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之亂
中央調查統計局局長王龍潛看到杜至清那麼嚴肅地回答問題,心想,這個傢伙腦子不簡單啊,不由得開始懷疑他發帖子的真實目的,想罷他突然站住,回過頭來準備試探試探這個傢伙的底細:“杜先生,你發那個帖子有什麼目的嗎?”
“引起你們關注啊!”杜至清直言不諱地說。
“什麼?引起我們關注?”王龍潛就是一驚。
“沒錯,你們也看到了,這些老兵生活困苦,難道不應該有人關注嗎?制定一個政策難道不應該有始有終嗎?政策錯誤也好,正確也罷,總得有人負責吧?這些老兵的生活誰來負責?”杜至清理直氣壯地反問道,王龍潛竟一時沒有答上來。
“你說什麼?你發帖子就是爲了引起我們關注,那你發的內容,也都是假的?”許文林聽到他倆的答話,緊走幾步搶了過來緊張地問道,心裡也開始打鼓,如果那帖子是假的話,那他連日來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
“那帖子的內容是那個老兵說的,真假你們聽不出來嗎?”杜至清一點兒都不膽怯。
“你…”許文林有些無奈,仔細琢磨了一下,感覺這事兒不像假的,那個老兵說的頭頭是道,看樣子應該是親身經歷過的,這麼好的演技不大可能出現在他一個鄉野村夫身上,再加上他剛說出來的那些情況也沒什麼破綻。
“我只是按照他們的話編輯的帖子內容!”杜至清不慌不忙地說。
“你只聽他一個人說過?”許文林又問道。
“其他幾個人我也聽過?”
“程大爺那些戰友?”
“嗯”杜至清點點頭。
“那你可以帶我們去拜訪一下嗎?”許文林口氣又緩和了。
“可以,跟我來吧!”說完杜至清在前面走,其他幾個人在後面跟着,一路上大家都沒說話,直到程大爺說的那幾個戰友家裡,許文林問了同樣的問題,結果大家衆口一詞,和程大爺說的差不多,有的更詳細了一點兒,但基本上沒有原則性的衝突,許文林一顆懸着的心才略略放下。問完之後一行人載着杜至清回到了保定市,把他送回原地之後,道了聲謝就驅車返回京城。
“許局長,你覺得這事兒靠譜嗎?”半路上衛東彪先開口問道。
“我覺得差不多吧,不太像假的!”許文林模模糊糊地說。
“哦?怎麼講?”王龍潛插嘴說。
“我仔細考慮過,那幾個老兵說的都差不多,而且回答的時候,雖然年代過去久遠,但沒什麼磕絆,看樣子應該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兒,如果讓幾個老人說一個謊話,還說的這麼滴水不漏那得需要多高的演技啊,杜至清有這個本身?”許文林很認真地分析。
“這倒是,如果馮文靜在就好了!”王龍潛感嘆了一聲。
“嗯?什麼意思?”許文林沒聽明白,回頭問了一句。
“馮文靜是學心理學的,善於分辨謊言,上次藍星怡被碰瓷兒那個事兒就是她最先得到的真相!”王龍潛解釋說。
“哦”許文林輕輕應了一聲。
“許局長,你今天問的那幾個問題我很感興趣,有什麼含義嗎?”鍾神秀感覺車裡面的氣氛太壓抑了,笑嘻嘻地問道。
“哈哈,你對這個也感興趣啊?”許文林也笑道。
“是啊,我是法醫啊,這是我的專業,你幹嘛問那個老頭兒,他看到人頭有多大個啊?”鍾神秀好奇地說。
“哈哈,其實來之前我也是經過一番思考的,之前藍星怡說,陰兵借道就是過去的事兒留下的信息,這就是說,之前確實有人在那條路上運送了人頭!我仔細分析了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後陰兵過道的帖子,上面說人頭有20萬顆,如果真是地震造成的,那應該男女老少都有,頭顱大小也各不相同!如果不是地震造成的,那如此大規模的殺戮在歷史上只有一種行爲,就是戰爭!參戰的士兵一般都是青壯年男子,雖然胖瘦有別,頭顱大小一般都差不多!”
“你是想通過頭顱的大小確定那些頭顱都屬於青壯年男子?”鍾神秀猛然回過味來問道。
“聰明!”許文林笑了笑。
“對呀,那幾個老兒所說的一致,那些人頭都差不多,既沒有小孩兒的,也沒有老人的!”衛東彪恍然大悟地說。“不對,那他說大部分都是長頭髮是怎麼回事兒啊?”
