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顧青並未接應,武王跑了。”一個蒙面男子單膝跪在尹秋面前,拱手交代。
尹秋一凜眉:“顧青?她一向妥帖!怎會在節骨眼上出這等岔子!”
這次的計策也是她思量了許久的,自以爲萬無一失,不僅僅可以處理掉武王,還將所有的風險,都甩到了東風笑頭上。
換句話說,這一計,她本就是隻可能賺,不可能賠。
可誰想,如今……
“主子!主子!”那邊,一個身形高挑的女子忽而飛奔而來。
“怎麼?”尹秋一愣。
“主子,現在北傾軍隊已經將平焦城全佔了!還有,還有……”那女子急急報道。
平焦城全佔了,這分明是直接斷了她直接回萬山的路,想回去,若非借道,便只能繞一個大圈,而如今,尹秋又哪還敢去找東風笑一夥的人借路?
尹秋一愣,又問道:“怎麼?”
“主子,在睿王的手下手裡……找到了顧青的……屍身……”
那女子想着那場面,便覺得反胃。
尹秋一愣,繼而攥緊了拳頭,‘咯吱咯吱’地響。
舊仇未報,又添新仇,只可惜如今她報仇更是難上加難!
“主子,怎麼辦?”那女子小心翼翼。
“繞路,回萬山!”尹秋狠狠一咬牙,一字一句說着。
心裡模模糊糊明瞭了幾分,如今這一切,就是從虎口拔下一顆牙的後果——拔了一顆牙,斷了整條手臂!
另一邊,韓聰、東風笑一行人終於入了新紮的營裡。
平焦城本是富庶之城,奈何這些年來,官僚貴紳達官貴人爲非作歹太甚,卻又全無仁義可施,使得民情淡漠,對於官員、南喬擁護之意並不強烈,大多數人只是覺得北傾入境心下不安,想要反抗,卻發現北傾軍紀肅然,不曾冒犯他們,因此便放棄了反抗,只想着過好自家的日子。
顧劼楓和顏歌二人也已經從罄都趕來,此時已經在營裡安頓好了。
那聖旨上只有一條還未落實——那便是恢復東風笑的名號和職位。
而如今,東風笑也要歸來了。
顧劼楓想着,自上次玉竹設宴一別,自己已有約摸兩年不曾見到笑笑了,連她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都不瞭解了,因此自打處理完營中事情,便立在營口等着。
可他沒想到,東風笑此番卻是坐着囚車回來的。
全營駭然。
韓聰之前早已將東風笑的戰功悉數報給了陛下,在弟兄們眼中,副帥便是一個鐵血豪情不輸男兒的女子,她,勢必當是鐵甲映月,長纓賽血,打馬而歸。
可事實卻是,東風笑坐在囚車裡給人小心地拉了回來,身上也沒有鐵甲,只是一件黑色的長衫,血纓槍隨隨便便背在身後,槍尖上還掛着一個分外詭異的不明物體,看上去彷彿是卡住了。
而此時此刻,東風笑也顧不得回營不回營,她滿腦子都是自己抱着的這個男人。
這番情景映入顧劼楓的眼中,他一愣,不着痕跡地顰了顰眉。
“笑笑犯了什麼事?”顧劼楓回過眼來,向着走在前面已經下馬的韓聰問道。
韓聰努了努嘴:“哪有犯什麼事?笑笑可是有功無過,就是一路上放心不下,就自己跑到囚車裡面去照看着了。”
韓聰也知道顧劼楓的心思,見他面色木然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阿楓,笑笑心裡有人了啊。”
顧劼楓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
韓聰嘆口氣,卻是趕忙回過頭去,擺一擺手,向着侍從道:“快去叫醫者來,跟着副帥去。”
此時此刻,東風笑給等着的顧劼楓、穆遠和衆位弟兄打了個招呼,擡手打開了囚車的門,抱起玉辭就跳了下來,這身形依舊是英姿颯爽,還是當年那個鐵血的女將軍。
那邊,月婉收到消息,匆匆忙忙就提着藥箱跑了出來。
瞧着東風笑小心翼翼的樣子,顧劼楓心裡卻忽而又酸又疼,憋屈得很。
當初他受傷讓她架着他回營,寥寥幾步,她就喊沉,怎的如今到了這玉辭身上,她卻是心甘情願地抱了一路。
不公平,他顧劼楓自幼同她相識,已有十年了,爲什麼她從來沒有多瞧過他一眼?
“笑笑。”顧劼楓咬了咬牙,忽而沉沉開口。
東風笑一愣,聽着他凝滯得如同灌了鉛的話語,不由得停下步子來。
可一顆心依舊懸着,急急地想走,生怕玉辭有個三長兩短的。
“阿楓,怎麼了?”
顧劼楓掃了一眼她:“笑笑,你可知道,現在你抱着的是什麼人?”
