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過電一樣猛的推開抱着他的人,叢奕最後一分清醒把眼前晃動的人影重疊。

江寧。

(一三六)

走出墓園有個亭子,江寧脫下風衣裹住他,一直到這裡,才停下來。

叢奕沉寂的無聲無息,靠在廊柱上,依然看着雨霧出神。

煙溼了,點了幾次才點着,江寧把煙遞到到他脣邊,叢奕狠吸一口,被濃煙嗆的咳嗽不止。

從山頂能看到曲折的山路,另外一邊,是隱索薩利托海岸一片隱約白色的屋頂。

坐到他身邊,江寧一直把那根菸抽完。

回憶越想抹去,卻越清晰,很久很久叢奕才把目光轉過來,“有天晚上,我在大雨裡跑到機場,結果,找不到護照了。”

“我以爲,那天我能回去,但是沒有。”

他不恨江寧傷害他,只恨自己曾經那麼篤定他不會。

伸出手,亭檐上的雨落在他手心,從袖口一直淋溼衣袖。

“是不是不管我在哪裡,你都找得到?”

“你想我來找你嗎?”江寧凝視着他。

叢奕沒有回答,心累到一定程度,連生氣和計較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是靠着廊柱坐着,溼透的衣服貼在身上,腸胃裡是灼烈的白酒,很難受,但這一刻他甚至感謝這種真實,要不然胸口的位置像被掏空,沒有任何可以填補。

身子打着冷顫,江寧圈住他的肩膀把他帶起來,叢奕順從的沒有反抗,回到酒店江寧去衛生間放了一缸熱水,“你洗個熱水澡,我去買兩杯咖啡。”

江寧回來的時候,叢奕已經躺到臥室的牀上,臉朝裡側着,靜寂的像睡着了,把咖啡放下坐在牀邊,江寧一直默默的凝望着他,有些心痛無yào可救,有些愛情無法訴說。

縱然早就已經失去了資格,但是,他沒有辦法做到跟叢奕各安天涯。

叢奕一生經歷過兩段戀情,江寧想做第三段,晚些相愛,然後一生。

他不會放手。

從美國回來後,許多事他們都沒有再提,雙方合作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兩個人見面的機會依然頻繁,叢奕比以前順從,但卻比以前沉默很多,有時候江寧在他身邊,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新年是行業峰會慶典,這屆他們和ANSY聯合作爲主辦方,總編支撐着到公司來,但終究大病未愈,工作只能安排個大概,峰會結束又要出特刊,總之讓他們披星戴月忙的恨不得一天過出來二十五小時。

年底不只他們如此,所有媒體行業都進入白熱化,叢奕在焦頭爛額的忙碌中驚訝應該比他更不得閒的江寧到底是哪裡有那麼多閒功夫,每天連加班的宵夜都能替他定上。

這天他恰巧跟林安東在一起,峰會有剪輯會在財經節目上播放,兩個人正在談具體方案,晚上只邊幹活邊扒了半盒快餐,外賣送到時,他還真是覺得飢腸轆轆了。

林安東笑着把餐盒一個個打開,“別告訴我這是你們雜誌社的福利。”

叢奕沒理他,低頭去看今天有什麼,這是家很有名的茶餐廳,宵夜時間坐無虛席,夾起一個煎餃放嘴裡,香菇菜芯餡,挺好純素的,這時間吃了也不會夜裡撐的難受。

林安東也沒客氣,“我聽說,有個渣一浪子回頭,這追求的架勢可是剛柔並濟,軟硬兼施,來勢兇猛啊。”

“吃東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你聽誰說的?”

“馮宇,哈,對了,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事?”

“馮宇跟馬江寧打了一架”,林安東一臉笑的幸災樂禍的表情。

叢奕一下子被食物噎住,林安東趕緊端杯水遞過來,拍打他的背,“這也太關心戰局了,你猜他們倆誰打贏了?”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叢奕氣的罵道:“神經病啊,多大人了,打架!?”

“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吧,你到現在一急了就犯倔那驢脾氣跟上學的時候就沒兩樣,和着你沒看到馬江寧掛彩啊?”

叢奕怔一下,在美國見到江寧那次,他臉上是有淤青,只是自己沒問起,“那馮宇呢?他沒事吧。”

林安東搖搖頭,“他被揍到肚子上了,我說你夠有魅力的,一把年紀還有男人爲你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叢奕手扶着額頭,閉上眼睛,“我說你嘴上積點德吧,我今年肯定跟哪位神仙犯衝,八字不合,這怎麼什麼離譜的事都讓我撞上了。”

林安東哈哈笑出聲,“我跟你說,那神仙叫月老,他把你那根紅線織成毛衣了,警告你不要去愛一個SB。”

第 137 章

(一三七)

峰會在元旦之後,最後的籌備如火如荼,除去大型展廳,主會場和分會場還有七八個,差兩天開幕的時候,雙方主辦人員到現場再過一遍流程和檢察最後的布展工作。

一直從下午忙到晚上七點多,叢奕也累的脫力了,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隙,他坐在展廳邊上休息,江寧走過來,倒了一杯咖啡給他。

西服脫下去,襯衫袖子也挽了兩疊,江寧半靠在會議桌邊,腿伸的很長,叢奕餘光打量他一眼,這男人也36了,怎麼一點不顯老,按說他那個工作狂的勁頭,可是不少勞心。

見叢奕看他,江寧笑了下,“累了吧,估計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差不多能結束了。”

叢奕隨意點下頭,桌子上有畫的圈圈點點的檢查過的注意事項,他一邊看一邊打算把咖啡喝完,正在這時,半掩的展廳的門被推開,一個清脆的孩子的聲音叫道,“爸爸。”

叢奕和江寧都擡起頭,然然和阿姨已經走了進來。

江寧忙迎過去,俯下身抱了女兒一下,聲音驚訝,“然然,你怎麼來了?”

