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裡好奇之極,但是淳于恆卻依舊身如青松,端坐如山,不肯墜了一絲威風去。
瑞禕的眼角掃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好笑,這些所謂的世家高門,就是有這麼一股子從骨頭裡頭沁浸出來,打小金遵玉貴堆砌起來的傲氣,就算是死也得挺着胸膛,昂着頭顱,萬不可被人看了笑話去。
反正淳于恆跟奇勳之間的恩怨瑞禕不想摻和,這兩人怎麼鬧騰是他們的事情,她今兒個還有別的事情,可不會管這個閒事兒。此時,就不再看淳于恆,全心全意的盯着奇勳,想要看他怎麼說。
奇勳的修長白希,因爲身體消瘦導致骨節分明的長指正握着天青色茶盞,一白一青,錯落分明,湊在一起竟是分外的好看。好半響,這纔開口說道:“明確來說,並不是。”
這個回答讓瑞禕既不感到意外又有些意外,不意外的是奇勳不會主動趟這趟渾水,意外的是沒想到他就這樣講了出來。她早就知道這些人很難纏,果然是如此。
“既是這樣,那恐怕我跟二公子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瑞禕道。
既然道不相同,那麼也就沒意思硬綁在一起。不管是狄戎還是大燕都是一樣的,遇到危險這些人都是避之不及,有了好處個個都想着衝上去瓜分一口。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便宜的事情,不出力就能吃肉的?
不過,瑞禕現在心裡也覺得奇勳這樣說未必就是真的撒手不管,恐怕也有幾分試探自己的意思。這就跟談生意一個道理,你來我往,互相試探纔是做買賣的手段。所以,這會兒瑞禕就知道自己的態度一定要強硬,不然只怕會被這些人吞得渣也不剩。
就算是裝,她也得裝出一副天下沒她做不來的事兒的狂妄樣兒。
哎,天知道這有多困難。想當初也只是脂粉堆裡逞英雄,現如今竟是跟這些狼一般的男人鬥心眼。真真是進也難退也難,前門狼後門虎,只恨蒼天不長眼啊。
許是奇勳也沒想到瑞禕的態度會這麼的堅決,一時有些驚訝的掃了她一眼,然手收斂了眼神半垂着頭輕聲一笑,“裴姑娘可真是夠氣魄。”
這話是譏諷她太沖動?瑞禕心裡哼了一聲,嘴上卻說道:“承蒙二公子誇獎,小女真是愧不敢當。不過這世上就算是親生的爹孃,伸出五根手指來,還有長有短
,更不要說外姓人了。哪有這麼多的義無反顧,大仁大義,不求回報的,可不是笑話嗎?”
真真是一針見血,這話講得毫不留情,就連最外頭那層光線的外表都一下子給扯了下來。
淳于恆迅速的擡頭看着瑞禕,就看到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夾着濃濃的譏諷,偏偏嘴角揚着大大的笑容,就好像是再說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一點都沒覺得她這話讓人有多難看。不過,難看的是奇勳,他倒是樂得看熱鬧,反正裴瑞禕這人吃什麼都不吃虧的,死鴨子嘴硬的很。
“二姑娘說的真是有道理,令人佩服。”
瑞禕:……
這個的臉皮只怕是也厚到一定程度了,不由有些汗顏,真是低估了別人的承受能力。
其實現在的局勢大家都是一目瞭然,不管是皋雁凌被袖箭所傷,然後導致其餘世家被拖下水的事情,還是追風馬場跟綽吉汗王交易的事情,歸根結底來看,這是有人對着他們使壞,一方面是牽制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在世家猶豫不決的時候,做成幕後之人想要做的事情。
其實瑞禕已經隱隱感覺到皋雁凌的事情出現的這樣的突然,正好跟追風馬場的生意碰在一起,很有可能就是追風馬場使得一手好計謀,就是轉移大家的視線,把自己立爲靶子,坐看他們鶴蚌相爭,正好能掩蓋自己的目的。
計劃弄得不錯,但是他們低估了瑞禕,沒想到瑞禕當初打製袖箭的時候,就是設了一個局,因而這件事情本該是個死扣,現在卻有了地覆天翻的變化。
唯一令人頭疼的是,這些世家們既不想出力又想拿好處,這樣的好事兒瑞禕可不會慣着他們
所以現在最困難的地方就是如何說動這些世家出手抵抗成安王,但是方纔聽着奇勳的話意,就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麼容易。不要說奇勳,就是淳于恆也不會貿然表態的,這就是現實。
