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上】

“盂蘭節?”林沉衍皺了眉,想了想又搖了頭,沉吟道:“不妥。”

崔道立即辯駁道:“恐怕這已經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如今不單皇宮,就連整個京都都已經是在寧沽南的控制之下。他手中又持有虎符,臣只怕……”

“寧沽南如此之人,就算是盂蘭節皇帝和‘公主’會出宮,他未必會鬆懈了守衛。恐怕早圍得如銅牆鐵壁,不弱皇宮了。”林沉衍手中捏着一把蒲扇,一面說着,一面將那扇子翻來覆去的把玩。

崔道得知真相的這段日子下來寢食難安,在朝中更要提防寧沽南,步步都如履薄冰。饒是如此,也仍有比往日多上許多撿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彈劾了呈送上去。崔道原本只是清瘦,如今卻有些瘦得沒了人形,乍眼看過去不像朝廷官員倒像是外頭逃荒來的饑民。他兩道濃眉皺得緊緊的,眉心擠出了個川字,還想要張口卻忍住了,憂心忡忡的看向攬光。

那邊攬光正低頭查看四處收集來的消息,順着當日孫詞所說的去查,果真是查到了不少新的東西。但聽一直不絕於耳的兩道聲響都停了不說,她才微帶了幾分詫異的擡了頭。

“公主意下如何?”崔道滿腹憂心,只怕白白錯過這次機會。

攬光抿脣一笑,底下頭去繼續看着手中呈送上來的這些密件,“你先說說你是如何佈置的?”

這件事情,崔道其實早已在謀劃。自那年皇宮大火一案後,盂蘭節的規制已比之前大了許多,又是要皇帝親自帶着文武百官去掖湖放燈祭祀的。掖湖位於帝陵山腳,正是山間清泉匯聚而成的湖。然其實那片湖水猶如一個葫蘆狀,雖然連通卻有一處驟然窄緊,故而又被分別稱作小掖湖和大掖湖。

“盂蘭節那日皇上會在小掖湖放燈,而百姓在大掖湖放燈,雖是隔湖相對,可到時候衆目睽睽之下,正好將一舉揭露寧沽南的狼子野心。臣早屆時會安排公主乘船從大掖湖逆流而上去往小掖湖,到時衆人見兩位公主,自然疑心。加之這幾日宮裡頭那個幾日不曾垂簾議政,朝中早已經人心惶惶。此法雖然大膽,但仍可冒險一試。天下悠悠衆口難堵,諒那寧沽南也不敢在那個時候做出格的事情。”崔道一鼓作氣將思慮的法子說出來。

“噗。”攬光不禁發笑,她斜着眼看向他,笑吟吟說道:“不若直接再百姓面一刀瞭解了大長公主,如此,除了傀儡皇帝把持朝政的惡婦他們還會拍手稱好。”

崔道被這話一堵,也是啞口無言。民間的大長公主就是那麼一個模樣,之前的那些血案之後,人人忌憚又恨毒了她。

攬光搖了搖頭,輕聲慢語繼續道:“你這法子行不通,且不說那船能不能去到小掖湖,就算是寧沽南心中有忌承認了我,那又如何?一切仍是他把持做主,於他不過是再換了一個傀儡罷了。”

若是這次不能一舉擒制寧沽南,即便她回到宮中,也只是走入牢籠。爲今之計,並不是讓恢復她大長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回到宮中。若是……能將寧沽南從權勢高處拉下來,她即便是不當這個大長公主,又有什麼關係!

攬光說罷,若有所思的停了下來。

“此事需得細細籌劃。”林沉衍看了眼攬光手下的那些紙,以爲其中有什麼重要的信息便問道:“是有發現嗎?”

攬光回過神來,垂眸又朝着手中那疊紙速速的掃了一眼。“這倒是有些有意思的消息。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折去黑雲城路上一處小村見到的前京兆府小姐宋採芯嗎?”