“應該是古代人,古人都有髮髻!”王龍潛插言說。
“對,肯定是過去的人,有長頭髮才能說明是國人削髮之前!”許文林目光堅定地說。
“好像你之前說過,如果真有人運送過20萬顆人頭,史書上會有記載,怎麼樣?查到了嗎?”衛東彪關心地問道。
“我好好查了一下,確實有幾次在那個方向的戰爭,但是都對不上!”許文林有些失望地說。
“哦?你給我們說說,我們幫你判斷一下!”鍾神秀十分感興趣地說。
“現在不行,我雖然看了看那些史料,但畢竟上了年紀了,記不住了,回去跟你說吧!”許文林嘆息一聲。懷着對真相的好奇,一行人又回到了京城,雖然一路上也說說笑笑,但這次調查所有人都有一些挫敗感。
到了中央調查統計局總部,王龍潛先開口了:“許局長,說說你那些史料吧!”
“好!”許文林從自己的辦公室裡抱出一大堆資料來。“唐山在河北省東部,貞觀十九年,李世民統兵親征高麗。唐軍先後兩次駐軍大城山,遂以國號命名爲唐山。發生在這一區域的大規模的戰爭有東漢建安年間曹操與袁紹幾個兒子之間的戰爭,隋煬帝三徵高麗,唐太宗滅高句麗,遼國與高麗之間的戰爭,蒙古和高麗之間的戰爭!按照投入的兵力來計算,只有隋煬帝三徵高麗有可能有二十萬以上的兵力損失,其他幾次戰爭投入的兵力不足這個數。
從隋煬帝大業八年到大業十年,隋煬帝三次對高麗發動了戰爭。第一次隋朝投入兵力超過一百三十萬,運輸的民夫是軍人的兩倍,損失軍隊超過34萬,民夫不計其數!第二次隋朝出兵六十餘萬,第三次隋朝出兵近百萬,傷亡情況不明!”
“唉,歷史就一竅不通了!”鍾神秀皺皺眉,好像在聽老師講課一樣。
“你認爲是隋朝的軍隊的首級?”衛東彪問道。
“這可不好說,也可能是俘虜的首級!”許文林推測着說。
“可是他們運送這麼多人頭幹什麼?”王龍潛疑惑地問。
“是啊,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隋煬帝是御駕親征,他肯定不需要這麼多人頭來證明將士的戰功,所以肯定不是俘虜的首級!如果是自己方面的士兵也不對,就算想讓這些戰死沙場的士兵屍骨還鄉,身首異處也是大忌啊!還有就是隋朝能統一天下,各方面建制十分完整,如果真運送過二十萬人頭,史書不可能毫無提及!”許文林十分艱難地思考着。
“也許一開始這個思路就是錯的呢!”衛東彪淡然地說。
“是啊,就是那個帖子的真實性都值得懷疑!”王龍潛失去了興趣。
“我再查查看!”許文林不放棄希望。
“嗯”王龍潛點點頭。“快過年了,我想把咱們的高級顧問請過來聚一聚,這一年是個多事之秋啊,他們爲局裡出力不少,叫過來一起吃頓飯!”
“是啊,還好這段時間沒發生什麼,難得咱們還有這個閒情聚聚!”衛東彪也感慨說。
“許局長,你安排吧,就這幾天,不要耽誤工作,安排在晚上,人儘量要全!”王龍潛對着許文林說。
“嗯,好!”許文林下去安排了。
“鍾神秀,你去找個有美食的飯店!”王龍潛又對鍾神秀說。
“好!”鍾神秀樂呵呵地答應了。
兩天後的晚上,中央調查統計局的所有人在一家很有特色的飯店裡齊聚一堂,坐了兩大桌子。王龍潛紅光滿面,不管怎麼說,自己在這一年升官了,那人生就算邁上了一個新臺階,還有就是把橫在眼前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搬開了,他微笑着向大家致辭,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大家也都十分配合地活躍着氣氛。大家剛落座,酒就端上來了,很多人第一次和許文林一起吃飯,走過來敬酒,許文林客氣地應酬,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因爲他心裡有事兒,前幾天自己忙活的那個事兒一直毫無進展,感覺悶悶的,心不在焉地喝着酒。
周正天看到王龍潛春風得意,心裡也不是滋味,孤獨感再次涌上心頭,又快過年了,自己還得一個人回去,想到七大姑八大姨的責問,脊樑骨都冒涼氣,無意間多喝了幾杯,頭昏沉沉的,走路開始晃悠,嘴也沒把門的。他端着酒杯來敬許文林:“許局長,來,幹一個!”
