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曉得不,聽說七星觀的小道士考上大學了?可不得了!”
“咦,我還以爲啥子事情嘞,說不準是用了哪樣妖術,你搞忘前幾年七星觀上邊下來那一批人那是死的死瘋的瘋,那是個妖觀,老妖怪不曉得那點去了,只留下個小妖怪,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你沒聽附近的人說,七星觀不乾淨啊!”
我,就是人們口中的小妖怪,1985年我考上了貴州大學,真名叫夏憶,他們說的老妖怪叫沈韶華,是我師傅,一個前半生都沒機會出名的道士!那幾年道家文化早已開始沒落,就連棲鳳山裡那家偶爾有個白事,人們都更願意找隔壁村的幾個泥腿子做法事!靈異一點的事情有村裡的王婆處理,那是一個後來才搬進棲鳳山的神婆!
我是棲鳳山這個小小的旮旯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也是考上大學唯一一個沒有人來送喜報的人,因爲,我是一個道士,在*****過後,牛鬼蛇神雖然不會被批鬥,但是還是一個比較敏感的詞彙!而且我所在的七星觀更是在棲鳳山一帶臭名昭著!六年前,師傅對凡人動用禁術,導致七星觀成爲人們眼中的妖觀,然後他自己一個人離開了,留下年僅十二歲的我和一個諾大的七星觀,但我還是活了下來,在一個人的幫助和下,讀完了初中和高中,並且,考上了大學!
從郵局拿了錄取通知書和另外的兩封信和一個包裹,一封是我的老師給的,就是那個幫助我讀完大學的小學語文老師,還送了一套衣服,牛仔裝,在1985年那個時候,牛仔裝,是個時髦的詞,另一封是陳彬寄給我的,我的小學同學,前幾年家裡掙了點錢,搬到了城裡去,除此之外,沒有誰會關心,哪怕,考上大學!
我儘量的走人少的小路,人們還是像躲避瘟神一樣的躲着我!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或許我在這些人眼裡,就是個小妖怪!
從小習慣着七星觀的一切,現在,我要離開了,沒有太多的不捨,一顆孤獨的心,走到哪裡都是流浪!而大學,會是流浪的終點還是起點?
最後看了一眼七星觀的一草一木,關上沉重的山門,背上被子和三件衣服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我去了我讀書的地方,貴陽!因爲相較其他地方,本地的大學學費相對低廉一點,那時候,貴大每年學費才三百多點,1985年來,各地大學學費迎來一個瘋長期,招生體制也開始改革!
交了學費,全身上下還剩30多塊錢,而正常人家每個月的生活費應該在一百塊左右,那時候宿舍是免費的,但是我還是在離着學校有些遠的地方租了一間三四平米的屋子,或許是習慣了遠離人羣,遠離熱鬧,師傅說過,道士的一生,大多是孤獨的,除魔衛道,因果自然是要清白!
但是很多事情,我們又不得不去做,就像考上大學,雖然考上大學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但是爲了老師,爲了那些棲鳳山的冷眼,我必須用這種方法證明自己,而大學,也就那麼真實的開始了!
一件泛黃且不合時宜的毛衣,一條屁股上還打着補丁的老布褲子,本來是土灰色的,但是有些線頭都被洗得有些發白,一雙地面不平就會割傷腳的白色布鞋就是那個時候,我讀大學的標準配置了!
開學十多天,我基本走的每個腳步都是重複的,本以爲大學就會再這樣的重複學習中度過,但是所有的命數自有安排,一聲夏憶打亂了我腳步,也打亂了我的大學生活!
“你小子,我轉遍了宿舍都沒找到你!死哪兒去了?”一條藍色牛仔褲搭配着黑白的花襯衫,加上一雙程亮的大頭皮鞋,整個人身上散發的是那種有錢的自信!他叫陳彬,是我唯一個朋友,六年的時間這傢伙從一個瘦弱枯黃的矮子,一下子噌噌噌的竄到了一米八,比我還高上一頭,而且身上的肌肉也壯實了很多,當年,這傢伙瘦小瘦小的,但是卻是棲鳳山的孩子王,上山掏鳥,下河摸魚,沒什麼事情沒幹過,也是那段時間,算是我童年唯一有點色彩的地方,轉眼一想,我今年十八了!
“沒有,我沒住宿舍!租的房子!”
“有錢了?還整上小別墅了!”我沒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抱着書自己上課去了!我就是這樣,不太喜歡和人交往,即使是朋友也沒幾句話!