那個戚姐在旁邊說道:“她們學校今天有新年晚會,那天跟你說過,你今天忙也沒時間過去,這不是學校離這裡近,結束瞭然然就要過來找你,我剛纔打你電話你沒接,我就帶她過來了,不影響你工作吧?”

江寧抱歉的笑笑,“沒事,也快完了”,他蹲在然然面前,“對不起,爸爸今天沒有時間去看你表演,下次一定去,好不好?”

這是叢奕第二次見到然然,這時他才發現她穿着的是演出的衣服,應該是新疆舞吧,長長的粉色裙子和馬甲,戴着頂小花帽,頭髮編成一根根辮子,手腕上戴着有鈴鐺的水晶珠串,走過來的時候玎玲作響。

異域風情的打扮更襯的這孩子脣紅齒白,眉目如畫,只是她輕輕咬着嘴脣,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江寧,雖然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來眼中的委屈,戚姐趕緊打圓場,“你不知道,她表演完了都捨不得換下來跳舞的裙子,說要給爸爸看一看,今天然然跳的可好了,舞臺下的同學老師都鼓掌呢。”

江寧拔了拔她手上的鈴鐺,“好漂亮啊,晚上回去,再給爸爸跳一遍好不好”,江寧溫柔的哄她。

終於她點點頭,鬆開咬着的嘴脣,脣邊小小的梨渦浮現出來,這孩子其實不太愛說話。

江寧站起身,回頭看了叢奕一眼,神色有分尷尬,然然也看到叢奕,沒等江寧開口,她脆生生的說了一聲,“叔叔好。”

叢奕只得對她笑笑,“你好,來接爸爸下班?”

然然點點頭,叢奕收拾起資料,“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叔叔還有工作,先去忙了。”

叢展廳出來,叢奕大步走向另外一個會場,一分鐘不停頓的開始工作。

忙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忽然發現手裡資料缺了兩頁,從頭又翻一遍也沒有找到,回憶剛纔的行動,只可能是落在展廳了,也許端咖啡的時候滑落出去沒有注意到。

這邊急等着用,叢奕趕緊往展廳走,路上正跟那個戚姐擦肩而過,叢奕回頭看了一下她的背影,只有她自己,江寧剛纔也在他那個會議廳,那是留下那個孩子自己?

叢奕推開展廳的門,燈光開了一半,空dàng的大廳沒有人影,但前排放着衣服書包,叢奕桌上桌下的找資料,剛把落在縫隙裡的文件拿出來,忽然聽到展臺那邊傳來聲響。

他有些驚訝,並沒有人影,從會議桌走過去,他一下愣住了。

第 138 章

(一三八)

並不明亮的燈光下,然然蹲在展架下面,手一直向裡伸着摸索,像是在找什麼,小小的身影蜷縮着,如果不是發出聲響,根本沒人能注意得到。

那頂小花帽倒扣着放在她幾步外的地上,裡面盛着散落的珠子和鈴鐺。

一剎那,叢奕忽然想起來剛纔看過的文件上總編助理用紅筆寫的:“主桁架燈光不足,背景牆過暗。”

下面是承辦舞臺工程的經理兩個小時前標的回覆:“已拆卸。”

已拆卸!

這個架子只是爲了今晚看幕布效果臨時繃上剛印刷出來的PVC布,上面原來十二支大型shè燈,增加到十六隻,碩大的燈頭在桁架上方,鋼製的展架和寬大的舞臺間只靠左右兩側的螺栓連接,甚至,叢奕看到設備箱被壓在鐵架上起固定作用!

就在他看的那瞬間,然然身子探的更向裡,然後,也許因爲只差分寸夠不到,她伸手去推展架,在一個孩子的概念裡,也知道那東西應該是很沉的,所以,她用盡力氣。

看到燈頭左右大幅度搖晃,叢奕已經驚呆,他大聲喊出來,“然然,別動!”

然然蹲着轉過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叢奕,或者是安靜的空間叢奕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到她了,她下意識的有個起身的動作,就在她站起來的剎那,巨大的鋼鐵展架已經挾着風勢,向下呼的一聲砸過來。

來不及思考,本能就是一個箭步衝過去,他是成年男人,但那下面是個骨骼纖細的小女孩,無論她是誰,是江寧的女兒,又或者只是在命運偶然的瞬間需要他救助的孩子,他都會一樣不顧一切的去救她!

就在他撲到然然身上電光火石的霎那,展架已經砸倒,摟住她瘦小的身子護在身下,折斷的燈頭咣的碎在他脊背上,肩膀的疼痛尖銳的傳來。

很長,每一秒隨着心跳狂亂喧囂,很短,不過就是那麼轉瞬的片刻。

然然在他懷裡顫抖着,孩子嚇傻了,隔了半分鐘才聽到她的哭聲。

細瘦的小小手臂環緊叢奕的脖子,然然抽噎着,泣不成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能感覺玻璃劃破肌膚流出來的鮮血,從叢奕肩膀上落下來,他明確知道自己右肩已經不能動了,左臂把然然攬的更緊,儘量讓聲音平靜,“別怕 ,沒事了。”

“叔叔”,然然抽噎着喊他。

勉強撫摸她的頭髮,“然然,能出去嗎?叫爸爸來。”

孩子戰慄着鬆開環着他的手臂,網布破裂,她從鐵架中間爬出去,叢奕聽到她大聲哭喊着邊跑邊叫爸爸。

林安東說,江寧是渣一回頭,那他這算聖母在岸嗎?

