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易雙拳緊握,咬緊牙根。
她不相信老天爺會如此殘忍,來到平川已經數日,好不容易找出了病源。雖說朝陽草毒性極大,但她並非不知解毒之法。
只是眼下,她們已沒有太多的時間。
平川的百姓已經開始衰亡,長老甚至奄奄一息,這樣下去,還不待她們出發去尋解藥,平川的百姓們便已死亡大半。
“竹易,我們都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先暫時抑制住朝陽草的毒性。只需幾日功夫便好,只要能夠抑制住毒性蔓延,我們就有時間去找解藥!”連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竹易原本慌亂不已的心,在連承好聽的嗓音中,逐漸迴歸平靜。
連承說的沒錯,眼下既然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到解藥,那他們便只能另尋他路,而他們只需幾日的功夫,便好。
竹易緩緩閉上雙眼,回想着在虞山上時老頭子曾教給她的那些醫學藥理,在回憶的縫隙中,拼命地尋找着有關於朝陽草的點點滴滴的記憶。
只見竹易完全沉浸在了她的內心世界中,對於外界之事彷彿渾然不知。
這一刻,連承冷雲左芊芊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竹易的身上,眼神中滿是期盼,他們多麼希望,竹易睜開眼的那一刻,告訴他們的會是一個好消息。
也正是因爲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竹易身上,便也沒有一人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山頭上,有一模糊的身影,出現,再消失。
世間有十二奇毒……中毒之人定然會經歷一番生死折磨……朝陽草……排名第二……全身皆有劇毒……然其名爲朝陽……
突然,有一道聲音在腦中迴響,由模糊至清晰,竹易猛然睜開雙眼!
“怎麼樣?想到什麼了?”連承神色焦急,連忙問道。
竹易面露喜色,看來還是她大意了。
“連承,你可還記得,今早卯時,我們準備去山裡採藥時,我被燁辰攔了下來。之後天快要亮時,便有雞鳴聲傳出。”竹易眸光燦燦,在這夜色中明亮之極,攝人心魂。
連承眸中,突然又光輝溢出,大喜,“看來還是我們大意了,平川縣的百姓,雖各個身染疫病。但我們卻忽略了,家禽還生龍活虎着……”
冷雲不解,“可是,這疫情,就算家禽沒有染上,那又有什麼方法,可以救百姓們?”
左芊芊對天翻了個白眼,“我說冷大塊,你怎麼是個榆木腦袋!”左芊芊不屑的看着冷雲,“既然家禽沒事,那麼讓身患疫病的百姓們,喝了家禽的血,不就好了?”
冷雲望着竹易跟連承,眸中之意爲:芊芊說的對嗎?
冷雲得到的是竹易跟連承二人的同時白眼,他們二人的意思是:與你相比,芊芊懂的確實多一些。
受了嚴重打擊的冷雲,欲將抑鬱化爲動力,面朝平川村落,便衝了出去,留下一句話,“我去捉雞!”
一陣風颳過,冷雲的身影不見了,左芊芊笑的前仰後合,覺得冷雲這個樣子,實在是可愛極了。
與連承相視一笑,一人
抓着左芊芊一隻手臂,便朝村落飄去,他們需要先去查看長老的病情。
到得長老屋內,墨色身影正筆直的坐在牀頭,似在與長老說着什麼。
而另一側的牀頭處,正坐着雙眼通紅已哭成淚人聲音沙啞的平川女孩孟羽。
竹易連忙奔至長老身側,只見長老此時情形正如左芊芊所說一般,雙眼緊閉,呼吸困難,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竹易心下一緊,長老絕對不能死。
“大伯,你再堅持一下,我們已經找到解藥了,等到冷雲回來就能夠救活你,你要挺住啊大伯!”竹易俯在長老身前,雙手晃動着長老的肩頭,希望能夠換回長老的一點意識。
“竹易,你別激動……”燁辰皺眉,不明白爲何竹易的情緒會如此激動,人死如燈滅,這種事情,她不會不知。
燁辰話音一落,竹易停住了手上動作,這才意識到她剛纔真的過於激動。
尷尬的看了燁辰一眼,只見燁辰神情如常,依舊保持着他那君王臨危不亂遇事不慌的表情,但竹易卻明顯感覺得到,在燁辰的眼眸深處,有一種名爲無能爲力的挫敗感。
竹易心口微痛,伸手想要暗衛燁辰,卻突然感到牀上的人,似乎動了。
“竹易,大伯醒了。”連承輕聲提醒竹易,竹易忙回身。
只見長老緩緩睜開眼,這一睜眼的動作,對任何人來說都不過是一件在平常簡單不過的事情。
然而對於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來說,竟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耗盡了一生的光陰,才能夠睜得開,這沉重的眼皮。
