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光稍打量了一眼,那人卻是緊咬着牙,毫不掩飾怒意,像是此刻被攔住這事實在是觸怒了他。
可在這整個大膺,誰人敢遏明月公主的鋒芒?即便幾句閒言碎語,若是落到了她的耳中,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的,更他何況是這樣明目張膽的衝撞!
那人被侍衛擋得越發惱恨,赤紅着眼,當即揚起手反抽了堵在他面前的侍衛一巴掌,“啪”的一聲清響。一時風儀不顧,他整個人都扒拉在了眼前那侍衛身上,頗有些無賴樣。他或許平日也是張狂怪了,酒後也就越發無法無天了。
“你……你是什麼東西?膽敢……擋住、住本少爺的去路?”他挑着眉提高了聲量,醉酒吐出的字都是含糊不清的,似乎全然不把眼前這陣仗放在眼中。
在場之人當即噤言。
然而,攬光近身的這些侍衛也不是好平白受辱的主,不待他這話說完,就已經是將聊撂倒在地。被打的侍衛人前受了他的辱,鬱怒在心,仗着攬光的身份哪裡可輕饒?他順勢將那年輕公子被反扣在身後,暗中使力,“咔嚓”,像是什麼被折斷了!
年輕公子疼得臉色煞白,頻頻抽着涼氣,腦子中昏聵,不由放開聲破口大罵起來,“你這狗仗人勢的東西!呸!要是落到本少爺爺……啊!”
隨着他而來的那小廝見了這陣仗當即腿軟撲倒在地了,“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我家少爺並非有意衝撞……我家少爺……”他看見躺倒在地上的自家少爺捂着自己一條胳膊臉色雪白,早已經慌了心神,說起話來也語無倫次,“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
“什麼公主?哪個公主?”那年輕公子吃痛,原本姿容絕豔的臉都擰在了一處,卻偏偏還要在卷着舌頭胡言亂語。
攬光瞥了一眼,神情淡漠收回目光,徑自走向車馬,並未做停歇。
“公主饒命!求公主看在林相爺的面上饒了我家少爺……”那小廝已經嚇得聲淚俱下,哆哆嗦嗦的哭喊着。“少爺……只是被紅綃樓的姑娘灌了酒迷暈了才跑到天牢來的……”
“林相爺林易知?”攬光微側了頭,帶了幾分詫異的喃道。
“是!”小廝忙不迭的點頭,但那年輕人疼得額冒冷汗卻咬牙不吭聲,聽了林易知三個字全無懼意的臉上卻突然變得青白不定,似乎酒意都醒了三分。
攬光思慮片刻,仍是沒有鬆口的上了車馬。等車軸徐徐轉動後,車中才傳來一聲低響,“放了。”
翌日的京都,日光大好,只是積了幾日的春雪,仍沒有半分化開的跡象。
明月宮的地龍將偌大的宮殿都燒得暖烘烘的,攬光居於內殿,一身白中帶緋的薄衫,拆去滿頭琳琅朱釵,勉強顯得清麗。
“公主,洪武殿前的大人沒有一個肯離開。”小太監從外面匆忙跑來,一面查色觀顏,一面小心謹慎的回稟道。
這樣聲勢浩大,不過是因爲那江元王之死。
攬光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驀然笑起,不以爲意的輕哼了一聲,“他們想跪,那就跪着好了。”冰雪未融,殿外地磚冰冷刺骨,跪不了多少時候就必然會寒氣入侵骨頭。
這些世家大族金山銀山供養出來的老米蟲,爲一個死人又能真正撐多久?