是不是馬奕然,他都會救她,哪怕這是個陌生孩子,這是對生命本能的愛惜和尊重。

血涌出來,投shè燈的玻璃碴子應該刺在肌膚裡了,叢奕整個右肩都動不了,那鐵架子少說有幾百斤,再加上砸下來的力度,他這個肩膀,估計傷筋動骨了。

門嘩的被推開,腳步聲飛奔過來,不止一個人,齊力把鐵架子掀起來,江寧抱着他向外拖,終於退出來時,叢奕再也剋制不住呻吟出聲。

老大,我這肩膀,估計骨折了好吧,你這麼拖,是想讓我徹底錯位是嗎?

冷汗從額角一串串滾落下來,疼啊,從來沒這麼疼過,就像有電鑽在身上鑽孔。

第 139 章

(一三九)

江寧臉色慘白,抱着叢奕的手幾乎是顫抖的,周圍迅速跑過來許多同事,萬幸的是鋼架砸下來的瞬間,他側身抱着然然,頭正好在兩根鋼柱之間的空隙裡,是右肩和上臂承受了墜落的重量。

半個身子已經不能動了,肩膀和手臂剎那就腫起來,即使從外在也能看出手臂變形,有同事喊,“有骨折,把他放平,別動他,已經叫了救護車,馬上就到。”

江寧接過遞過來的餐巾,手抖着倒上礦泉水擦他臉上脖子上斑駁血跡,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後怕,冷汗沿着額角和脊背蜿蜒而下,他的身高是砸到肩臂,如果是然然,她正好是被砸在後腦,那鐵架能把一個男人砸骨折,要是拍到她頭上,後果不堪設想,燈泡的碎玻璃如果割破一個小女孩的面容,讓她以後的日子……

叢奕擡頭看了一眼然然,然然依然哭的抽噎,戚姐剛跑進來,江寧bào發一樣的對她吼道:“你幹什麼去了!把孩子一個人留在這裡!”

戚姐一看這局面已經明白了個大概,臉色也蒼白如紙,然然一看到阿姨哭的更厲害,“這不是然然到現在還沒吃飯嗎,我說出去給她買個麥當勞,外面挺冷的,我就讓她在這裡等着我。”

把然然摟在懷裡,孩子也在發抖,戚姐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了,就算是僱主關係,她從襁褓間把她一直拉扯到這麼大,氣的一邊哭一邊說然然:“你不好好等姑姑回來,跑那架子下面幹什麼啊?”

然然泣不成聲的哽咽,“屋子熱……我想把帽子,摘了……,手鐲勾到……頭髮……扯斷了……是爸爸送的……禮物……”

江寧眼睛潮了,他仰起頭,戚姐拔開頭髮,看然然哭的淚痕狼藉的小臉,“然然啊,你有沒有事,有沒有被砸着,快讓姑姑看看。”

叢奕轉過目光,當着這麼多人,他只能把手搭在江寧手腕上按了一下,“我沒事,你看看孩子,別嚇壞了。”

江寧要去握他的手時,叢奕伸出左手拿起旁邊放着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他是真的口乾舌燥,可能是因爲失血。

救護車確實到的很快,醫生上了簡單的固定架把叢奕擡上救護車,江寧跟着一起,他最後回頭對戚姐說,“帶然然回家去,今晚陪着她,別讓她一個人睡。”

戚姐點點頭,然然終於止住哭聲,怯生生的叫了聲“爸爸。”

江寧俯身抱了她一下,“聽話,跟姑姑回家去,爸爸很快就回來了。”

江寧和兩個同事一直等手術室外面,醫生出來說了一下,什麼右肩鎖關節脫位,右肩峰處斷裂xìng骨折,還有一大堆,江寧緊張的問醫生,“到底要不要緊?”

“簡單說就肩膀和上臂斷裂xìng骨折,需要手術復位,不然癒合後可能有錯位畸形,後背縫了十二針,砸的不輕,但都算是外傷,不威脅生命,你們放心吧,只是之後必須好好休養,傷筋動骨不是幾天能恢復的事。”

同事籲口氣,都知道是爲了救馬總女兒才被砸傷的,同事安慰道:“叢主編這年紀,恢復能力強,這醫院骨科很有名,肯定不會留什麼後遺症,馬總別太擔心。”

江寧勉強對那同事苦笑一下,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叢奕沒用輪椅,在護士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來,整個右肩膀和手臂都打着厚重的石膏,身上的血漬清除掉了,穿着一件病號服。

醫生說,“你們誰跟我去辦一下住院手續,他得留院觀察五天到一週。”

同事趕緊跟大夫去辦手續,江寧的目光一直凝視在叢奕臉上,叢奕看了他一眼垂下目光,“沒事了,手術做的很好,別擔心。”

這畢竟還有一個江寧的同事在場,江寧轉身對那個人說道:“小劉,你去醫院的超市買些必須用的東西。”

直到人都離開了,江寧再也不理會護士,緊緊抱住叢奕,叢奕看不到他的面容,良久之後,才聽到他嘶啞的聲音,“是我不好。”

叢奕苦笑,“這怎麼能怨你,只是個意外,跟誰都沒有關係,我今年命犯太歲,看來得過完春節才能轉運了。”

江寧終於鬆開他,眼光依然膠着在叢奕臉上,似乎要一再確認他是否真的完好無損。

叢奕疲憊的說道:“真沒事了,除了現在半個身子不是自己的,我還活蹦亂跳着呢,要不然我跳兩下給你看看?”