“既然二公子與我相謀不同,只怕你我無法相談甚歡了,我這裡還有要事要忙,還請二公子回去吧。淳于大人也請回吧,這次有勞你親自跑一趟,改日再謝。”瑞禕說者就起身送客,絲毫沒給奇勳再說話的機會,轉身就大步離開了。
淳于恆跟奇勳這會兒都有些傻眼了,誰都沒想到瑞禕居然氣性這麼大,說走就走了。
說好的做生意還得幾次三番談價錢呢,怎麼就走了,她壓根就不按照這個套路走。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
兩人對視一眼,畢竟吃別的是奇勳,淳于恆心情頗好的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望着奇勳,“沒想到啊,素來只會令別人吃苦頭的二公子,也會有今兒個的下場,真是開了眼界,不虛此行啊。”
奇勳心裡氣悶之極,嘴上卻是不肯服輸,慢慢悠悠的說道:“也總比有些人背棄家族,卑躬屈膝獨自入京的好。”
就差沒罵淳于恆軟骨頭了。
淳于恆冷笑兩聲,“識時務者爲俊傑,天下大勢且會分分合合,鄙人願意爲國效力,爲民分憂,奉獻自己一腔熱血跟忠誠,總比那些甘願謀私利的人好。”
說的就跟自己是天下第一忠臣一樣,呸還不是想要謀個前程,都當別人眼瞎呢
“出於世家,便要擔負責任,只爲私利不爲家族着想之輩,也能將民族大義硬扯到自己身上,也真是讓人唏噓,歎爲觀止。”奇勳眼神如刀毫不退讓。
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若不是出自世家,只怕汗王未必會高看他一眼。分明用着家族的勢力,卻偏要幹我一身光明磊落的無恥之舉,德行
兩人脣刀舌劍,你來我往,若是堆上一堆乾柴在中間,只怕這時已經燃起熊熊烈火了。
淳于恆還有公務在身,也不願意跟奇勳糾纏,擡腳往外走,走了兩步,又猛地回身看着他,“奇勳,你自負聰慧,少便名聲遠揚。如今國難當頭,小人當道,你的眼界還只放在自己家族那一畝三分地上,說什麼家族當頭爲己任,分明是自私自利狹隘鬼。說起來,你還不如裴瑞禕一個女子,她尚且知道受人之恩當盡力相報。你受狄戎庇護,將士們灑血沙場,汗王身先士卒,你一個躺在錦繡堆裡耍聰明的小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洋洋灑灑說那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我,看不起你”話到氣頭上,一腔激憤噴灑而出,這一通話尚且不足平他怒火,最後憤憤不平又添了幾句,“我淳于恆縱然不是大丈夫,但是當此國難當頭,縱然是做不了家族的主,可是我自己卻能盡一份綿薄之力爲國效勞。我狄戎先被大燕搶了祝平關以西三座關口幾十年,又被綽吉趁火打劫自立爲王,國土不整,如不能收回,你有何顏面在這裡講什麼民族大義,說什麼人間正道,呸”
淳于恆拂袖而去,奇勳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不見,這才忽然低笑一聲,這個淳于恆這性子做了御史大夫之後,倒是越發的激進了。
居困境中,看天下事,他有他的義憤填膺,而他也有自己的部署之道。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將來,他自有“呸”他回去的一天,且讓他得意一回。
淳于恆走了,奇勳卻還不離開,對着外頭探頭探腦的玉墨說道:“去請你們大姑娘回來,就說我這客人還有話未說話,他這主人的氣性也太大了。”
玉墨窺視被抓個正着,面上雖然紅了紅,但是卻還是站直了身子走進來,蹲身行禮,一本正經的說道:“婢子並非有意窺視,實是我家大姑娘吩咐了不可慢待了貴客。”
主子一肚子的鬼心眼,這做奴才的也是臨危不亂,奇勳還真是哭笑不得。
得,這萬騎苑真是上上下下都得罪不得了。
“那就去請你家姑娘吧,我有話說。”
“真是不巧了,我家姑娘出門了。”
出門?奇勳這次是真的傻眼了,就這麼把他扔在這裡出門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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