攬光忍不住譏笑,繼續輕慢的擡手用篦子去梳着滿頭的青絲。
“姑姑。”一個細弱的聲音忽然從殿門處傳來。
攬光轉過目光去看,來的不過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兒,卻是穿了自高無上的明黃色衣裳。他遠遠見攬光的嘴上噙着笑,便沖淡了那眸中猶豫之色,撒開了腿跑了過來,一下子撲入了她的懷中
。
“姑姑。”他埋着頭,聲音悶悶的喚了一聲。
“衾兒怎麼了?”攬光見了他時,眸中才有些暖意出來,擱下手中之物揉了揉他頭,問道。
裴衾一開始並不肯說話,過了會才低低的說道:“姑姑,他們都說是你殺了江元王。”
——原來,是爲了這事情。
攬光眸中不由暗了幾分,可口中話語卻還是柔軟的,“衾兒相信那些人的話嗎?”
明黃色衣裳的孩童直起了身子,烏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堅定的搖了搖頭,“衾兒在這世上只相信姑姑。”
攬光聽見了這話,脣角忍不住盪出了笑意來,輕輕將他攬入了懷中。“姑姑沒有殺他,是他自己殺了自己罷了。”她輕喟着說道。
裴衾年紀小,也不十分明白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只相信攬光,只要她說什麼,他都是堅定不移的相信着。停頓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一樣,“那寧鄴侯也會相信姑姑的。”
這驀然冒出的一句話卻是叫攬光臉色迅速一變,連着原本那點暖意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未等她將這句話細細盤問裴衾,不見通傳從殿外又進來了一人。
攬光餘光瞥見那人的衣角,心中沉了幾分,雖然還沒看清那人面目,她就已經是知道那人是誰了。
她的明月宮,誰能來去自如不必通傳?一人是她這唯一的侄子裴衾,另外一人就是他了。
小皇帝扭頭見了來人,立即從攬光懷中掙了出去,一溜煙的跑了過去,顯然也是平素親近慣了的。
那人十分熟練的傾□,單臂抱着裴衾,他一步步逼近攬光,不怒不喜看不出有一點不尋常,但卻自有一番迫人的氣勢在裡頭。
攬光不知不覺中神色都僵硬了起來,她用着自己的手不自覺撐着後面的梳妝檯,笑得有些不自然,故意柔軟的喚道:“侯爺。”
那小皇帝卻全然不知道現在氣氛有異,仍然是歡歡喜喜的環着那男子的脖子,一臉歡喜雀躍:“姑姑!姑姑!你看寧叔叔又給我帶了好玩的東西了。”
但是攬光現在如今哪裡能聽得見這些,她雙眸一動不動的看着眼前男子,好似緊繃的弦緊張到了極點,全副心思都凝注在了上面。
那男子起先也並沒有理會她,倒是頗有些慈愛長輩風儀的逗弄着裴衾。似乎在他眼中這不是大膺的皇帝,而只是他的家中小輩。過了一會後他才道:“衾兒,你先自己出去玩會,寧叔叔要同你姑姑說上幾句話。”
小皇帝裴衾拿着那手中的玩物,看了眼攬光後對他鄭重的點了下頭,歡歡喜喜的出了內殿。
而這殿中的女官侍從也都自覺着魚貫而出,偌大的宮殿,一下子便也就是都安靜了下來,空空蕩蕩,只有他們二人。
攬光亦是呆滯了片刻,她倏然回神,隨即身形微晃的從那軟墊子上挪了下來,神態畢恭畢敬的跪在了那人面前。
她原本睥睨衆人的氣焰也在這的一瞬間偃旗息鼓,繳械投降 。
男子沉眸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她數番後好似仍是看不透,俯□湊近了細看。突然,他毫無徵的笑了一聲,舉起手,毫不手軟的扇在了攬光的臉頰上。
“啪”的一聲,極爲響亮,不知是負了多少力氣在裡面。
攬光的頭當即被甩得偏向了旁邊,臉頰上五指紅印當即浮現了出來。她只覺得一陣火辣辣的疼,耳朵中嗡嗡的聲響不斷。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同時更了兩文,困得扛不住了,明天六點多要起牀,菇涼們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