江寧眼底的霧氣散開些許,像從前那樣揉了揉他的頭髮,但手停在他頭側不捨得放開,指尖□濃髮裡,他的聲音濁重,“沒事,就好。”

第 140 章

(一四零)

那兩個同事走的時候再怎麼不露聲色也沒遮掩住神色裡的詫異,馬江寧是上市公司持股的高管,其中一個人遲疑的說:“要不然我留下陪叢主編吧,這麼晚是沒法找陪護了,明天讓護理中心幫着找一個合適的。”

江寧搖下頭,“沒關係,我今晚在這裡可以。”

那兩人不好再說什麼,他們走後,江寧洗了個熱毛巾,叢奕要接,江寧沒遞給他,把叢奕手臉都擦乾淨,他伸手解病服衣釦的時候,叢奕終於開口,“我自己來。”

“你能夠到後背嗎?”江寧的動作很溫柔,但不容拒絕。

看到脊背縫合的傷口時,江寧的動作停頓了很久,才更輕柔的把傷口外的肌膚擦拭乾淨。

叢奕的傷處只能朝一邊側臥,還有兩大袋yào水要打,江寧小心翼翼的扶他躺好,麻yào過勁兒的時候,叢奕緊咬着牙,疼出一身冷汗,這是個單人病房,有一張陪護的小牀,但江寧只是坐在他旁邊的椅子裡,身子傾過來伏在手臂上。

胳膊壓麻了,但他就只能有這一種臥姿,剛輕輕挪動一點,肩膀和後背鑽心的痛楚傳來,再怎麼忍還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低低呻吟出聲。

江寧幾乎立即就坐起來,“怎麼了?傷口疼了是嗎?”

叢奕點下頭,滿臉的冷汗瞞不了人,醫生給留下了鹽酸曲馬多,江寧仔細的看完正反兩頁的說明書,才倒杯溫水喂叢奕把yào吃下去,江寧坐在牀邊,回手調暗燈光,“你睡吧,實在睡不着閉目養神也好,我看着這點滴就好。”

昏暗中依然能聽到叢奕深重剋制的喘息,直到疼的精疲力盡時yào效終於發揮作用,叢奕暈沉沉的睡着。

握住他掛着點滴的那隻手,手指冰涼,他小心翼翼的把叢奕的手合在掌心,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叢奕睡的不踏實,在夢中眉心也蹙在一起,額上仍然有冷汗滲出。

手上不敢用力,江寧低下頭,還是無法控制的把嘴脣輕輕的落在叢奕眉心,他的嘴脣上……

這一夜確實煎熬,到早晨醫生巡診完畢,叢奕對江寧說,“你去給我找個護工吧。”

江寧正把對面粥店買的早點倒出來,“我留下照顧你。”

叢奕靠在牀頭,“馬江寧,我現在沒精力跟你爭執,峰會籌劃到什麼程度你比我清楚,你這時候不出現,你們老闆我不知道,我們總編心肌梗塞能再發作一次一點都不誇張。”

把白粥和點心端過來,江寧用勺子把粥挑涼,“地球沒了我們倆照樣轉,峰會沒有我們也照樣能開,開幕那天我會過去,其他的,你好好養病,不要cāo心了。”

叢奕氣結,過了一會他冷笑一聲,“現在事業對你不重要了?當年你可不是這麼想的,怎麼事業有成之後,倒棄之如鄙履,這可不像你了,我不是小孩子,這些作爲,打動不了我,於你自己也無益。”

這幾句話已經說的很重了,說完叢奕轉過頭去不看他。

江寧走到他這邊,目光落在他臉上,“現在,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在你看來都是演戲,是嗎?”

他說的不快,嗓音低啞,叢奕沒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喘了口氣。

江寧站在他牀邊,“當初怎麼做,如今都是錯,但我還是隻有那一句話,叢奕,命運既然再次讓我們相遇,我絕不會再放開手。”

第 141 章

(一四一)

這件事,馬江寧最後選擇了折中的解決方案。

叢奕最後想,他們果然,早已經都不是當年的他們了。

白天請了一個護工,下班之後馬江寧自己過來陪護,醫院的飯菜自然沒法入口,他找了家很有名的配餐公司根據叢奕的病情每天三次送來湯飯,不得不承認科技使懶人進步。

雜誌社的同事白天過來探望過他,好在江寧不在,要不然真不好跟人解釋。

發短信讓江寧把他電腦帶過來,這胳膊確實不是短期能恢復的,醫生說拆石膏也得一個月後,做過新聞媒體的人都知道,版面天窗是世間第一驚雷,做不了經濟時事,他還負責一版生活專欄,編輯等他審覈定稿估計等的火燒眉毛也不敢吱聲。

一條胳膊不能動,也不能背靠牀欄,叢奕只好盤着腿坐在病牀上,江寧見狀出去了一趟,半個小時候後回來拿了一個牀上用的電腦桌。

叢奕這兩天晚上不大跟他說話,一是傷口癒合疼癢鑽心也無能爲力,白天晚上都睡不踏實人確實沒有精神,二是馬江寧這人膽大心細臉皮厚,一拳頭打下去像打在棉花上,打不動又轟不走。

稿子不短,他用左手一鍵一鍵的敲字符,江寧過來端着個湯盅,“你口訴我替你改,你把這碗湯喝了。”

叢奕皺下眉頭,“大夫說癒合期間不宜油膩,晚飯才吃了多一會,我不喝。”

“是當歸烏雞湯,油我撇出去了,挺清淡的,活血化淤。”

叢奕仰頭看他,氣不打一處來,連他都知道這是治女人產後失調的方子好吧。

江寧坐到他身邊,病牀就那麼寬,他讓了讓,但江寧還是緊貼着他,把湯盅放到桌上,叢奕視若不見。

也沒有跟他僵,江寧坐在旁邊,忽然笑下,“想吃餃子嗎?”