“你小子別跑了啊,晚上我請你喝酒!”陳彬還想說點什麼,但是上課鈴響起了!
剛來上課的時候,我會習慣的找一個“偏僻”一點的位置坐下,儘量的躲開同學的目光,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自卑!但是我失敗了,上學十多天,總有那麼一個惹眼的人坐我邊上!
就在我左邊兩個位置遠的地方,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縈繞我的鼻息之間,那是一個女孩,一身米色的白格連衣裙,腰間束着沙織腰帶,穿着白色的布鞋,嶄新的!
她坐在那裡像是一支迎風盛放的梔子!如同一潭秋水的眼睛安靜的看着書本,在早秋不算刺眼的陽光裡給我留下一個夢境般的剪影!後來我才知道,她叫皇甫晰霖,一個將和我糾纏一生的女人!
歷史專業冷門不說,女孩子更是少得可憐,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子坐我邊上,自然是引來了無數的眼光,就連上課那個鏡片比腦袋還厚實的教授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於是順帶着,我也成了全班的焦點!那些年富裕的人家不多,但是考上大學,家裡總會準備幾件像樣的衣服,而我這一身裝扮只能說明我窮得比他們厲害!
但是她是鎮定淡然的,無論人們怎麼看她,她都是那種樣子,好像凡人的目光根本不配擾動她一絲一毫!
半個月,她沒看我一眼,但是我腦海中卻時不時的浮現她的影子!鼻息間也忘不了那淡淡的玫瑰香!
陳彬沒有失約,剛下課,他就在我們教室外邊等着我 ,一邊還和我們班的女孩子嘻嘻哈哈!
“嘿,你們班那個漂亮的女生叫什麼?”
“女生這麼多,我怎麼知道你說誰?”我抱着書,今天還沒有找到兼職,身上的三十塊半個月下來,也只剩八塊錢!
“算了,問你也白問,走吧,我請你喝酒!”陳彬一手排着我,在學校裡的小飯館,兩個人點了四菜一湯,那時候的飯菜分量都是很足的,接着又上了一瓶白酒,透明的瓶子貼着山西汾酒的標籤,是屬於那個時代的!
“我不會喝!”吃着飯,陳彬給我倒了一杯“都大學生了,還不會喝酒!”陳彬說着,自己又點了一支菸,遞給我,我沒接!
最後我還是喝了,喝了兩杯,腦袋暈沉沉的,這感覺很微妙,和別人不同的是,我好像很熟悉這種感覺!也很喜歡這種感覺!
“走,哥們今天帶你去酒吧接着喝!”付了飯錢,陳彬一樣的搭着我,兩個人搖搖晃晃的走着••••••
夜郎酒吧,是這邊一個算是很有歷史的酒吧,一個外省人開的,看着門口燙金的幾個大字和門口妖豔的跑馬燈,來來往往的人無一不是衣着華麗,三五成羣的,我的酒甚至醒了一半,與這裡的格格不入讓我心裡甚至有些膽怯••••••
和師傅相處十年的時間,聽師傅說得最多得是因果二字,當時不知道什麼事因果,但是冥冥中自己已經種下了因,也將收穫果,陳彬拽着我進去了,有些刺眼的彩燈閃耀着,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大概也就這樣了,大部分人站在舞池中間不斷的搖擺着身體,這可是個時髦的運動,大學進校還經常有些掃盲會,當然,掃的是舞盲,那個時代,跳舞這個事情,好像和現在大學玩遊戲掛科一樣,是必備的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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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角落一個相對安靜一點的卡座坐下,陳彬和這家的老闆好像很熟的樣子,上了一瓶紅酒和幾個小吃,就走進了舞池中,和裡邊那些不認識的女人不斷的摩擦搖擺着,交際舞、踢踏舞,地板被他們加了鐵片的皮鞋踏動着雜亂的節奏!
“兄弟,第一次來這裡吧?我叫王龍,是這家酒吧的老闆,聽說你是陳彬的兄弟,看你也有眼緣,認識一下吧!”王龍一身西裝,那時候有種布料叫的確良,算是非常昂貴的布料,加上一個大眤領,一頭打理很規整的大背頭,已經是哪個時候我對於有錢人的概念了!一瞬間我有些不知所措,慌忙的拿起杯子,高腳杯,他的拿法很優雅,就這樣喝完一杯酒,在他的失陪中,我再次坐下,王龍應該是個很好的人,一直帶着那種親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