠容得旁人這般詆譭我兒,公主殿下應該最是曉得了,這女子便是父親心尖上的那一塊肉啊,這宋珩也實在是太過刁鑽了,居然是如此說我兒!”
阮明道這說着說着,那一雙渾濁的老眼一紅,立馬地用手拭淚了起來,一副傷心的模樣。
“哦——”晚晚的那一聲音調可算是百轉千回,她看向阮丞相,“在我們西芳,女子從不做當衆起舞取悅他人之事,想着北雍可能同我們西芳不同吧,既然阮丞相你一貫是當阮小姐是心口上的一塊肉,怎麼今日就是將這一塊肉剜了下來丟在衆人的面前任由旁人品頭論足呢,想來這也是因爲丞相你的錯處!”
晚晚一本正經地道:“在我們西芳,女子可唸書,上朝堂,絕對不是在院子裡面守着一個男人過活,女子上戰場,女子可以爲男子跳舞,那不過是在女子心甘情願爲自己心愛之人起舞。阮小姐你這般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在衆人的面前起舞,說實在話,你這劍舞是在極差,我倒覺得宋珩的那一番話說得倒是極對的,宋珩是一個將士,既然作爲三軍教頭,哪有在衆人面前起舞取樂的緣故。這不是丟了自己的顏面麼!”
晚晚那一番話說的是鏗鏘有力,將阮皇后同阮丞相說的是半句也找不到反駁的話來,誰敢去反駁晚晚公主的話。
晚晚說完,像是一隻蝴蝶一般一跳一跳地到了宋珩的面前:“宋珩,等我回國的時候,要不你同我一同走吧,我們西芳女子的地位可珍貴了,那男兒郎們可是喜歡你這般有學識又有武藝的女子了,還會日日在你房門前唱情歌,你同我一起去吧!我們西芳的男兒很是熱情,天天給你唱情歌,爲你編花環,你若是喜歡小螞蚱,他們也是能編出來的!”
這是?
殿上衆人被晚晚那一番話鬧得是面面相覷,不知道眼下這情況該是如何說,這公主是想要在他們北雍之中挖角不成?這朝堂之上是越發的安靜了起來,幾乎是掉一根針的聲音都是能夠聽見的。
“不可!”
這越發安靜的朝堂之上,響起了另外一道聲音,衆人循聲望去,居然是那側着身子喝着酒的鳳血歌,他那一頭白髮泄了一桌。
“宋小姐似乎頗擅陣法,我倒是有心討教一番,若是她同你去了西芳,我且上哪裡去尋人?”鳳血歌漫不經心地問着。
這絕對是挖角啊!
百里紹宇看向自己身旁的百里流觴,只見流觴他整張臉便是已經難看至極了,兩個國家的使臣居然在他們的面前挖角,若是晚晚公主的意思倒是還能理解,在北雍女子自然是沒有西芳來的地位崇高,可這風血歌一出聲,這意義就是完全不同了,這一個月前,同南嘉國的困局還在眼前。
朝堂上的人都是在想着,若是鳳血歌真的開口討要走了宋珩這個人,那等他日這南嘉同北雍開戰,只怕這北雍之中是再也尋不到一個會陣法的人了,那豈不是要被南嘉佔盡了便宜不成!
百里流觴的臉色已經是處於僵直了,他手上的那一盞酒杯咔的一聲,裂成了四瓣,可見其心中的不滿。
晚晚咬了咬脣,她看着側過了頭來慢慢地飲着杯中酒的鳳血歌,想了想之後,她又歡喜地道:“我喜歡你的酒量,不如你也同我一起回西芳吧,不然我同你回南嘉也可。”
晚晚湊近了鳳血歌,“你我成婚如何?”
鳳血歌飲酒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地他又慢慢地把這一杯酒被飲下了,他看着晚晚:“多謝公主錯愛,我曾經對天發誓,若是有女子要嫁我爲妻,必定要同我大戰三百回合,將我斬於馬下方可!公主若想嫁我,不若讓慶曆帝陛下開一番擂臺,你我上臺比鬥一番?”
晚晚往者後頭大大地退了一步。她可是有聽說過鳳血歌的名頭,想着自己那三腳貓一般的功夫,上了擂臺大約也就只有被鳳血歌當場打死的可能。
慶曆帝輕咳了一聲,將衆人的注意力又牽引了過來,他沉聲道:“宋大人是我北雍的國之棟樑,晚晚公主,鳳國師,怕是要叫你們二位失望了。”
慶曆帝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面色反清的阮香宜一眼,他又何嘗不知道剛剛皇后是在故意爲難宋珩,這一次,是阮家做得太過了。
慶曆帝看了一眼還站在金殿下,那面色也是難看的阮碧蘭一眼,往日裡頭她一貫是愛些琴棋書畫一類,本就不是愛這些事情,今日也是特地爲了流觴而獻舞,可惜是適得其反了一些,這劍舞的剛強一點是沒有,只有那迎風弱柳一般的柔弱。
“碧蘭你先退下吧!”
阮碧蘭聽到慶曆帝的聲音在金殿之上響起,她全然已經沒有半點反應,只能是僵硬地行了禮,退出了殿門。按照原本的計劃本不該是如此的,在她獻舞之後,衆人應該要誇讚她幾句,然後姑姑便是會朝着陛下提議一番,然後陛下也應該是笑着應允,她應該是在衆人的道喜聲中成爲睿王的王妃,享受着那些個榮光,然後再下去換一身的衣衫坐在睿王的身邊陪着他一起飲宴纔對。
可現在她是怎麼了,居然會是這般的灰溜溜地就下了場,旁人連稱讚一身都沒有,有的只有宋珩同那西芳國公主的奚落,她就像是一頭喪家之犬一般地離開!@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