林沉衍凝眸望着她,示意繼續說下去。

“當日那個老太監肖興修怎麼都說不出爲何寧沽南要他在那地方看守宋採芯,如今看來只怕他是當真不知道其中真相了。”攬光早已將紙上的內容記在心中,此時將信紙落下,轉而看向林沉衍款款而道:“宋採芯的那個孩子正是寧沽南的——”

這些事情崔道並不清楚,乍聽寧沽南有個孩子,面上便已經驚詫非常。眼下的京兆府尹是衛氏子弟,而他前一任卻是個頗有幾分傳奇色彩的。當初宋採芯父親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先帝和人打了賭,點了他去辦案子這纔有了他後日的平步青雲。在這朝廷上下,不依靠氏族大家而僅憑一己之力的白衣布丁混到手握京都門戶安危的京兆府尹可說是十分不易。

“確切來說,應當是先前養在侯府那個替身和宋採芯的孩子。”攬光擡起手託着腮,一手不經意的在那些信紙上打着圈,指尖纖纖透着緋色。

林沉衍頗有幾分意味,立即追問:“那……替身現在何處。”

“尋不見蹤跡,怕是凶多吉少。”攬光略停了下,擰着眉有些糾結之色,“憑寧沽南的手段,既然將替身都能解決,又何必讓這個把柄留在世間?不遠萬里的派人看守着她。”

“你是說……宋採芯身上還抓着讓寧沽南不能動他的東西?”

——是不是真的有什麼緊要的東西,才讓宋採芯能活到今日的?

一時二人都沉默了下來,倒是同在一屋的崔道忽然出聲:“臣以往倒是聽說過一件事情……”然而這不過是當年的一個傳說,他並不能確認真假,“那前任京兆府尹當年衷心不二,深得先帝信任。先帝便將能掌管京城內外駐兵的小虎符交予了他。”

“小虎符?”

崔道點頭,“虎符調動天下軍馬,而小虎符卻只能調遣京都周遭兵馬。雖比不上虎符,但實際上卻是重要得很。”

調動京都周遭兵馬!

攬光聽了這番話只覺得呼吸稍滯,那個字猶如陡然炸出的幾個響雷,叫濃墨一般的烏雲中劈開了道亮光來。

“既是有這種東西,你爲何不早說。”

崔道也很無奈,只得解釋道:“當日前任京兆府尹是活罪被先帝親自治了罪的,臣想着那東西總歸是回到皇宮。更何況,臣當年聽說小虎符之事也只是那時日宋府尹正當得寵,坊間編了戲本傳奇才知道有這東西。當年只道是傳聞,不過幾年前宋府尹獲罪,曾是有人大搜過京兆府。眼下看來,極有可能是找那東西。”

攬光這是第一次聽說有小虎符一物,下意識的看向林沉衍。她自己深居於皇宮,早幾年朝中事情一無所知,更不可能將目光挪到一個小小京兆尹的身上去。然林沉衍卻不一樣,他混跡京都各處,難不成也不知道此事?

想了想,攬光心中又否認了。當日他們一道去那個小村,一道見的宋採芯。林沉衍早就已經想到皇宮失火一案和前任京兆尹獲罪有關聯,又怎麼可能沒有前去查看這背後的事情。光光是憑着他隱盾的勢力,恐怕也不難得知當年有小虎符這麼一說。

林沉衍察覺凝在自己面上目光,微微一哂。“宋採芯我日前已命人帶回了京都,小虎符一事,不如親自問她去。”

當日他們折往黑雲城的路上見到了宋採芯,帶走了宋採芯,也正是那個時間寧沽南弄一個假的大長公主擱在宮中。卻原來……他們早已經是觸碰到了寧沽南的底線,逼得他不得不做防備了。

“嗯。”攬光收回目光,坐在桌前的身子稍稍有些斜靠,流露出股若有似無的慵懶。“等見了人再說。方纔崔道說了他法子,那你呢?”