東風笑咬了脣角,她太瞭解阿楓了,心裡明瞭三分,只怕他拿着之前玉辭被玉竹控制時候的作爲說事,她擡起頭來,盯着他那一對劍眸,一字一句:“我的人。”
顧劼楓一愣,心裡一涼,繼而開口,話語卻無半分善意:“他是北傾的叛徒,北傾的罪人,放下來,軍法處置後再做計議。”
倒不僅僅是因爲軍法,機敏如顧劼楓,自然也知道玉辭當初醫者爲將定有隱情。
但是,他嫉妒得發狂,嫉恨得發狂。
這個男人,短短一年裡,就能得到她的心,憑什麼?
憑什麼,他聽韓聰說過,當初戰場上,東風笑心軟,玉辭卻一劍直刺她的咽喉,她憑什麼還要原諒,還要這麼小心翼翼地、固執地將這個男人裝在心裡?
而這個男人,分明得到了這麼珍貴的東西,又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她?
顧劼楓心裡又妒又恨。
——自始至終,他顧頡楓,纔是那個應該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軍法處置’四個字一出口,彷彿是一個巨石,壓得東風笑身形一顫,直要喘不過氣來。
她咬了脣角,手臂卻是加大了力氣,警惕地後退了半步。
顧劼楓瞧着她這一副小心翼翼擔心懷裡人被搶走的模樣,心下莫名起了幾分悲涼。
“軍法?你要做什麼?”東風笑凜眉。
顧劼楓哼了一聲:“你一向清楚,叛國投敵,應當如何處置。”
“不可能。”
顧劼楓話音剛落,東風笑就一句話冷冷地砸了過來。
顧劼楓緊緊攥了拳頭,一橫眉:“不可能?事實如此,這是軍營,不依軍法又能如何?”
東風笑冷冷瞧着他:“該處置的人是後面那囚車裡的睿王玉竹,不是他!顧劼楓,我告訴你,你今日莫說是殺他傷他,你要是敢碰他一根頭髮,我東風笑都絕不會讓你好過!”
一旁,穆遠瞧這二人劍拔弩張的情形,也是嚇得怔愣,不知說什麼好。
可他分明是東風笑的頂頭上司。
穆遠看着東風笑那張殺氣十足的臉,嘆了口氣,終於走上前去,拍了拍顧劼楓的肩:“劼楓啊,你也知道此事有隱情,我們不妨先弄清楚再說……”
顧劼楓咬了咬牙:“二哥,大哥親眼瞧見的、擋下的,大哥手臂上還帶着傷,有什麼可弄清楚的!”
東風笑聽他的意思是要糾纏到底,索性也是一凜眉,向着穆遠道:“二哥,要是罰,就連着我一起罰了罷。”
穆遠一愣,心裡萬分委屈,自己怎麼就淌了這趟渾水,弄得現在裡外不是人。
明明,他只是來做和事佬的。
“你們……這……”穆遠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麼。
蘭若卻忽而扥了扥他的鐵甲:“穆哥哥,我師父不是壞人。”
穆遠黑了黑臉,這事情怎麼就輪到他頭上了……
而顧劼楓聽着東風笑方纔那咬牙切齒的一句話,不由得一愣。
東風笑卻無意耽擱糾纏了,帶着人硬生生擠了出去,向着那邊招手的月婉就跑了去。
顧劼楓回過神來:“東風笑,你……”
穆遠擡起手臂來將顧劼楓拽住,嘆口氣道:“阿楓,你傻了不成,這事情蹊蹺得很,再耽擱,只怕要拖出人命來,到時候笑笑可是該恨你了。”
顧劼楓一愣。
爲了那個男人,恨他嗎……
他苦笑。
笑笑,你這顆心,如今已經偏仄到這般地步了,連木訥的二哥都能瞧出來,可是……
穆遠也瞧出來他心下不痛快了,只是嘆口氣,生生將他的身子掰過來,那邊,兵士們正在將玉竹捆着下囚車,幾個醫者等在一旁——雖說是俘虜,可也不能放任他死掉。
“你去那邊瞧着,一會兒審訊那個人,看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來。”穆遠想着,要趕快把顧劼楓支開,這廝發起狠來,這營裡可就要翻天了。
再者說,笑笑這廝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二人若是懟起來,營裡定會是一番烏煙瘴氣。
顧劼楓卻愣了愣不肯邁步子,踟躕道:“二哥,你說笑笑……”
穆遠見他這樣也不禁笑了:“沒事,她只是心急,這兩天我們選個時間喝一頓酒,也便過去了,你二人吵吵鬧鬧不是常有的事嘛。”
“也對。”顧劼楓低頭想了想,這才舉步向着那邊走去。
此時此刻,營帳裡,月婉忽而鬆了口氣,將手拿了開去。
“還好,萬幸,不妨事的。”月婉也是虛驚一場,此時饅頭的汗,方纔臉都急紅了。
東風笑也鬆了口氣,擡手將衾被好生掖着,擡手撫着榻上人的臉。
“那他……怎麼還不醒?”她咬了咬脣,低聲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