“好好好!”許文林正悶在牆角自己想事兒呢,沒心情參與其他人的遊戲,一看周正天過來了,他趕緊拿起酒瓶給他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來,周教授,幹了!”
“幹!”周正天一仰脖一杯酒下去了。
“周教授好酒量!”許文林心不在焉地誇了一句。
“許局長,你今天說話怎麼有氣無力的?”周正天眼神迷離地問道。
“我?”許文林一聽周正天這麼問心裡不禁顫動了一下,心想這個傢伙真是聰明,喝酒都喝到這個份兒上了,這麼細微的差異他還能覺察出來,想瞞他似乎不那麼容易,實話跟他說吧。“周教授,實不相瞞啊,我正在爲之前咱們調查的那個事兒發愁呢!剛纔說話心不在焉,是因爲我心裡有事兒啊!”
“之前調查的那個事兒?”周正天有些詫異地問道。
“嗯,就是陰兵借道那個事兒!”許文林解釋說。
“那個事兒不是讓藍星怡那個小丫頭解釋清楚了嗎?”周正天儘量控制着舌頭保證吐字清晰。
“是啊,我就是按照她的解釋來調查的,之前我跟你們說過一個陰兵借道的事情,就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時候,有上百輛大車拉着二十萬顆人頭過去了!”
“假的!”不等許文林說完,周正天就語無倫次地打斷了。“哈哈,我跟你說,那事兒肯定是假的!”
“哦?你怎麼知道是假的?”許文林心情更加沉重。
“1976年?哈哈,那時候陰間根本不應該使用馬車,而應該使用汽車!在我們陽世,汽車是美國的亨利福特造出來的,1976年,亨利福特已經死了,而且死了三十年了,他到了陰間肯定給閻羅王造出汽車來了,有了汽車誰還用馬車啊,肯定是假的!”
“亨利福特什麼時候死的你都記得這麼清楚?”許文林不想自己觀點就這麼被這個醉漢否定,還真跟他較上勁了。
“許局長有所不知啊,亨利福特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對物理學的全部興趣也源於他,其實我所理解的物理學還停留在初中階段,我以爲物理就是那些槓桿啊,滑輪啊,所以我就報了物理專業,指望着將來能發明個汽車,造出中國的發動機,誰知道上了大學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居然讓我和那些奇奇怪怪的星星打交道!”周正天不忿地說。
“哦,原來是這樣!”看着周正天喝醉了還那麼認真許文林哈哈笑了。
“所以我覺得陰兵借道那個事兒是假的!”周正天補充說。
“哈哈”許文林又笑了笑。“你這麼解釋也沒問題,陰兵怎麼會借道呢?但是按照藍星怡的解釋,那些影像應該是之前的事情留下的信息啊,那麼那條道路上一定發生過運送人頭的事情,現在已經我已經確定這事兒發生在保定和唐山之間,距離唐山60到100公里的區域範圍內,可史書一點兒記載都沒有,那二十萬顆人頭怎麼都找不到,陰兵借道的影像也得不到解決!”雖然周正天喝醉了,許文林做人很誠實,即使面對這個醉漢,他也十分認真地對待,也算是一個傾訴的對象。
“藍星怡說的話能信嗎?她都從物理專業轉到人文專業了,人文專業是幹什麼的,那就是以騙人爲生的!”周正天敲着桌子掰扯。
“哈哈哈,是是是!”許文林雖然不同意他這麼偏見,看他滿口醉話,也不擡槓。周正天看到許文林不言語,又端起杯喝了兩口。
“周教授,走不走啊?”梅琳在一邊問道。
“我還沒喝夠呢,你走吧,我得和許局長談談心!”周正天擡起頭,眨眨醉眼看看她。
“你都喝成這樣了,你能回得去嗎?”梅琳潑辣地叫道。
“哈哈,梅教授,沒事兒的,我酒量大,我能喝,一會兒我送他回去吧!”許文林喝了酒之後也有些飄飄然,梅琳仔細打量了一下許文林,這個大塊頭確實還沒什麼反應,拎起包走了。許文林一擡頭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剛纔光顧的和周正天說話,那幾個人什麼時候走的他竟然不知道,也許跟他告過別,可怎麼也想不起來,看來今天不能再喝了。周正天喝的也不少,喝完杯中的酒眯着眼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下。
“周教授,咱們也該走了!”許文林提醒道。
“該走了?”周正天醉眼迷離的看看許文林。
“你看都沒人了!”許文林指指四周。
“是啊!”周正天環視了一下,慢慢地扶着桌子站起身來,許文林攙着他晃悠悠出了飯店,打了一輛車把他送回去了。
一夜無話,天大亮了周正天才起來,舉起拳頭砸砸頭:“唉,怎麼又喝多了,我辦的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怎麼會在牀上呢,昨天晚上…”他這纔想起昨天晚上和許文林一起喝酒的事兒,努力回想着昨天都說了什麼,叫苦不迭,在牀上做了好長時間他拿起電話給許文林撥了過去:“喂,許局長,我是周正天!”