林沉衍知道問題兜兜轉轉又繞到了盂蘭節上頭了。

崔道看向他,在這檔口他過來此處十分不易,也不敢多呆時間,見林沉衍不言語便忍不住發問:“駙馬有什麼計劃不妨說出來,等眼下敲定了法子我也好在朝中先周旋佈置起。”

林沉衍手捻着兩指,倏然一笑,“我只是覺得……距離盂蘭節不出七八日,時間太緊了。”

崔道一想到如今的形勢,便覺得決不能再拖下去,越是如此將來就越是不利。遂及辯駁道:“尚有六七日的功夫,不盡力一試又怎知會不周全?”話剛脫口,卻覺得說得太過了,嘆了口氣,“等那一日若是仍不行,那就再謀法子。”

還未及林沉衍迴應,卻是攬光開了口:“我倒是有個法子,能一勞永逸。”她語速極慢,末了又帶了幾分輕快,眉眼一轉只叫人覺得其中那茶色眼眸燦燦若星。

“等到了盂蘭節那一日,就開了鬼門放出那些鬼怪將大長公主連通那寧鄴侯一道生吞活吃了去。”還未說完,攬光徑自咯咯咯的嬌笑了起來。她極少笑得這樣動容,好像當真是遇見了可笑的事情,神情婉轉靈動,一時風華滿室。

崔道原本很是期待,聽完後卻是瞠目結舌,最總垂下頭苦笑了一聲。“難爲公主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同臣玩笑。”

攬光斜眼瞧着他,臉上笑意絲毫不減,“我這哪裡是玩笑……”不知不覺中,她的聲音已經清冷了許多,分明前一秒含情的眼中卻已然染上了霜寒戾氣。“我就是要大膺……再沒有大長公主!”

【下】

——我就是要大膺……再沒有大長公主!

這話說得入了餘下二人的耳中,都是吃了一驚。林沉衍不禁轉過頭,正色對着攬光,遲疑了下皺了眉道:“你是想要……幫裴衾徹底拿回政權?”

攬光脣角泛着奇異的笑容,婉轉回道:“原本就是他該掌管的天下,又爲何要受人傀儡?”她的頭微微垂着,叫人看不透長睫之下那雙茶色眼眸中蘊着什麼樣繁複曲折的心思。

她的目從來不是回到宮中,只是要將這大膺江山還到裴衾的手中,讓他成爲一個真正的皇帝罷了。若是能這樣……她如何又有什麼關係呢。

林沉衍望着她,眼眸中有光亮忽閃,面上也一分分凝重了起來。一旦如她所想,便也是切斷所有後路。若是不能一舉治下寧沽南,他們便再沒有後招。林沉衍未想過,她竟是會有這樣釜底抽薪的念頭——拿自己大長公主的存在去博弈寧沽南。

此一計,最好的便是大長公主和寧鄴侯雙敗,小皇帝親自掌政。可這一切……說來輕巧,若是真去做,便有許多不可預知,稍一差錯恐怕都是萬劫不復。

“攬光!”林沉衍忽然壓低了促急的喚了一聲,又倏然閉嘴抿着脣直直的看着他,目光發冷似乎要將她這個人看個通透一幫。

攬光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諱,處之坦然沒有絲毫猶疑躲閃。

再開口,林沉衍的聲音有些更加低啞,似乎是在強壓着某些情緒。“你早就想好了。”與其說是發問,不如是一句嘆息。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沉悶。

攬光低低的婉轉發笑,聲調婉轉之中又帶了幾分嬌柔。林沉衍視線雖然一直落在此人面上,卻總覺不能看清楚她,也摸不透她。就好比現在,她要謀劃的……竟然是在衆人面前殺了“自己”,叫這世間再沒有大長公主的!瘋狂至此,叫他有些心悸。

攬光伸出手去握住了林沉衍的手,只覺得他掌心冰涼一片,她擡起頭,眉眼一轉十分嬌俏靈動的模樣,“你在害怕。”

