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來勢洶洶,大有決一死戰的味道,步華十分沉着鎮定的指揮作戰,戰場上的專業術語我完全聽不懂,只能看着乾着急。而自從對方的伏擊開始,原崢就一直擋在我前面保護我,我心裡感動,但此刻絕不是說這些煽情話的時候。
周牧帶着二十萬大軍全數出擊,可以想像他想贏的決心,但他越是如此,就越是容易被利慾薰心,中了我們的計。
步華的幾萬士兵很快就招架不住,步華陰沉着臉,舉起左手長槍,大吼一聲:“撤!”
士兵一聽命令,也不戀戰,即刻後撤,幾萬士兵此刻傷亡已經超過千人,屍體到處都是,鮮血染紅了花草,我看得反胃,心裡更多的是悲憫。
士兵很快撤退,周牧果然下令追擊,大軍退守到諦玉山時,只剩下兩萬餘人,大軍全部撤出諦玉山之後,步華便大聲下令:“伏擊!”
埋伏的士兵聽到命令,便立即自山上投石下來,黑乎龐大的山石,趁着地勢,壓着崎嶇的山路,滾落了下來。弓箭手也立即射擊,周牧的二十萬大軍基本已經進入了諦玉山,諦玉山的出入口都是步華的人馬,周牧的大軍退不出去,也無法穿過出口,被圍困在諦玉山裡面。
周牧的大軍一時大亂陣腳,戰馬嘶鳴,列好的陣形驟然全亂,傷亡慘重。
雨這時無情傾潑斜下,突然一道電閃如鏈,撕破蒼穹,鞭策天地。廝殺聲中,周牧的大軍已經自亂陣腳,步華在大雨中沉着指揮作戰,但凡有人妄想殺出諦玉山,那是妄想。
雨水沖刷着血水,步華眼睛一瞬不瞬的緊緊的盯着諦玉山裡被圍困的周牧,風雨裡那血腥味道越來越濃了,諦玉山裡已衝得沒有血色的屍體慢慢堆積起來,我看着十分噁心,扶着戰車乾嘔起來,原崢知道我是看着噁心,也不再顧生氣不生氣,跳上戰車來輕拍着我的背,我估計自己現在一定臉色蒼白得比鬼還難看。
饒是如此境況,周牧卻不肯輕易認輸,周軍還在負隅頑抗,眼見二十萬大軍一個時辰下來差不多已經死傷過半,周牧咬着牙,在大雨裡咆哮下令:“給我死攻!膽敢後退者,殺無赦!”
周牧這一句讓周軍僅剩的士兵面面相覷,步華的士兵根本就不在他們前面,他們繼續前進死攻也只是送死。沒有士兵再敢妄動,天空這時響過一聲驚雷,有膽子大點的士兵上前,戰戰兢兢的說:“將軍,我們•••••••我們投降吧。”
周牧手起劍落,那士兵的項上人頭立刻落地,周牧咆哮:“誰敢再說投降,軍法處置!”
周軍人人自危,卻不敢再說,個個手裡握着刀劍不敢妄動,周牧氣得暴跳如雷,卻礙於此事形勢他無能爲力。
周牧瞧見前方步華,蹬馬上前,槍頭斜探地,看樣子是想獨戰步華,待周牧的馬正要靠近諦玉山出口,步華就在他前面,這時,一支利箭自高空而來,直射中周牧後背,一道血箭倏然從他口中噴出。
饒是周牧如何神勇,這一箭下去,他長槍拄地,卻仍然從馬背上跌了下去,周軍齊聲大呼:“將軍!”
