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廳前面架起了三腳架,一架看上去有些像攝像機的儀器被架在了上面。
這其實是一架三維掃描儀,它可以對建築的整體進行掃描,將大體結構與數據繪製成圖像。
這座側廳一共需要六場掃描,分別針對建築不同的側面。
宋繼開拿着打印出來的圖紙站在許問身邊,低頭看了一眼,擡頭道:“樓高四米七二,柱高三米一五……”
名叫葉思子的文物局工作人員非常嫺熟地操作,啓動儀器。
許問微微擡了一下頭,有些意外。
他發現,自己竟然能清楚地看見激光掃過建築表面的情景,甚至聽見了某種奇特的迴響。
那彷彿是現代科技與這座古老的建築碰撞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激起層層無法耳聞的聲浪。
甚至就連許問,也無法判斷這聲音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這奇妙的光線與聲響裡,宋繼開向葉思子點頭示意了一下。葉思子迅速會意,取下儀器,走到便攜電腦旁邊,把剛纔掃出來的圖像和數據導了出來。
宋繼開先看數據,這一看就高高揚起了眉。
“樓高四米七二,柱高三米一五……”他看向許問,道,“一模一樣。”
“量的是同一座建築,得出一樣的結論也不奇怪。”許問道。
宋繼開搖了搖頭,沒說什麼,而是低頭去對比其他數據。
人人都知道,理論上來說確實是許問說的這樣沒錯,但是人不是機器,就像手工製作一樣,人工測量亦會有誤差。這也是宋繼開堅持要重新量一遍的原因。
他不是不相信許問,他是很清楚地知道人類本身的限制。
但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圖紙測繪都是有固定標準的,量什麼位置,需要哪些數據,怎麼繪製出來,有一整套固定的章程,不管手繪還是機器出圖,這些標準不會有變化。
許問的圖紙非常規範,宋繼開順利地比對了剩下的數據——
全部都一模一樣。
大到樑柱,小至石礎,所有數據全部一致,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後第二位,但就算這麼細緻的數據,兩邊也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他已經知道許問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一時間宋繼開簡直以爲,許問前面都是騙他的,他其實也是用現代儀器掃描出來的圖紙!
而且,他突然想起了兩人之前的對話,表情有些古怪地回頭,問道:“你剛纔說,這些全是你先目測,再用工具測量出來的結果?”
“是。”許問坦然點頭。
“目測的精度有多少?”宋繼開問。
“跟這差不多吧。”許問回答。
“???”宋繼開再次震驚了,旁邊葉思子等工作人員也倒吸了一口涼氣,質疑的話衝口而出,“不可能!”
其實對長度距離等的判斷,大多數人多少都有一點,有的人這方面能力比較強,有的人比較弱。而且大部分人對比較短的東西判斷能力更強一點。
現在他們量的是建築的外廓,基本上都是大數字長距離,目測難度相當大,結果許問說他可以完成,精度還能達到小數點後第二位?
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嗎?
“有點離譜。”宋繼開說,“來來來,我試試。”
他突然來了興趣,退後一步,指着這座側廳,道,“你來看看,這橫過來從左到右的寬度一共是多少?”
“這地方我是測過的,這樣試不準確吧?”許問失笑道。
“這麼大座宅子,這麼多間屋,所有的數字你都記得?”宋繼開問。
“嗯……”許問沒有正面回答,但宋繼開還是聽出了他的意思,“真的全記得?”
“是。我花了很多時間。”許問回答。
“嘶……”宋繼開輕輕吸氣,擡了一下下巴。
這是何等海量的數據,要記住這麼多東西,要花費的何止是時間?!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許問的能力極限之所在,他原地轉了個圈,指向旁邊的一棵松樹,道:“這棵樹的高度,你能看出來嗎?”
“到哪裡?”許問問道。
宋繼開迅速掏出手機,對着這棵松樹卡地拍了張照,然後在樹頂上劃了一條線,道:“這裡。”
許問看了一眼,又擡起頭,眯起了眼睛,道:“六米一三。”
他擡頭看樹的時候,宋繼開就在轉頭,對着葉思子招招手,示意了一下。
葉思子點頭,正要走過去搬三角架,結果腳步還沒邁開,許問的聲音就跟着結果一起報出來了。
“這麼快!”葉思子驚訝出聲,加快動作,迅速擇定位置,開始掃描。
沒一會兒,松樹的高度被掃了出來,呈現在了顯示屏上。
六點一三米,同樣精確到釐米,分毫無錯!
“有意思……”宋繼開興起了,接着又指了幾個位置,讓許問目測。許問不疾不徐,但幾乎全部都是在擡頭的那一刻就已經得出了結論。
葉思子抱着儀器跑來跑去地給他驗證,一點也不意外的是,所有的數字全部都能對上號,一個出錯的也沒有。
最後還是葉思子先投降。
三維掃描儀就算加上三腳架也不是特別重,但多少還是有點份量,而且在此之間,要選定測量的角度、判斷放三腳架的位置都要花點時間進行調校,真不是可以讓宋繼開這樣隨便試着玩的。
“老大,饒了我吧,一會兒還要幹正事呢!”他提高聲音說。
“嘖。”宋繼開總算放了他一馬,又轉過頭去,打量着許問說,“真的有點厲害,普通人絕對做不到,簡直像特異功能了。”
“沒錯沒錯。”葉思子在旁邊用力點頭,宋繼開這句話簡直說到他心裡去了。
“我這方面的能力確實比較強一些,但也不是獨一份的。我見過很多老年工匠都有類似的能力。以前我們還一起玩過一個遊戲,叫定線戲。專門訓練這方面的能力。”
許問一邊說,一邊把定線戲的遊戲方式介紹了一下,宋繼開聽得有些出神,突然道:“你們這樣,也算是在開發人體的極限能力了。”
“確實是。”許問心中微微一動,點了點頭。
“真挺有意思的,人也真是一種奇妙的生物。”宋繼開感嘆了一句,接着又莊重地轉向許問,認真地道,“不過,按照流程,我們還是要全部測繪一遍,留存數據。”
“理所應當。”許問並無炫耀之意,平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