“哦,周教授,你睡醒啦?”許文林在那頭很關切地問,似乎昨晚沒什麼事兒發生。
“許局長,我昨晚是不是跟你發酒瘋來着?”周正天帶着歉意問道。
“沒有,你就是喝了點兒酒,走路不穩,我把你送回去了!”許文林儘量安慰他。
“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許文林毫不介意。
“許局長,你昨天是不是跟我說你要找二十萬顆人頭啊?”周正天捶着腦袋問道。
“是啊!”許文林就是一愣,心想,他不是喝醉了嘛,這不很清醒嘛,什麼都記得,他問這個幹嗎,難道他還有什麼新發現,這麼想着神經緊繃起來,全神貫注等着對方講話。
“在保定和唐山的連線上,距離唐山60到100公里範圍內?”周正天又問道。
“是啊!”許文林小心地答話。
“我知道啊!”
“什麼?你知道?”許文林驚叫道,又平靜了一下情緒說。“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那二十萬顆人頭的去向啊!”周正天又重複了一遍。
“真的?”許文林驚喜地問道。“你趕緊到中央調查統計局總部來,好好跟我說說這事兒!”
“好,我馬上過去!”周正天掛了電話,穿好衣服出了門,怕宿醉未醒,他沒敢開車,打車去了中央調查統計局總部,許文林已經在門口等他了:“周教授,昨晚那酒沒事兒吧?”
“唉”周正天嘆口氣,自嘲道。“讓我睡了一個好覺啊!”
“來,到我辦公室,王局長和衛主任都在那兒等着呢!”許文林說着把周正天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幾個人都很熟悉了也不必客氣。
“周教授,你說你知道那二十萬顆人頭的下落?”王龍潛直截了當地問道。
“是啊,之前我看過一個我們家鄉紀錄片,在燕下都城南三公里的地方,有一處人頭坑,開挖的幾十平米的地方就有三百多顆頭骨,有些頭骨上有刀砍斧剁的痕跡,開挖的面積只有人頭坑的一小部分,周圍這樣的人頭墩有幾十個,保守估計也有幾萬顆人頭!”
“只有人頭沒有身子?”許文林謹慎地問道。
“嗯”周正天肯定地點點頭。
“這就對上了!唐山在戰國時期應該在燕國的版圖之內,唐山到保定的連線也正好就是燕下都的方向,再加上這麼多來路不明的人頭,這難道是巧合嗎?”許文林興奮地說。
“剛挖掘出來的時候,有考古學家對這些人頭做出解釋嗎?”王龍潛問道。
“有,這麼大規模的人頭坑,史書上沒有記載,但根據當時的情形來推測,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這些人頭是樂毅伐齊帶回的俘虜首級,還有一種說法是燕國內部發生的一次被稱作子之之亂的叛亂!”周正天畢竟年輕,看過什麼都能記住什麼。
“齊國在燕下都的東南,而唐山在燕下都的東北,樂毅是戰國名將,他並不嗜殺,對齊人施以仁政,就算他真帶回這麼多俘虜首級,史書上不會隻字不提,只有子之之亂這樣的家醜纔不可外揚!”許文林分析的頭頭是道。
“嗯,明天我到這些考古遺址去看看!”王龍潛目光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