看到這裡,左芊芊已經忍不住了,她轉身奔出了屋門,她現在只想找到冷雲,早些將雞血端至長老面前……
“大伯,大伯,你堅持一下,很快你就會好起來的……”竹易的雙眸死死盯着長老那雙已經沒有力氣再撐開的雙眼,雙手死死握住長老粗糙幹老的手臂。
長老幾不可見地搖搖頭,竹易等人卻看懂了,長老是在告訴他們,不用白費力氣了,他就要走了。
長老嘴巴張張合合,似在訴說着什麼,竹易忙將耳朵貼在長老脣邊,卻只是隱隱約約聽見幾個字,卻不真切。
“……要……海……險……劍……”
長老虛弱的聲音在竹易耳邊響起,虛弱如絲,聽不真切,突然,耳邊那虛弱的呼吸,不見了……
竹易全身僵住,身體微微一顫,瞳孔增大。
竹易這樣的反應,燁辰立馬明白了什麼,一把將竹易拉開,燁辰便要去探長老的呼吸,卻最終,什麼也沒能感受到。
燁辰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中,臉上雖無表情,但他眸中的悲傷,無法抑制。
孟羽的哭聲更大了,她撲在長老身上,拼命地搖晃着,哭喊着,“長老,你醒醒啊,你就這麼走了,平川的百姓由誰來帶領……你睜開眼看看我啊……”
孟羽的哭聲迴盪在寂靜的屋中,竹易沉默不語,燁辰沉默不語,連承沉默不語。
“雞血來了……雞血來了!快給大伯喝下……”
冷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伴隨着左芊芊焦急的小跑聲。
然而,等二人到得屋內,看見沉默不語滿身悲傷的竹易連承燁辰三人後,皆震了震。
連承回眸看着冷雲跟左芊芊,緩緩搖頭。
“大伯,已經走了……”
連承的聲音穿過每個人的耳膜,卻直直擊在燁辰心臟上。
若說竹易希望能夠從長老這裡得到有關於巫族的事情算得上私心,那麼燁辰,他僅僅只是不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子民,就這樣死在他的面前,他卻無能爲力,沒能救得了他。
若說孟羽的傷心難過,是因爲失去了一直關心愛護自己的長輩;若說竹易與連承的傷心,是因爲沒能救得了這個慈祥的老人;那麼唯有燁辰的傷心,是出自心底,出自全身骨骼,出自靈魂。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夠體會燁辰的痛苦,沒有人能夠領略他的難過。
但作爲一代君王,他不能軟弱,不能流淚,他甚至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有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良久之後,燁辰的聲音在這悲痛欲絕的屋中,緩緩響起。
“大伯臨死前告知我,他希望我們能夠挽救平川的百姓……”
竹易擡眸,眼神希冀,“還有呢?大伯還說了什麼?”
燁辰對上竹易希冀的眸子,淡然回道,“沒了……”
竹易失望的跌下 身去,她曾想過千百般的結果,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燁辰忙伸手去扶竹易,卻發現那邊白衣勝雪的連承,已先他一步。
傷心欲絕的孟羽,卻疑惑的看着燁辰。
方纔長老明明與他說了不少,可他爲何卻告訴竹易,長老什麼也沒說?
孟羽搖搖頭,他可是皇上,整個孟祁國都由他說了算,她還有什麼好猜測的呢?更何況這帝王心,豈是她這種貧弱女子能夠猜得透的?
竹易眼睛瞥向還立在一邊的左芊芊與冷雲二人,隨後忘了孟羽一眼,便緩緩走至冷雲身邊。
伸手將冷雲手中的瓷碗拿過,竹易快步走至孟羽身邊,這個姑娘,怕是也快要堅持不住了。
梨花帶雨的孟羽疑惑地看着眼前盛滿鮮紅的瓷碗,皺眉,“竹姑娘,這是什麼?”
竹易微微勾脣,想要自己表現的溫暖一些,她笑着對孟羽道,“夢姑娘,這是雞血。你先把它喝了,能夠暫時壓制你體內的毒素……”
聽了竹易的話,孟羽卻有些猶豫了,“竹姑娘,很多百姓,比我更需要這碗血。”
“孟姑娘別擔心,很快他們就都會喝到這樣一碗雞血了。”連承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很淡,卻很暖。
孟羽不再猶豫,接過竹易手中的瓷碗,捧着便喝了起來。
期間孟羽的眉頭一直緊皺着,想必是從未接觸過如此血腥的東西,更別說直接將這還有餘溫的整碗雞血,盡數喝下。
看着孟羽將雞血全部喝下,竹易長長舒了一口氣。
回頭,卻發現燁辰已不知去向。
再看,連承卻也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