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定而動
自從馮文靜在討論會上大發感慨之後,她可一點兒都沒有放鬆,當晚她就行動了。晚上十點左右她乘坐地鐵來到西山站,冬天的深夜十分寒冷,馮文靜裹緊羽絨服跟着人羣朝西山公交站走去,站牌旁邊已經擠滿了等公交的上班族,都裹緊棉衣在寒風中瑟縮着,表情很是凝重。
馮文靜圍着人羣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每個人都在伸直了脖子焦急地等待公交車的到來。周圍叫嚷着黑車司機,空着車就叫“西山鎮,五塊,五塊,一位兩位走了!”拉上一個人之後就叫“西山鎮,馬上走了,差兩位,差兩位!”拉上兩個人之後就叫“西山鎮,五塊,差一位,差一位!”拉上三個人就叫“西山鎮,還差一位,最後一位!”也有幾個女司機,都是那種簡單粗暴的攬客方式,他們在馬路上肆意回彎,毫無顧忌地把車開進公交車停靠位置,把原本並不寬敞的馬路弄得擁堵不堪,時不時地能聽到緊急的剎車聲,近處更加喧鬧,幾個人扯着嗓子沒完沒了地喊叫。馮文靜躲了幾次都沒有躲開那刺耳的噪音,只好往人羣中央擠去。
人羣中央候車的長椅上坐着一個人,此人竟然敞着懷在打電話,馮文靜湊過去仔細一聽才意識到他喝醉了,正在毫無忌憚地罵這趟公交呢,只聽到他在電話裡朝對方抱怨道:“什麼他媽破784路公交車,我都等了半個多小時了還沒過來,這個混蛋車真是狗日的,這個時段真是這趟車的高峰期,他們一趟都不發了,幹他媽什麼吃的?平時沒人的時候,一趟一趟的過,他們的車次就是這麼調度的,現在的發車頻率還不如十一點之後頻率高呢,每次司機把車開過來都說是因爲堵車,都半夜了,還堵什麼車啊,這是騙他祖宗呢!這輛混蛋車肯定是與黑車有勾結,不然不會這麼配合黑車的工作!”
馮文靜聽了一會兒擡眼去看那些黑車,所有的司機都在一刻不停地叫嚷着,他們把車肆無忌地開向人羣,也有個別硬實的不吃他們這一套。又一次一個黑車裝滿開走了,後面一輛車的黑司機想把車推過來佔據剛纔的有利位置,站牌旁邊站立的小夥子就是不動,黑司機嬉皮笑臉地對他說:“來,師傅,挪一下!”
“挪一下?開玩笑呢!這是公交站!”那小夥子沒好氣兒地說,這人身體很是壯實,這麼冷的天就穿一件體恤,一件外套,肌肉緊繃着,那黑司機沒轍只好作罷。
約莫過了二十多分鐘,馮文靜終於在馬路的盡頭看到了784路公交車的影子,那車像一個上了年級的老人,步履蹣跚地駛入了公交站,裡面已經裝的很滿了,只有前後門還有些許的空隙,公交停穩之後,車門打開,焦躁的人們推推搡搡擁上公交車,有幾個掛在車門上,最後關不上門只好又下來了,擠不上去的人氣急敗壞說髒話,公交車慢慢地開走了,剩下失落的人羣在原地跺腳徘徊。馮文靜站在人羣中,壓根兒沒有上車的意思,只是仔細端詳着周圍人的神情。
又過了好久,馮文靜都凍得兩腳發麻了,又過來了一輛784路,這次情景和上次差不多,人們盡全力往車上擠,還是相當一部分人沒有擠上去。慢慢地,錶針指向了十一點,焦躁的上班族沒有耐性了,大家開始上了黑車,黑司機不像剛纔那麼叫嚷了,而是忙着拉活兒,一趟一趟的跑。馮文靜站在站臺上仔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又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輛784路公交車,這次人們沒有急着往上擠,相反,到了這一站所有的人竟然都從車上下來打黑車去了。馮文靜在西山站蹲了一個晚上,十一點之後的五六輛車都是這樣,到了西山站人就下完了,然後打黑車回去,黑司機忙得不可開交。
等所有的公交車都過去之後,馮文靜也學着那些上班族上了一輛黑車。黑車剛停下來的時候她行動比較敏捷,坐在副駕駛了,很快司機又招了三個人一起上了車,司機發動機器飛快地上路了。
“美女,我看你都等了一晚上了!”司機嬉皮笑臉地搭訕道。
“嗯,我等人來着!”馮文靜淡淡地說,仔細看那司機,也就二十六七歲的年紀,留着平頭,鬚髮很是濃密,臉上洋溢着奸商般的虛情假意,很是不爽。
“等男朋友啊?”司機又笑着問道。
“是啊,讓我等了這麼久,突然說不來了!”馮文靜假裝抱怨道。
“你住在西山鎮?”司機又問道。
“嗯”馮文靜點點頭,扭過頭來問道:“師傅,前段時間公交車上出的那點兒事兒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了!”司機十分自負地說。
“那你給我講講吧!”馮文靜笑着邀請道。
“好啊!”司機似乎很樂意,便開口說:“據說啊,前幾天晚上,一輛784路公交車在經過皇家園林北門的時候,突然撞上了一個人,等下車查看的時候,發現那個人沒有了,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司機虛驚一場,擔驚受怕地把公交車開回公交總站,爲此病了好久!”
