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厲害的人,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這會兒,段零幾像是突遭冰雹的玉米杆,瞬間折了下去。他感覺有些眩暈,本想強撐着站起來,卻眼前一黑。
一雙有力的手從後面托住了他的腰,安樂站在他的側面,扶住了他。
見他臉色不太好,安樂勸道:“別撐着了,我揹你回去休息吧。”
段零幾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又因爲身體難受笑不出來,就形成了這種奇怪的表情。
“不用了,這世上豈有女子背男子的道理,況且,男女授受不親……”
沒等他說完,安樂打斷道:“你自小在這山中生活,怎得也說這樣毫無道理的話?對於成人而言,男女體力確有懸殊,可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怕是比不上我。”
說着 ,安樂一彎腰,將段零幾打橫抱了起來。這時的他,比安樂高不了多少,抱起他並不費力。
她生平最恨別人看不起她,人吶,就是經不起激。
“不可不可……”
段零幾下意識地掙扎,安樂掐了他一下,威脅道:“別動,你可不算輕,會把我們兩個都帶倒的。”
聽了這話,懷裡的段零幾瞬間不動了,他感覺自己的臉燙的厲害。近在咫尺的距離,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安樂身上的溫度,以及一股似有若無的暖香。
很久很久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離她如此近過,他記得她的手總是很溫暖,上面還有練武磨出的老繭,那是一雙充滿力量的手,讓人無比心安。他貪念她身上的溫度,貪念她永遠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他感覺他的心裡是空的,裡面一年四季呼呼的吹着風,只有安樂出現的時候,才能堵住那個缺口。
安樂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感覺他的身體僵硬的厲害,她抱着他,彷彿抱着一塊沉重的木頭。他的身上很冷,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氣,直往人的骨頭縫裡鑽。
“你很冷嗎?多穿點衣服。”安樂隨口說道。
“不冷,天生的。”他含混不清的用鼻音應了一聲。
安樂將他一路抱到房間,又給他倒了幾杯水,奈何喝下去的水全吐了。幸運的是,雖然腸子都差點吐出來了,但是他腹部的疼痛卻減輕了不少,只是還有一點點不舒服。
看着她忙前忙後,醞釀許久,段零幾朝着她笑了一下,說道:“謝謝。”
“不客氣。”安樂也淺淺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怎麼回事?她即使不想殺了他,也不至於救了他吧。奈何她從未殺過人,她做不到,她做不到親手殺了他,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婦人之仁,段零幾曾經這樣評價她,然而時至今日,她仍舊沒有學乖。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昨天他還坐在她的房間裡照顧她,今天就換成了她坐在他的房間裡照顧他。
氣氛安靜的有些尷尬,段零幾看了看她,開口道:“其實你不用照顧我的,我不會死的,我都習慣了。”
“什麼意思?”安樂問道。
“剛纔我就已經想到了,一定是師父給我下了毒,可她沒有想到,託她的福,我現在百毒不侵。當初師父收留我,不過是爲了讓我給她試毒,我尊她師父,但她從未教過我任何巫術,我在這裡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端茶送水做雜役,還有不停的試毒,而我會的一切,都是我偷偷學來的。”
“我知道偷學不對,可我沒有辦法,我也想活着,我什麼都不會,她什麼也不教我,她只想把我禁錮在這裡,我只好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妄圖有一天能改變現狀。”
“一條狗養久了也會有感情吧,可她沒有,我那麼那麼敬重的師父,她對我棄之如敝履,我又做錯了什麼呢,我想不明白。”
說着說着,他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聽着令人心驚。
他繼續說道:“不過也好,多虧了他的栽培,才能讓我今天死裡逃生。”
栽培二字,他說的格外重,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的手緊緊握着拳,骨節處因爲過於用力微微泛白。
從前的他,極少有現在這樣說這麼多話的時候,可他現在卻對自己這樣一個泛泛之交說了這麼多,屬實是不合常理。是他變了嗎,還是說,自己以前從未認認真真瞭解過他呢?
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有那麼一秒鐘,她竟生出一份惻隱之心。關於這些,他從未提過,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她卻對他一無所知。她只道他是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纔會對自己的師父痛下殺手,卻不知裡面發生過什麼事情。
此時此刻,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她張了張嘴,想說些安慰的話,最終還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忽而想起一些舊事,想起以前他們每次被暗算,昏迷的都只有她,原來並不一定是他布的局,而是他真的體質強悍。或許,那時候,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誤解了他很多次。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響起:“給我搜,一個角落也不要放過。”
安樂剛想開口問怎麼了,段零幾一個翻身下牀,拉着她鑽進了牀底。
“噓,跟我來。”他說道。
只見他掀起垂下來的牀單,在牆上按了一下,一個圓形的洞口突然出現,看起來像個狗洞一般,來不及解釋了,他率先將安樂塞了回去,然後緊隨其後。隨着輕微的一聲金屬響聲,洞門又關上了。
裡面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又唯恐外面的人發現,安樂小聲問道:“這是哪兒?”
“別怕,”段零幾拍了拍她的小腿,也小聲迴應道:“這是我挖的暗道,你只管往前爬就是了,出口就是山下,不會有人追上的。”
幹嘛呀,說話就說話,莫要動手動腳的啊,安樂暗自翻了個白眼,甚至想回頭踹他一腳。
憐憫歸憐憫,嫌棄也是真的嫌棄。她沒有搭腔,自顧自的往前顧涌,爬了一會兒,才發現身後似乎沒動靜了。
“段零幾!”她悄聲喚道。
沒有人應,四周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