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也沒個座標,連城市名字都沒有,怎麼找?”
許宅裡面,宋繼開正皺着眉頭跟許問說話。
他最近有點煩惱,主要還是因爲三月廳。
眼看着它馬上就要修完了,卻卡在了一個看上去不起眼的細節上。
找不到流金竹,就沒辦法做那種竹蓆,整個三月廳修完了也達不到理想的效果。
而且三月廳,這名字就很符合它的設計,要的是春日晴時那種微晴微暖的感覺,就現在看來,還真只有流金竹蓆能做到。
他當初跟許問講過帝都一次修復的故事,一種植物找不到,紙纖維無法達標,導致修復遲遲無法推進。
沒想到換了個地方,類似的情況又出現了。
最麻煩的是,這是技術手段無法解決的,這也是藝術類作品的特殊之處。
實在沒有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換其他的材料,當然效果就不會有那麼完美了。
結果今天許問突然跟他說,有個地方可能會有流金竹的存在。
宋繼開一聽大喜,結果一細問,許問的描述也太模糊了,除了一些山和河流的形態、走向和位置,其餘什麼也沒有。他倒是標註了那些山河的名稱,但同時又強調,實際的名字可能跟這個會不太一樣。
“是我在一本書裡找到的,古名和今名可能會有變化,這也沒辦法。”許問撓了撓頭,也覺得很抱歉。
連林林的信裡非常篤定地寫到了流金竹的存在,她親眼所見,也看見了它製作出來的成品,確實就跟許問在信裡描述的一模一樣。
“古代地名跟現代確實不一樣,但史上通常也會有記載啊?”宋繼開不解地問。
“我查過了,可能是地方土話的名稱,歷史地圖上也沒有能對應得上的。”許問有些抱歉地說。
“嗯……”宋繼開看着平板電腦上顯示的內容,陷入了深思。
班門世界和這裡就是有這樣的差別,據許問所知,兩邊的地形地貌比較類似,但名稱完全不同。
最關鍵的是,連林林去的地方非常荒僻,許問沒有去過,大周的地圖也沒怎麼記錄過——他還特地找荊南海要來地圖查過。但結論還是一樣,他確實沒辦法把它跟這個世界對應上,只能把連林林描述的細節直接拿過來了。
“行,這描述看上去還挺細緻的,附近常見的特殊植被都標出來了,可以試着找找看。這作者很細緻啊。”宋繼開琢磨半天,誇了一句。
接着他擡頭看了一眼,皺起了眉,納悶地道,“你這什麼表情?我是誇這古書的作者,又不是在誇你!你得意個啥!”
“嘿嘿。”許問笑了兩聲,確實與有榮焉。
相關植被地貌之類的描述,他確實都沒有跟連林林提過。他只隱約暗示過她,她提到的那些西疆的地名,全部都是他沒有聽說過的。
連林林冰雪聰明,迅速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明白了他的暗示。於是,她在標註流金竹所在的位置時,不僅寫出了這地方在大周叫什麼名字,還非常細緻地描述了周邊的情況,連植被這種普通人根本想不到的東西,她也以一種驚喜浪漫的方式不動聲色地告訴了他。
看來她也意識到了,兩人的通信並不是絕密的,有其他人一直在看。而這個其他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多說。
林林是真的聰明,同時許問還有一種感覺,這樣瞞着岳雲羅悄悄傳話,有點像兩人之間的隱秘小遊戲,心照不宣得有些甜蜜……
宋繼開把“古書”上的文字拿走了,他會去聯繫人,設法確定裡面所寫的位置,看看流金竹是不是就在那裡。
這需要一段時間,許問只能等結果。不過這一次,他又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期待。
…………
結果比他想象中回來得還要快很多。
第二天下午,宋繼開就打了個電話跟他說:“找到那地方了,似乎真的有流金竹存在,要不要直接飛過去看看?”
許問一愣,看了下備忘錄,說:“可以,我正好有時間。”
宋繼開跟他一起去,兩人約好了在機場見,才一見面許問就忍不住問:“怎麼這麼快?”
“因爲內容確實很翔實,也有足夠的特殊性。地質局的同事還想託我問下你,能不能把那本書借來看看,古代真的很少看見描述這麼細緻精確的地理內容,說不定還能有一些新的發現,填補一些空白什麼的。”事情有了明確的結果,宋繼開非常振奮。
“這個我不確定,我得去問一下。”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許問暫時含糊了過去。
宋繼開幹這行,當然知道民間常會有這方面的忌諱。他諒解地點點頭,只叮囑許問回頭一定要記得問,這個真的很有用。
現代交通確實發達,他們先坐飛機到了附近的機場,然後換乘火車,最後換乘汽車,不到二十四小時就來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個角落。
許問下了車,擡頭四顧,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就是連林林“現在”所在的位置嗎?
在完全不同的時空,他竟然也站在了這裡。
“我們開始往南走了,風漸漸變得暖和,真舒服。”
許問眯起眼睛,仰着臉。空氣中有微風,帶着暖意撲在他的面頰上,非常和煦。
“山勢連綿起伏,路不太好走,但空氣溼潤清新。我們下了馬車,叔叔被顛得有點難受,我去附近的小溪,用水打溼布巾,給他鋪在額頭解乏。他躺在被陽光曬暖的石頭上,水面泛着金光,整個世界都像是在泛着金光。”
許問往前走,目光落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它有點像頭牛,石脊微微向下凹,帶出一個淺淺的弧度,看着就想讓人往上躺。石邊有一條小溪,流水潺潺,快活地向前奔走。
今天也是個晴天,天很藍,雲很白,陽光像碎金一樣灑遍整個世界。
許問走到石頭旁邊,停駐腳步。
一瞬間,他彷彿真看見了吳可銘躺在石頭上,有點難受地哼哼唧唧,連林林則站在石邊,以手遮眼,望向遠方。風吹起她的髮絲,她的脣邊帶着微笑。
這幻覺轉瞬即逝,卻無比真實。
這一刻,許問無比確信,就是這裡,就是面前的這座村莊。
在不同的時空,他與連林林站在了同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