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宿最終同他收集的那些古集在活海中化爲了灰燼,他早年的遵崇,之後的不齒,以及仇怨,都隨着那一場大火,付之一炬了。
“好了,不提這事。”林沉衍略微顯得有些煩躁的打斷了此事。他擡眸伸過手拉住了攬光,聲音低沉黯啞,“那日在天牢之外,並不是我們第一次相見……”
攬光抿了抿脣,回看象他,若非那遭,只怕當日自己三人脫身不易。她聲調柔軟了下來,細細弱弱中反倒是帶着幾分真摯,“多謝。”
林沉衍垂着眼瞼,輕緩的捏了捏她的手掌,略微皺眉想了一番才輾轉開口道:“我對你……從來沒有懷過惡意。”
攬光聽他說出這樣的話,心中怔愣的一下,不知作何回答纔好。然而,緊接着,他又繼續沉緩的開口:“若我有惡念,爲何寧沽南會一直以爲真正的明月公主已經葬身火海?”
這話卻猶如是石破天驚之語,一時間攬光尚算平靜的心頓生出了滔天駭浪。她緩緩的擡起茶褐色眼眸,思及之後他遇到的事情恐怕並非同自己沒有一分關聯,只怕關係甚大!
這時候,她再吐露不出一個字來,好像不經意間瞥見了一個隱瞞及其深的秘密,而這些種種又全都是和自己有着關係!
“好了。”她忽然出聲,起先還帶着些許的遲疑,等到話末的時候,又果決了起來。她挪轉了身子,將之前投注在林沉衍身上的視線重新看到了別的地方。好像唯恐有什麼蠢蠢欲動的東西會從自己眼眸中被他看得一覽無遺。
“方纔你說的事情不宜拖延。”攬光一面說着,一面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那一張疊得小小的紙條。之前一直捏在掌心中,似乎連帶着它從林沉衍手中傳遞過來的溫度也一併保留了下來。“我現在就去。”
到了此時,她反而不願去聽之後發生的事情,怕今日的林沉衍多因她而命途多舛。他所說之事必只是冰山一角,可更多事情……攬光又憂心自己不知如何去承受。
林沉衍見她這樣侷促的模樣,微微噙起脣角無聲無息的笑了一笑,口中輕柔的說道:“不急。”說着,好像是怕攬光還會堅持一樣,他又添了一句道:“你現在出去不方便。”
“何況若是荀夫人見到了我,只怕一時未必會有什麼對我們不利的行爲。”
攬光點了頭,將手中的紙條重新收好,她心中有按捺不住的好奇,林沉衍到底是用的什麼來籠絡詹春的就在這紙上。但終究,她還是將這事情暫且壓了下去,踱了幾步,亦是覺得無法平息自己心中的焦躁一樣。
“不知道潮州的可會及時出兵。”她的喃喃自語幾乎微不可聞,但卻是分字不差的落到了林沉衍的耳中,他隨即開口寬慰着道:“放心,一切都會如你的意。”
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這樣的篤定和自信,攬光側眸看着他,見他正凝眸看着簾帳的地方。長眉微皺着,他眸光幽暗得透不出一絲光亮,像是在凝神想着的什麼事情一般。他的周身散發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這氣勢烘托得他猶如是天潢貴胄一樣必須讓人的瞻仰。如冠玉的臉上,透出謎一樣讓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攬光緘默的看了他一眼,才恍然迴轉過神來。她低垂着頭,將視線落在了自己的纖細的指尖,而末端的指尖不如其他皮膚一樣白皙,反倒是透出了一種妖異的嫣紅,色彩豔麗得讓人挪轉不開目光。
她深深的看着,叫人以爲自己也被她這樣的一雙手給吸引住了一樣。
之前林沉衍說的種種,雖然再無其他的佐證,不知爲何攬光卻有些的偏信他。就好像一道隔了紙窗的距離和生疏,只消捅破了,他們之間就再沒有其他的什麼阻隔了。而最開始的話,已經是在不知不覺埋入到了她的心中,在悄無聲息的發着芽,汲取着養分在肆無忌憚的生長着。
林沉衍緘默的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不知道是藏着什麼的心思,看着她的時候又像是有一圈圈柔軟從那一淵不見底的水中盪出,但卻又什麼如影隨形,與之絞纏一起。
……
詹春拎着藥盒,不多會也入了一頂營帳,不同的是,在營帳之中卻並非是空無一人。其中瀰漫着藥氣,還有兩隻煎着湯藥的泥爐在不斷的冒着熱騰騰的煙霧,叫人進入其中,就不禁沉悶了起來。
煙霧之後斜撐着身子坐了一個身量消瘦的女子,三十許,正在簌簌的咳嗽着,似乎要將整個人咳得散架了。
詹春未曾理會,等他將自己的藥盒放在一邊的小案臺,將其中的藥材一一展開時候,那方纔咳罷了的人才聲音喘息着問道:“東西沒少吧?”那聲音,平淡得不含半分情緒,生硬冷淡如同她根本無謂和旁人多說上一句話。她纔剛說完,身邊立即有人遞上了一塊雪白的汗巾。
“都在這。”詹春連頭都懶得擡上一擡,只是專注的看着自己藥盒中的瓶瓶罐罐。這樣的口氣,實在是難以想象是一個府中下屬對主母的態度。
然而,那婦人正用巾布拭了一拭,手上略微停頓了一下。還未等她開口,她身邊的站着的一個青年卻是立即搶白着道:“夫人你看他!這算是什麼有態度!”說着,他擡起了下巴抱着臂瞪着詹春,原本還收斂着的氣焰在他面前好似一下子高漲了起來。
“我看你是在存心氣夫人!”