說實話,那送餐公司做菜營養歸營養,好吃兩個字真是免談,鹽都不放,他晚上就嚐了兩口就放下筷子了。

白了一眼江寧,叢奕繼續一指輸入法。

江寧起來,從茶几上拿了個餐盒出去,過兩分鐘回來,聞到香味時,叢奕終於擡起目光,還真有餃子?

把熱好的餃子倒進盤子,江寧給他端過來,把電腦從小桌上拿下去,把筷子遞到他手裡。

叢奕糾結了兩秒,還是覺得,他跟自己過不去是圖什麼?

“微波爐熱了沒剛煮出來好吃了”,江寧看他說道。

不知道是餓了還是這餃子確實汁鮮味美,叢奕吃了兩個,覺得這味道好熟悉,可那家店早拆成廢墟了。

“好吃嗎?”江寧微笑着問他。

馬江寧,你當我幾歲?要換作從前的他,必然噎住的氣急敗壞,但現在,他繼續挾起下一個。

好吃,叢奕對自己說,比這三天任何一頓營養餐都美味,馬江寧,請你認真考慮換成這家。

“看來,面癱老闆娘的手藝沒退步。”

叢奕驚訝的擡起頭,“真是那家?不是拆了嗎?你怎麼找着的,她家還賣餃子?”

江寧沒用筷子,用手拎起來一個,“搬的挺遠的,店面比原來的大,生意還是那麼火,老闆娘也還是不會笑,看到我的時候,她就說了一句,別點皮蛋,別點青椒。”

“這個沒聽她的,青椒餡味道挺好”,江寧吃完對他笑笑。

叢奕忽然端起那碗湯大口喝下去。

他被噎住了,歷久彌新他不怕,怕就怕,似曾,相識……

第 142 章

(一四二)

叢奕一週後拆線,然後出院。

江寧幫他收拾東西,叢奕用沒傷那隻手從背後脖子向領口下能摸到微凸的痕跡,行,留疤就留疤吧,從年輕就長的像小白臉,有疤就爺們多了。

放下手裡的衣服,江寧走到他背後,手指細細撫摸過疤痕,叢奕閃了下,回過頭,“你能不能不亂摸?”

江寧目光落在他臉上,“你知道有些動作不受大腦控制。”

叢奕是真被他氣笑了,江寧其實不是個沉悶的人,年輕時代也風趣詼諧過,怎麼後來他記得的都是江寧的yīn鬱沉默?

他能做的只是以不變應萬變,你就自由的折騰,我不搭理你。

東西不多,整理的很快,等着護士把手續辦好的時間,忽然聽到病房的敲門聲。

病房門有一半是玻璃,門外是一個小小的人影。

門被推開,叢奕有些意外的看着然然和戚姐走進來。

還是看向江寧,這回叢奕的目光真的冷了,沒有江寧默許,叢奕不信她們會到醫院來。

孩子是無辜的他知道,就算他這次是爲了救這個女孩受的傷,但每次說看到這個孩子他完全無動於衷那是騙人的,他不厭惡她,可也絕對談不上喜歡,如果真的說有什麼是他的感受,就是請這孩子遠遠的,不要跟他有任何關聯。

但是,他一個大男人,要他當着小女兒的面去責問他父親,叢奕做不出來。

冬天的陽光從明亮的窗戶外照進來,然然穿着米色大衣薄呢格裙,她先看向叢奕,“叔叔,我可以進來嗎?”

只好點下頭,然然走進來,叢奕看到她懷裡抱着一束花。

估計是她阿姨買的,小孩子哪懂這些,戚姐滿臉堆笑,客套的問候過,然然站在他旁邊,“叔叔,你生病好了嗎?”

她的聲音不大,望向叢奕的眼光,是孩子的殷切清澈。

“已經好了”,叢奕只能這樣回答她這個問題。

然然的目光看向他肩臂厚厚的石膏,用三角帶吊在脖頸上,她走的更近一步,咬着嘴脣,她沒再說話,擡頭再看叢奕的時候,小臉煞白。

終於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輕輕按了一下堅硬的石膏,“還疼不疼?”她眼圈有點微紅。

叢奕完全沒有跟這樣的小女孩相處的經驗,但是,男人都怕女人眼淚,何況,一個大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淚水濡溼她的睫毛,叢奕覺得她隨時會哭出來,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

只好把目光看向始作俑者,江寧還沒說話,然然下句話有分哽咽的問道:“叔叔,他們爲什麼往你胳膊上綁這麼沉的石頭?”

馬江寧,你讓你女兒來賣萌的是吧!叢奕想用他的石頭胳膊砍江寧的頭!

戚姐撐不住先笑出聲來,然然一臉茫然,但孩子都很敏感,看三個大人的表情她猜得到問題可能不是那麼嚴重,江寧把她拉到身邊,“這不是石頭,是固定叔叔手臂的,要不然受的傷不容易恢復,等病好了,就可以拿掉了。”

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這問題可能還是太複雜了,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仰頭看着叢奕,叢奕也看着她,“已經不疼了,很快就會好的。”

戚姐微笑着推推然然,“你要到醫院跟叢叔叔說什麼來着?”