偏偏林沉衍現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看着她現在這幅神情,只覺得心頭有股暗暗涌動怒氣,恨得牙癢。甩了衣袖也不去望她,徑自出了門外。

崔道目睹一切,一霎覺得侷促得很,拱了拱手想要退下,又遲疑難得才能出來一次仍不知下回要過久以後。遂厚了臉皮繼續問道:“公主,盂蘭節那日……”

攬光神色從未變動,她端了桌上的茶盞抿了口,潤了潤嗓子又好像是藉機思慮了番的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且照着你的安排去佈置,如有變動……”

話顯得是說到一半卻忽然打住了,崔道等了半會,擡眼打量攬光,去見她脣角泛着奇異的笑,擺了擺手道:“罷了,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崔道應了告退。

攬光心中念着爍方和元八,又問了林沉衍一遍,見神色略微有異,心便沉了下去。“出事了?”

林沉衍點了頭,早先就已經得了消息,只是想壓着不說罷了。“是元八。”

“……”攬光手中原本端着茶盞,啪的一聲落了地。她面容蒼白,剎那眼中便有了溼意,略低了頭。

林沉衍曉得元八是她的暗衛,追隨着出身入死,一時也不知如何來口寬慰。卻是攬光,再擡起頭來時,臉上傷心退散,只剩下瘮人的恨意,握緊了拳頭道:“這筆賬,我定要和寧沽南算!”

***********

宋採芯從馬車上來的時候,腿已經發軟站不穩了,又正絆倒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

一道同行的四五個人只是淡漠的瞧了她一眼,便挪開眼也不去管她。倒是車裡頭跟着出來的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跳了下來急得紅了眼:“娘,你摔疼了沒有!娘!……娘你怎麼樣了?”

宋採芯覺得膝蓋疼,卻又覺得也不是這麼疼。只是身旁那稚嫩童聲吵得她頭疼,她轉過頭橫了一眼繼而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走到一旁的樹墩子坐了下來。小孩被那眼神震懾,癟了癟嘴將要哭的模樣,蹲在原地遠遠的看着那個女子,卻也不敢再湊到他身邊去。

“小兔崽子!過來!”坐在另外一遍的男子忽然開口,他嚼着手中握着那塊囊。這東西還是從西北那破地方帶來,連着吃了五六日,他覺得自己半腮幫子都嚼得發疼。

小孩訥訥的轉過身望着他,遲疑想該不該動。

男人費勁的從囊上撕了一塊下來,擺了擺問道:“餓不餓,想不想吃?”

宋末真的很餓,餓得眼前都好像冒出了金花來。他盯着那塊囊,分明沒有什麼氣味,他卻偏偏覺得有濃濃的香氣鑽進了他的鼻子,勾着他肚子裡頭的饞蟲。“咕……咕嚕……”

“餓就過來拿了吃!”男人覺得好笑,用牙咬了水囊的塞子,咕咕的灌了幾口水,眼睛卻是盯着宋採芯。

宋採芯挽起褲管,一直挽到膝蓋上頭,露出雪白的肌膚,幾乎要恍着人眼。果然是……破了皮,比指甲蓋還要大的一塊,一點點的外頭冒着血珠。她沒有盯着看,卻聽見了那頭的對話。

宋末忍不住過去接過了囊,小口小口的咬着。

宋採芯暗暗嗤笑,面上也就自然而然露出了嘲諷來。她身上沒有旁的東西,又不忍心撕破衣服,所以只得留着那傷口不處置。可放下挽起的褲腳的時候,見到小腿肚上斑駁的淤青,之前譏嘲一分分退下變成了恨絕。

