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在我的記憶裡一直都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少有和藹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的給我灌輸一些作爲一個道士,一個人的基本準則!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對於道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有一種天生的懷疑!
如果沒有那場變故,我一生可能就這樣跟着師傅,將來也做個安安靜靜的道士!但是名譽就是這樣的無常!
那天觀裡來了一個人,一米八以上的個子,藍灰色的西裝,寸頭,脖子上掛着金鍊子,不協調的是男子從眼角到耳邊有一道傷疤,顯得邪氣十足!
男子找了師傅說什麼,我不知道,但是男子走的時候很不高興,師傅只是淡淡的跟我說了一句:做道士,你首先要是個人,要分清是非曲直!即使得道,也超脫不了這些!
那天師傅帶我去了道觀裡的禁地,以前師傅從來不讓我進去,那是一間八角形的塔形建築,古樸端莊,由於很少有人進去,檐角已經結上蜘蛛網,嘎吱一聲,像是推開一個埋藏千年的秘密一樣,門裡邊,一股子冷氣傳來,年幼的我不禁打了個寒戰,裡邊是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還有很多書籍,都是那種線裝書,有的封頁有些腐壞,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道術和法器!
從那一次起,我開始修習真正的道術,也知道之前師傅給我打下的基礎有多重要•••••
半年後,那個人又來了一次道觀,一樣是陰沉着臉走的!
但是就在我要去縣裡念初中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我終身難忘的事情!
那晚上,我正在作晚課,偌大的七星觀一片響動,出門一看,來了一輛轎車,後邊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當時年幼記不清多少,但是很多,打頭的是那個來了道觀兩次的男人,他冷冷的說了一句“大師,你這次要是還拒絕我,你這道觀可是保不住了!”
師傅搖了搖頭,臉色異常的堅定,這裡有他的師傅和徒弟,就是那一次,師傅和師祖走上了同一條路:對凡人動用禁術!
“今天誰敢踏進七星觀一步,休怪老道無情!”師傅的聲音中透着一股子不可侵犯的威嚴,聲音不大,但是每個人都聽得真切!那羣人只是微微的忌憚,並沒有想到師傅一個道士能有多大的本事,他們動了,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向着七星觀涌來,就在這時候,師傅也動了,捏起了指決,踏動步罡,一股子氣勢無限的展開!
“天罡無情,道裂乾坤,天煞亡魂咒,起!”一聲天煞亡魂久久的迴盪着!
當時我躲在後邊沒看清師傅的動作,只看到天上風雲色變,一股子陰冷瞬間瀰漫開來!雷雲翻滾,霧風呼嘯,那羣人開始恐懼了,這些已經超過了他們的認知,但是晚了,不動則已,一動則風雲色變!這也是師傅教我的!
天在憤怒,但是沒有改變師傅的決心,劍指所指之處,突然響起一陣鬼哭狼嚎,那麼的真切,那聲音像是來自九幽地獄,讓人心寒,有人開始抽搐,眼睛睜得大大的,極度的驚恐,人恐懼到一個限度之後,會用自殘自殺的方式來平衡這種恐懼,所以有人,開始自殺,自殘,一陣陣陰風慘慘的嘲笑聲,迴盪着在整個棲鳳山,那時候懵懂的本命道魂已經開了天眼,我看見一團團時聚時散的黑影,一張張扭曲變形的臉,世間所有的罪惡,苦難全都那麼淋漓盡致的展現在我的面前,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鬼,不知道爲什麼,我沒有哭,也沒有一點的感情,像是這些東西早就經歷過一樣!
那個帶頭的男子扭曲着肢體,我看見很多隻鬼在撕扯着他,撕咬着他,然後一記天雷落下,手腕般粗,那人活生生的被劈成了兩半,不斷的天雷落下,周圍陰風慘慘的情況終於有了些好轉,最後一道閃電落在離着師傅面前,但是沒有劈到師傅,更像是警告,道術被強行終止,師傅一口鮮血噴出,臉色很複雜的看着蒼天,又看了眼周圍的屍體,還有一些僥倖活下來的人,但是全都雙目無神,瘋狂的吼叫着跑下山!