她專注的看着叢奕,目光又望向江寧,江寧鼓勵的對她點下頭,然然很正式的退後一步,向叢奕認認真真鞠了一個躬,“謝謝叔叔。”

從奕神色不自然,但孩子的目光非純淨,清澈的眼睛望向他有兩分怯意,但更多的是孺慕之情,叢奕能理解,在這樣的小女孩眼裡,自己那天救了她,她就把他當成童話裡的英雄了。

在那樣的目光下,很難再說什麼,叢奕第一次覺得,應付一個小孩,比應對馬江寧還無奈一百倍。

第 143 章

(一四三)

出院後,他其實打算過休假十天就上班,但後來明白傷筋動骨一百天不是簡單說說的,胳膊稍不注意碰一下都疼的鑽心,醫院有復健的家庭醫生服務,醫生對他說,肱骨是上身受力最大的一根骨頭,骨垢癒合不好落下後遺症是一輩子的事,這時候有多重要的工作,也得先放一放。

也確實是這樣的道理,叢奕正式向雜誌社打了病假報告,至少先休息到拆除石膏吧,年底固然繁忙,但是,馬江寧那天那句話說的對,沒有了他,也沒見雜誌就開了天窗。

既然打定主意休息,叢奕倒能把工作的事放一放,江寧幫他找了個鐘點工,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人很乾淨利索,給了她一把鑰匙,她倒也不吵着叢奕,早早過來把早餐準備了,中午也做完飯才離開。

這回休息的徹底,阿姨做飯也挺好吃,除了飯菜,還煲各種骨頭湯,雖然行動各種不便,他出院一週居然胖了兩三斤。

但這兩三斤ròu,怎麼像從馬江寧身上割下來的,那個人整個臉頰消瘦下去一圈。

出院十天,江寧每天晚上十點前無論如何都來報到一下,他這正是一年最繁忙的時候,叢奕是真想知道他是怎麼把那些會議應酬都在十點前結束的?人在江湖難道不應該身不由己嗎?

叢奕寫稿子本來就習慣晚睡,雖然有時候江寧來他已經躺牀上了,但或者看看書或者上上網,倒都沒睡着。

江寧的疲憊是顯而易見的,說的話也沒太多營養,不過就是詳細問問叢奕今天休息的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需要的他下次帶過來,叢奕有一次忍不住問他,“這些你在電話裡不都問過嗎?你這一週有早於十點回家的時候嗎?”

正在給他剝橙子,江寧擡起頭,“你擔心然然?”

叢奕一時無言,過了幾秒,他淡淡的說:“那是你女兒。”

橙子放到盤子裡,氣氛一時沉默的壓抑。

第二天傍晚江寧還是來了,但停留的很短,叢奕也沒說幾句話,第三天一天也沒接到他的電話。

在醫院那些天,因爲後背傷口還沒拆線,所以,每天白天也就是護工幫他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擦拭一下,叢奕不禁在想,他兒童時代,一週只到父親單位洗一次澡的年月,都是怎麼過來的?

回家後也沒多大好轉,一條胳膊不能沾水,阿姨就算快五十了,到底是個女的,叢奕不可能叫她幫忙,馬江寧那更是絕對拉黑在名單上的。

看看牆上的鐘已經快十一點了,這晚上估計江寧不會來,兩個人沒熱過,這也算不得冷戰,他不來叢奕還肅靜些,又有三天沒擦洗過,他現在自己拾掇一次不容易,衛生標準也只好一降再降,躺牀上翻來覆去還是覺得不舒服,乾脆起身,先到衛生間在洗面池裡放了一缸溫水,又去廚房拿了保鮮膜,石膏是絕對不能沾水的,否則很容易斷裂,一隻手脫去衣服,再把保鮮膜用左手艱難的一圈圈從肩膀纏到手腕,他已經一身大汗淋漓。

把自己右邊捆的跟糉子似的,叢奕站在池邊,用手沾溼毛巾,一隻手最苦逼的就是沒辦法絞乾,但幾次擦洗他也算總結出訣竅,把手巾繞過巾架,就自己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用左手絞半圈,再用牙咬住把手轉過來,再絞半圈,幾下過後,毛巾倒也半乾了。

他正要把毛巾從架子上拿下來,衛生間的門突然被推開。

用後腦勺想也知道進來的會是誰,叢奕一溼毛巾就對着他臉上摔過去……

第 144 章

(一四四)

江寧一閃身,把毛巾一把抓在手裡。

“你這算私闖民宅”,叢奕沒轉過頭,只從鏡子裡看着他。

把毛巾放在水臺上,“怎麼不等我幫你洗?一隻手多不方便。”

“這笑話太冷,我得開浴霸了。”

江寧把襯衫袖子挽起來幾層,走到他背後,因爲要洗澡,叢奕上身赤圌luǒ圌着,好在下圌身還穿着內圌褲沒脫,鏡子裡右肩臂的石膏醒目而誇張,纏着的保鮮膜反shè着燈光,這無論如何都是個看起來古怪詭異的造型。

這時候文鬥武鬥都鬥不過江寧,叢奕索xìng也閉上嘴節省些力氣,江寧重新把毛巾洗熱,從脊背慢慢的擦圌拭過去。

叢奕想就把他當成洗浴中心搓澡的吧,如果,他能無視那雙在身上游走的手。

江寧的動作很慢,溫熱的毛巾從肩膀緩緩向下,細緻拭過背脊,停在腰側。

叢奕忍耐着沒動,江寧也沒有。

手一直按在那裡,男人的腰身並沒有起伏的弧度,只是緊實的線條,叢奕並不熱衷健身,胸肌腹肌都不成型,但也沒有一分贅ròu,他的身材修圌長柔韌。

側腰是不是別的男人的敏圌感圌帶叢奕不知道,但是,是他的,江寧知道。

就在他要拍掉江寧扶在他腰側的手時,江寧又開始動作,他蹲下圌身,叢奕單手扣住他肩頭,“我自己能夠着腿,不用你幫忙。”