崎嶇道間,周牧單槍撐住地面,血水皚皚而流,腳下泥地,也不規則龜裂散開。即使隔得有這麼些距離,仍然能看到周牧雙手因爲力量透支,而不停地發抖。他的虎口全部裂開,皮肉都翻了過來,血蜿蜒順着槍桿而下,滴答入土。
步華此時凜然下令:“願繳械投降者,本將軍饒他不死。”
周軍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周牧獨自一人撐着長槍不肯倒下,知道周牧的氣數已盡,最後都紛紛丟下手裡刀劍,周軍敗局已定。
周牧卻仍舊不甘心,他咬牙再次拔槍,銀色長槍在天際劃出一道流星,帶血槍尖捲風來襲,帶着寒森森的煞氣,這刻的周牧,彷彿是蒼穹煉獄間的最精銳的利器,無人可擋。
有誓死追隨周牧的士兵,上前扶住周牧,周牧冷笑,一把推開相扶之人,在大雨裡大聲道:“滾,本將軍不需要人扶。”
那士兵怯怯的喚他:“將軍重傷,還是••••••還是••••••”
周牧斜那士兵,冷聲道:“還是什麼?你若怕死,只管投降便是。”
那士兵低頭不語,最終後退到千萬士兵中去。周牧沒有力氣再拔槍,只得強撐着拄地的長槍,怒視戰車上神態自若的步華。
步華讓人將他的戰車挺進,在出口處面對周牧停了下來,步華朝周牧大聲道:“周將軍,別來無恙啊。”
周牧張口,吐了一大口血,卻仍是不認輸的冷冷道:“好說,周某今日栽在步將軍手裡,是周某技不如人,周某自己認栽。”
步華大笑,“周將軍只要肯投降,步華可保將軍無虞。”
周牧冷笑,“成王敗寇,周某豈是貪生怕死的小人。”
步華提起手裡長槍:“他日在邊關,你我二人並肩作戰,今日想不到刀劍相向的卻是你我二人,周將軍,爲何你我會走到如此地步?”
雨又開始淋漓而下,周牧還在原地站着,槍尖支地,眼眸橫掃衆人,絲毫也不畏懼。他身後的周軍已經全部投降,狹長的諦玉山谷底,如今就只餘下他一人迎戰。
氣氛一時凝滯,周牧還是那個姿勢,只是被雨水裹住了眼睫,目光不再那麼冷沉凌厲。
“步將軍不必再假惺惺的,要殺便殺,周牧不怕死。”周牧大聲,天空這時一道閃電,那聲音卻絲毫沒有被淹沒。
步華嘆息,跳下馬車走到周牧跟前,嘆息道:“我敬你神勇,也知道你一直不服我官位比你高,所以你想方設法想贏我,周牧,我並非貪戀權位之人,我所追求的,你永遠都不明白,如今局勢發展到這一步,你別怪我。”
周牧冷冷掃視步華,在風雨裡大笑:“我周牧乃忠良之後,哪裡比不上你步華了?”
步華嘆息,看周牧的眼神裡已有了悲憫,他緩緩道:“周將軍,我只能告訴你,無論這天下事如何變化,我永遠不會傷害陛下。”
步華的話說得很輕,我聽得斷斷續續,步華說完,對着周牧真心笑道:“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步華說着,伸手輕輕推向周牧額頭,周牧久戰,加上剛纔中箭,早已力竭,槍尖支地他方纔立身不倒,就已經是他最後的氣力,此刻步華這一推,周牧吐出一口鮮血,人便轟然倒地。
步華仰頭看着烏漆麻黑的天空,冷嘯一聲,下令:“收兵,回營。”
回營的路上,我問步華:“請問將軍,這周牧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步華看了一眼那被綁縛渾身血水的周牧,嘆道:“他是個難得的將才,若是肯回心轉意,我不會爲難他。”
這一路,雨還沒停下來,這老天也如同人心,讓人捉摸不透。因爲下雨,行軍不敢拖沓,但這一來一回,回到軍營已是半夜,等我們回到軍營,老遠便見那雨夜中站着一人,雖撐着竹傘,卻擋不住這狂風暴雨,那身影十分消瘦,卻堅定不動。
步華一見那道身影,便渾身一怔,他即刻從戰車上跳下去朝那身影飛奔而去,大雨裡,那人臉上緩緩映出一個笑容,步華衝過去朝士兵咆哮:“你們是活膩了不成?這雨下這麼大,怎麼讓陛下在這裡呆着!”
玄楨不說話,看着他朝人咆哮,步華一身戎裝已經溼透,玄楨撐起竹傘替他擋雨,步華鐵青着臉,“我不要。”
玄楨低聲咳嗽,步華臉色一沉,將玄楨打橫抱起,快步朝營帳裡走。
步華一走,劉亞樓就帶着幾個副帥安排餘下的事宜,我淋了雨也覺得渾身難受,原崢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左右張望,仍然不見原崢,正好遇到劉亞樓,便叫住劉亞樓,問他:“劉將軍可見着原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