宋末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宋採芯,見她靠着背後的樹幹像是在閉目養神,幾番猶豫還是移了過去。捧着僅僅咬了幾小口的囊,甕聲翁氣的說道:“娘,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宋採芯正心煩意亂,幽幽的睜開眼,看着眼前這張小臉堆滿了謹慎,卻生出另外一番滋味。她看着他,既不應他的話,也不過接過他手中剩餘的囊,只是淡淡的望着他。

“呵,倒還是個孝順的小兔崽子。”先前給宋末饢的男人見此一幕,對着近旁幾人笑着道。

“老餘,你拿個點吃的喝的給他們去。”先前一直沒有說話,低頭擦着劍的男子忽然開口。他聲音偏冷,一遍遍拿着布擦着劍身,也不擡頭。

叫老餘的男人聽了,立即去不遠處拴着的馬上去翻找吃的。新拿了塊饢遞給了宋末。倒不是他不多拿,而是乾糧只剩下這麼多了。何況這一路上,這女的也並不吃他們的乾糧。出發之前,他們曾經在一處小城住過幾日,恐怕也是那個時候這女的自己備下些乾糧。然而,他們走的匆忙,路途又遠,他們的乾糧都要耗盡了,又何況這母子二人。恐怕也餓了兩頓了。

宋採芯不做聲,宋末卻不藏私,將完整的饢和小塊饢都遞了她面前。宋採芯不喜歡這些,面無表情的轉過臉去。她原本想呵斥宋末,叫他扔掉這些,可轉念一想,自己爲了活着又何嘗不處處低頭。“你自己吃吧。”

宋末垂着臉,慢騰騰的將伸出的手縮了回去。

坐了會,先前一直擦劍的人終於將劍收回到了劍鞘中去。老餘將最後一口饢塞到口中,略嚼了幾口便猛嚥了下去。“我說你這小子,把這劍擦來擦去,是做的什麼?”

閔嶽咧嘴朝着他笑了一笑,“殺人……”

殺人?

老餘哈哈大笑,“殺人?殺的什麼人?你在京都還有仇家的啊?”

這話像是踩到了閔嶽的短處,他面色旋即變化,像是平復了一會才繼續道:“是啊,許多人呢。”說話的語氣較之前已經低落了許多,他眯着眼,眼對的方向正是京都的方向,“——好多人。”

老餘見他這般神情,便也知道了他的確是有些過往,只是他們這羣人許多過往都未必能對旁人說。老餘也自然知道這些,就此打住了嘴,轉了話題道:“你瞧瞧那兩個,是什麼底細?我前些日子聽那女的說話帶了點京音,可她在那地方好像是暗娼……”

閔嶽也擡頭看了一眼,又匆忙低下了頭,“不知道。”這女子原本就應當是京都出來的,有時候的做派也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可爲何會落得今日這情狀,他卻不知道。自古而來,京都那地方都是有能力的人才能站得住的,站不住的……自然要被趕出去。

——就如同他。

“好了,咱們要在天黑前敢到那處。”閔嶽起身,牽了馬利落翻身上去。老餘有些不情願的“啊”了一聲,他在馬背上接連顛了幾日,咱們還沒坐多少會就又的趕路了呢。然而正事要緊,他再不情願,也立即起了身,對中對面坐着的母子二人招呼道:“快上車、快上車。”

宋採芯扶着樹幹一點點蹭着站了起來,宋末也急忙忙的跟着。他只吃將那塊小些的饢吃了,將那整塊的饢塞入到了懷中,跟着女子上了馬車。

車馬繼續疾馳在山林小道,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宋採芯面色白得異常,她的手臂搭在車窗上,手指緊緊的抓着。她離開京都這麼多年,再次要踏入的時候,自己卻已經是這樣一個光景了。

那年的她怎麼會想到……將來的自己會淪落至此?

一*的回憶涌來,越發映出今日的她是如何不堪,胸臆間騰聚的怨怒越發濃烈,幾乎要掙脫出她這幅破敗的身軀。宋採芯只覺得耳中再聽不見旁的聲音,嗡嗡一片作響,而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的顫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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