詹春擡頭,邪邪的笑着看他,半個字都沒有流露出,卻是已經是如是有無數譏諷的言語撲向了那青年。
“你……”那青年的面上大怒,一轉之下卻又神情婉轉的去看向那個孱弱病態的婦人,“夫人你看……”
荀夫人穿了一身白色的棉麻粗裳,一瞧之下只讓人覺得這周身更是非同一般的虛弱。然而,她只是了冷冷的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卻是令他緊緊的閉上的嘴巴。“玉風,我和你說過什麼?”
那個青年的聞言,面色當即大變了起來,之前囂張的氣焰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夫人!”他急忙半蹲在了荀夫人的腿邊上,抓着她的袖子服軟着說道:“是玉風一時氣急,夫人饒過玉風一回。”
荀夫人垂眸看着他,見他神色驚慌,聲音中又帶着問不可聞的低婉,遂鬆了口,“以後不可再這樣。”
玉風得了這樣的話,面上又一下子的歡喜了起來,越發殷勤的伺候起了眼前之人,也宛如在這帳中,再不存在之前讓他這樣的厭惡至極的詹春了。
荀夫人瞧了片刻,才施施然的收回了目光。她低着眉眼,目光一撇仍被自己緊緊拽在掌心的雪白汗巾,其中一簇猩紅刺得她心頭微跳。“那些藥還能支持幾日?”她縱然面上再是顯得如何心平氣和,卻仍然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了一句。
詹春心中嗤笑了一聲,不言語,徑直將那一褐色小瓶擱在了荀夫人的面前。荀夫人看着近處之物,已經覺察到了事情不妙,她皺着眉頭,而當這藥罐在她自己手上搖了兩下之後,原本已經沒有半分血色的臉上彷彿更加霜白了幾分。
她似乎是被驚嚇住了,遲疑了許久纔回過神來,“……必須找到她!”
荀夫人沉吟着,驀然擡起了頭,而她將掌心的那一小罐藥瓶攥得更加緊了!一字一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必須找到她!”
一剎那,荀夫人五甚波光的眼中迸發出了驚人的兇狠。
詹春不緊不慢,好似完全沒有將她的急切放入到眼中去,嗤笑着開口道:“那就看……夫人有沒有這樣大的本事了。”
“啪!”荀夫人忽然揚起手,一巴掌迅捷而沉重的落在了近在眼前的詹春的臉上,而這一巴掌好像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荀夫人撐着身子喘息不定,瞪着詹春,只好像素日對他的隱忍到了今日就都終止了。
“你以爲他會顧念你的性命麼?”荀夫人尖利的喊了起來,兇光畢現的看着的詹春,有種恨不得將他拆皮破骨生吞入肚中的恨意。
詹春緩緩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紅腫的臉,漫不經心的輕笑了一聲,“夫人何出此言?我被夫人從府中劫出時起,難道還會有再做侯爺手下的可能?”他的神情太過於鎮定,好似這個事實她早已經是看清楚了。
荀夫人呵呵笑着,虛弱的聲音卻又透露出了股難以捉摸的詭異,她看着他,亦是字字警戒着道:“今日我活不下去,你也必死!”說着,她拔開了手中藥罐的塞子,將其中最後一顆藥丸毫不遲疑的吞入了口中。
那身邊被喚作玉風的男子被面前這陡然生出的變故嚇得走神,他看了看詹春,見夫人對他再無慈顏軟語,心中壓制不住的暢懷。“夫人您身子要緊!”得意的橫了詹春一眼後,又輕聲細語的殷勤的幫荀夫人撫着後背順氣。
被陌生男子近身,荀夫人沒有絲毫避諱,任由其作爲。
而詹春對着眼前所見,更是司空見慣,生不出半點驚詫來。更甚至是……在京都寧鄴候府偶見這人的時候,他就發覺……這叫玉風的男子面容肖似一人!而那人正是寧鄴候的義子的蕭淮!
他心中譏笑,侯爺夫人竟然與義子互通姦情!這等事情,若是大白於天下……
一轉念,他卻是帶了幾分恭色的開口說道:“夫人,我之前在外見到了一人,似……有些似……”
作者有話要說: 林二隻是說了個四年前的開頭,並非是他轉變的關健,關健纔不是這麼簡單呢!哼(ˉ(∞)ˉ)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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