在之後,七星觀的名聲臭到一個極點,說鬧鬼的,說妖道的,等等什麼都有,再沒有一個人來這裡,而且都遠遠的避着,就連七星觀以前周圍還有幾畝田地現在都被人遺棄!師傅當晚就閉關,去了那個小屋裡邊,七天滴水未進,出來的時候,眼眶深陷,形容虛禞,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十歲!
“小憶,東西師傅都給你整理好了,從此以後你就要一個人打理這裡了!師傅也不能再帶着你,爲師違背了師祖的遺言,妄動禁咒,對凡人施用道法,恐怕是因果沾身!”說完,師傅深深的吸了口氣,看着蒼天,他的眼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你的師祖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你要好好的繼承他的衣鉢,爲師沒有專研透的,就靠你了!還有你進來,師傅受你我門掌門大印!”
當時不太懂事的我也大概知道了什麼事情,一下子嚇哭了!我知道師傅是要走了,一種莫名的恐慌涌上心頭,那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被遺棄的感覺!我哭着叫師傅別走,但是師傅變得異常的嚴厲“我修道中人,緣分二字要看得清白,不可過於沉溺緣分,否則因果加身!對誰都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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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娓娓道來,悲傷慢慢的涌上心頭,我捏了捏她的手,那手,是我現在唯一的慰藉,她沒有說話!
“那一次師父異常的正式,就那樣,當時只有十二歲的我懵懵懂懂的就成了七星觀的觀主,師父這一脈的掌門!”我說着,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就那樣,一個人開始了接下來的歲月!
“那你後來怎麼樣?”
“後來,十二歲的孩子在一個道觀裡能做什麼呢?還不是學着自己做東西吃,找東西吃,爲得就是活下來,有一段時間,我基本遇見什麼都吃,不過我也沒有被所有人遺忘,有兩人,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陳彬,那傢伙以前是棲鳳山的孩子王,有一次掉河裡是我救了他,就這樣我們成了哥們,後來七星觀出事之後,他還是偷偷的上山來看我,給我帶點吃的,不過後來他家搬到城裡了,還有一個,是我的小學語文老師,那是一個短頭髮的女老師,是城裡下鄉支教的,只是教了我們我一屆後來就調走了,不過七星觀出事之後,她也來了,她扛着半袋米上了棲鳳山,陪我呆了兩天,最後她說了一句話,我至今記得,她說:夏憶,你去讀書,老師養你!就是這句話,讓年少缺乏安全感的我找到了依靠,於是我去讀了初中,考上高中,最後考上了大學,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支持我,不過上個月,她已經和我斷了聯繫!”
“可以想象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她的手也捏了捏我的手,兩個人,在那一刻,異常的有默契!我甚至想放下自行車抱抱她,但是我知道那麼做,可能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呵呵,怎麼過?初中的時候,我幫着離學校一公里遠的人家做點事情,住着他家的一間潮溼的小屋子,每天回去早點的話能和他家一起吃飯!高中的時候,我住的是學校的雜物間,校長親自給我免了點學費,讓我在食堂幫忙,每天晚上要把第二天的菜幫他們裁好,而自己只是吃兩個饅頭榨菜,因爲被師傅拋棄過一次,所以我很缺乏安全感,拼命的讀書,最後考上了大學,而且每天還要不停的修行道術,我不會忘記師傅說的話!”我的眼圈紅了,它異常的滾燙,不知道爲什麼,我又想到了後面和陳彬沐天恩王龍晰霖之間的事情,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屈,我好想哭,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哭!
“你恨你師傅麼?”
“我爲什麼要恨呢?師傅是我唯一的親人,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的!還有老師,有一天,我要他們爲我驕傲!”我說着,同時停了下來,我拉着她的手“但是從你出現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前半生所有的委屈全都是值得的!”我說着,和晰霖幾個月相處的片段,像是電影一樣一幕幕的回放着,第一次的窘迫,自卑,到後來的賴皮,再到現在,她已經走進我的生命,卻又好像準備着時刻離開,所以,我盡一切將她留下!
她被我握着的手顫抖了一下,但是沒說什麼,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分叉路口終於還是到了,在一家還開着的電話鋪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她推着一個自行車,站在路燈下,身影有些單薄,她的眼睛是紅的,或許她想說點什麼,但是還是緘住了口,晚風繚亂了她額前的秀髮,我就那麼孤單單的站在另外一邊的路燈下,兩個人的影子到了路中間,被偶爾來往的車輛攆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