話雖然這樣說,但憑他對江寧的瞭解,當他真的慢慢站起身時,叢奕的確下意識覺得意外。

站起來卻沒有離開,江寧向前半步,握着手巾的手臂垂在身側,他沒有碰叢奕,只是低下頭,嘴脣突然落在叢奕後頸上。

傷口處新長出的肌膚格外細緻敏圌感,江寧的嘴脣灼圌熱的吻上,輕輕圌舔圌吮。

像被烙鐵烙到,叢奕向前躲閃,但前面就是水池,江寧的手臂瞬間環在他腰上,把他鎖在懷中。

“你幹什麼?”叢奕冷下臉。

像是嘆息,江寧回答,“我不知道”。

叢奕剛要發作,江寧已經又把嘴脣落下,“可能是在吻你。”

他的聲音溫柔沙啞,另外一隻手也環過來,牢牢握住叢奕,嘴脣從脖頸上的傷疤一下下吮圌吸而過,停在肩膀上,忽然扳着他的左肩膀把叢奕轉過來,熱圌吻再次落在頸窩,鎖骨。

他的喘息粗重,脣圌舌溼圌滑,知道叢奕下一步會有的動作,江寧握住他的手腕滑圌到指間十指jiāo扣,不容他反圌抗。

吻從鎖骨蜿蜒向上,吻過臉頰,鼻樑,眉心,睫毛,在脣角流連,最後落在耳圌垂上,含圌住吮圌吸。

緊圌貼在一起的身圌體能感覺得到江寧的劍拔弩張,江寧的呼吸灼圌熱,終於,他沒有觸圌碰叢奕的嘴脣,只把嘴脣貼在他耳畔摩挲,“我感冒了。”

叢奕的身圌體在他的撩圌撥下僵硬,江寧猛的吮住鎖骨,瞬間就瘋狂的吸出一片紅色吻痕,“可我想吻你,快想瘋了。”

相貼的肌膚間,能感覺到江寧異常的體溫,叢奕的身圌體依然繃的很緊,“發燒也不能讓你消停一點嗎?”

江寧從他頸側擡起頭,目光相對,“我以爲,是別的原因。”

他的目光中盛滿渴求yù圌望,叢奕身圌體動不了,頭向一側扭過去,不看江寧熾烈的眼眸,他的聲音同樣沙啞“馬江寧,你別得寸進尺。”

第 145 章

(一四五)

江寧的目光漸深,擁着他的臂手有一剎那禁錮的更緊,但接着,重重的垂落。

噴灑在皮膚間的呼吸灼熱沉重,江寧有這樣的老毛病他知道,以前也是,但凡年底或者某一段特別忙的滿負荷的重壓後,一旦工作結束,他積壓的勞碌疲憊,就會一下釋放出來。

把毛巾遞到叢奕手裡,江寧沒有再看他,“有事你叫我。”

門在他身後關上,叢奕扶着水池,很久沒有動。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乾淨睡衣,這套睡衣是他受傷後江寧買回來的,一條袖子拆了下去,爲了方便打着石膏的手臂穿過,尺碼非常大,就算是叢奕高挑的身材,穿着也像個袍子。

客廳裡有很重的煙味,靠近沙發一扇窗戶半開着,冬夜的冷風灌進來,吹的窗簾嘩嘩作響,叢奕走過去才發現,入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下雪。

鵝毛一樣的大雪,隨着北風肆虐飛舞,街道樓宇都已經白茫茫一片,地上的雪不及融化,積了厚厚一層,這樣的雪夜,生着病,跑來幹什麼。

把窗戶關上,江寧還靠在沙發裡,叢奕回臥室找到上次感冒買的yào,把yào盒放到勉強能動的那隻手裡,又去廚房接了杯水,返身回到客廳。

“先把yào吃了。”

江寧接過去,嘆了口氣,“我把買回來的宵夜熱了,你要是想吃,在餐廳桌子上。”

叢奕轉過頭,餐桌上果然擺着碗盤,既然能開車去買吃的,就應當能開車回家。

“誰半夜吃得下這個”,看江寧把yào吃了,叢奕淡淡的開口。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小年,我們那邊送行餃子迎風面,北京習慣吃年糕,反正我都買了,還買了竈糖,你小時候不是愛吃芝麻糖嗎?”

小時候。

那個補完課餓了跟他一起嚼芝麻糖的哥哥,現在女兒都快跟他當年一樣高了,他們被歲月湮沒那二十年光yīn,到底消逝於何處?

看一眼牆上的掛鐘,十二點整,宵夜擺在盤子裡,叢奕一筷子沒動,江寧也沒有。

指間的煙抽完,江寧站起來,“我走了,你也別看書了,這就睡吧。”

叢奕點下頭,江寧拿起門口的大衣,回過頭,目光落在叢奕臉上。

直到門再次關閉。

這樣的雪夜,不怪他不盡人情趕江寧走,實在是,他本來就不該來。

但還是站到窗前,從窗戶能看到江寧習慣停車的位置,他的車上落着積雪,過一會,看到江寧的孤單的身影在呼嘯的風雪中緩慢走近,拉開車門。

靠在窗上,雪下這麼大,路政大概連除雪劑都來不及灑,不知道主幹道路況怎麼樣,這樣的大雪讓他想起故鄉,他們那裡的冬天,也總是這樣天寒地凍的漫長荒涼,那時候他和江寧一起騎車回家,厚厚的圍巾纏的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睫毛眉毛上還凝着呵氣結成的白霜。

車子停在那裡,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車尾沒有排氣,江寧根本沒有打火。‘

到二十五分鐘的時候,叢奕終於再也控制不住,他抓起電話,拔出去。

“馬江寧,你是打算死在我樓下是嗎!”叢奕對着電話吼道。

那邊能聽到江寧的呼吸和風聲,電話在下一秒被按斷,忙音一聲聲嘟嘟傳來。

瞪着手機,叢奕有種把電話摔到江寧臉上的衝動,就在他衝到門口,手忙腳亂的要把長羽絨服穿上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帶着一身蕭瑟寒冷,但江寧一步跨進來,一把把叢奕緊緊摟在懷裡,他的喘息粗重,“我更想死在你牀上。”

聲音消失在兩個人膠着的幾乎窒息的脣間……

第 146 章

(一四六)

瘋狂的渴求,肆虐的輾轉,要汲去肺部和脣圌間的每一縷空氣,褪盡意識理智裡最後一分清明,心中有烈火在風雪jiāo加的深夜燃圌燒,火焰吞噬一切把他們焚化成灰,什麼都可以不看,不聽,不想,像是墮圌落到深淵,粉圌身圌碎圌骨的痛苦着,卻不肯,不願,不能停止。

冰冷的肌膚,狂圌熱的索求,叢奕同樣激烈的在回吻江寧,這個男人糾結了他半生,最深沉的愛,最痛苦的傷,都是他,最純粹的渴望,最徹底的狂圌熱,也都是他。

天亮時,心火熄滅成灰,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能不能在這個深夜,讓他拋棄所有,一晌貪歡?

脣圌間有鹹澀的淚,叢奕單手扣住江寧的後背,對這個男人的渴望依舊,身圌體和感情叫囂着釋放,壓抑的太久,以爲自己終於石化,卻被這個混帳男人輕易的就把外殼擊成齏粉,內裡的他竟然熱烈的一如從前。

身圌體契合的沒有一絲空隙,脣圌舌糾纏翻圌攪,每一滴津圌液都在滋圌潤着冰冷枯竭的渴求,乾涸早成爲一片荒原,得到多少,都不足夠。

忘我的激吻,幾乎窒圌息,江寧的手從腰間擡起捧住他的臉,卻碰到從奕虛搭在他身圌體上的手臂,只是一下撞擊,叢奕痛苦的呻圌吟已經無法剋制的逸出喉間。

下意識因爲疼痛咬緊牙關,江寧的嘴脣在他齒間泛起一絲腥甜,舌圌尖卻探圌入的更深,手臂從叢奕左肩滑圌下去,瞬間的放鬆讓叢奕更緊的抱住江寧,但片刻後,手從他腋下穿過,身圌體突然騰空,左肩緊圌靠在江寧胸口,叢奕不是瘦小的男人,就算江寧臂力了得,把他橫抱起來而且不能碰到另外一側的肩膀,他已經聽到江寧粗重的喘息。

叢奕意識混沌間依然想罵他,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來這麼一出,你拉着我我也會跟你滾到牀圌上的,被抱起來的感覺很失控,爲了不掉下去把胳膊再摔斷一次,他不得不單手環住江寧脖頸,卻在環住的瞬間再次被熱圌吻封住呼吸。

門廳到臥室不遠,被放在牀圌上時,江寧的嘴脣離開,從頸間沿着鎖骨,向胸口吮圌吸而過落在突起上,微痛的觸感傳來,指甲陷進江寧的肌膚裡,男人進化到最後,留着這兩個敏圌感點,只是爲了被撩圌撥起圌xìng圌yù的嗎?

寬大的睡衣被解圌開,白圌皙的肌膚暴圌露在空氣中,三下五除二在叢奕之前解除掉所有束縛,江寧完全赤圌luǒ的身圌體緊圌貼在他身側,堅圌實的胸膛,勁瘦的腰身,修圌長的雙圌腿,有力的臂膀,熾圌熱的體溫,一個直男能被掰成gаy,不會是偶然,他必然是遇到純男xìng的完美。

十年圌前的他,十年圌前的江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把叢奕的睡褲褪去,江寧身圌子一直向下退,終於跪在叢奕腿圌間,把他的大圌腿分開架在肩膀上,分圌身堅圌挺的勃圌起他面前,江寧握住,低頭完全沒有遲疑的含圌吮。

溫熱溼圌潤的口腔,有力的吸圌吮,舌圌尖拔開頂端小小的裂縫,向下舔圌吮窄圌窄的完全不能觸圌碰的內圌壁,叢奕的身圌體顫圌抖,他已經快被江寧逼瘋了。

但這不夠,遠遠不夠,滾圌燙的掌心握住柱身,時而快速時而緩慢,一下下套圌弄,嘴脣從堅圌挺滑圌到下面,微涼的睾圌丸被含在嘴裡,細緻吞吐,津圌液從密叢的毛髮間滴落,沿着凹陷的曲線一直向下。

馬江寧,你他圌媽圌的是個變圌態!當江寧的舌圌頭繼續向下,叢奕身不由自的收縮住某住□。

但架在肩膀上的雙圌腿無力蹬踹,這一刻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是瘋狂的想要,還是理智的終止。

身圌體上叫囂着渴望,如果,他不記得這一夜呢?如果,他們都不記得了?

空寂黑圌暗的房間裡,只有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聲音,激圌情狂野奔放着,喘息,呻圌吟,江寧把他深深含到喉圌嚨,瘋狂達到極致。

一股股濃滑噴圌shè而出,叢奕永遠在江寧面前丟盔卸甲,他拼命把莖身探到更深邃的是他的一切,江寧是屬於他的,完整和美好如初……

(一四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