“病了好久?”馮文靜吃驚地問道。
“是啊,明白人都知道,他撞上鬼了!”司機故弄玄虛地說。
“那被撞的人怎麼就突然沒有了?”馮文靜又問道。
“因爲他撞的根本就不是人,是鬼!你想想,這是什麼地兒啊,皇家園林!是清朝皇帝出入的地方,據說被撞的那個人就是清朝人打扮!”司機很是神秘地說。
“哦,原來是這樣啊!”馮文靜應了一聲。
“所以啊,公交車過了十一點就不能坐了!”
“爲什麼?”馮文靜非要刨根問底。
“上次那個公交車撞到鬼並沒有完,過了幾天之後,又有一輛784路公交車在皇家園林北門停車之後上來三個穿軍大衣的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在大衣縫裡還能看到清朝官員的朝服,這三個人都面色蒼白,他們上車投幣之後就朝後門走,過了一站就下車了,然後就消失不見了,到了終點站司機發現那三個人投的是冥幣!”
“那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兒嗎?”聽完之後馮文靜問道。
“以前沒有,這不是這條主幹道建成十週年了嗎?”
“這和建成十週年有關係嗎?”馮文靜故作驚異。
“當然有了!”司機十分肯定地答道。“你不知道啊,西山鎮這一條公路在一開始修建的時候就動了皇家園林的風水,事故不斷,工程進展十分不順利,不是這兒出問題,就是那兒有險情,還經常遇到根本無法解釋的難題。後來施工過程中挖出好多屍骨,施工隊把這些屍骨另埋他處了,以至他們成爲了沒有墳冢的孤魂野鬼,所以出來阻撓施工。後來包工頭實在撐不下去了,這才請來道士來查看端倪,這才鬧明白是那些孤魂野鬼出來惹事,道士與他們簽訂協議,找得道的高僧,爲他們一連做了好多天的法事,請求神力庇佑施工,並保證夜裡十一點之後,也就是子時的時候派空車運送被攪擾的孤魂野鬼回家,此後施工進行的非常順利,於是便有了這條公路。
公路建成之後,包工頭和項目負責人說起這件事,誰知道那個項目負責人是一個不信鬼神的強硬派,壓根兒沒把包工頭的話當作一回事兒,還譏諷這些沒文化的屁民搞封建迷信活動。現在這條公路建成十週年了,他們回來了,爭取他們在協議中應得的權利了。”
“你知道的還挺多的?”馮文靜不懷好意的笑道。
“哈哈,是啊!”司機靦腆地笑道。
“那我們要走你說的那條公路嗎?”
“不用,我們已經抄近路繞過去了!”
“哦,這還好!”後排一個女生嘆了口氣,其實原來司機講那些事情的時候她就有點兒害怕,有心制止,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只好硬壓着恐懼聽完,聽說現在已經抄近道繞過皇家園林那幾站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你看前面這不到了嗎?”司機指着前面一處燈火說。
“嗯”馮文靜點點頭。
“準備好零錢啊!”司機提醒道。
“好!”馮文靜答應着從兜裡掏出五塊錢來遞給了司機,然後從容地下了車,等那個司機走之後,她又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家去了。
馮文靜畢竟是研究心理學的教授,聰明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在這裡蹲了一個晚上之後她就全明白了,她有心打電話給王龍潛,又考慮到沒有確鑿的證據。於是她精心設計了一個抓鬼計劃,第二天她穿了帽衫,外面套上一件羽絨服,帽衫裡面藏了面膜和牙套。爲了讓更多人注意到她,她十點多在784路公交的始發站坐車前往西山鎮,這趟車十一點多點兒正好經過西山站,進站之後她也有些猶豫,雖然自己考慮的很清楚,還是有點兒發怵,誰知道會遇上什麼呢,心裡不由得打起來小鼓,爲了早一天解決問題她還是強壓着內心的恐懼,堅持沒有下車,門外人羣異樣的眼神她看也沒看,集中精力掃視着公交的前擋風玻璃,司機往後看了一眼發動車子走了。
一路上平安無事,馮文靜安全的抵達了西山鎮,她神情鎮定地下了車,信步穿過鎮子打個車回家去了。第二天同樣的時間她又出現在了公交車裡,這時候就有人跟她一起不下車了。第三天一起不下車的人更多了,馮文靜感覺差不多了,於是她給王龍潛打電話說:“王局長,不出一週我就能把那幾個裝神弄鬼的敗家子抓住!”
“什麼裝神弄鬼的敗家子?”王龍潛不解地問道。
“還有什麼裝神弄鬼的敗家子啊?就是公交靈異的始作俑者!”馮文靜十分自信地說。
“哦?那太好了,明天你來中央調查統計局總部,我們商量一下!”王龍潛興奮地說。
“好!”馮文靜打完電話之後就休息了,王龍潛也可以睡個好覺了,連日來他被這事兒整的焦頭爛額的,沒得一絲清閒。他和許文林、衛東彪根據上次會議討論的方案,先調查了發帖人,結果發帖人就是當時公交車的人,此人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客觀地記錄了事情的經過,問了好幾個人也是這麼說。接着又調查了第二個發帖人,結果一樣,但是調查第三個發帖人的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此人竟然在外地,調查局的人問到他的時候,他竟然說是自己編的段子,一時間王龍潛哭笑不得,事情還是一點兒進展都沒有,正無計可施呢,忽然聽到馮文靜那裡有進展,他高興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早地就來到中央調查統計局總部等馮文靜了,不一會兒衛東彪和許文林也趕到了,又過了一會兒馮文靜也來了。
“馮教授,辛苦了!”王龍潛走過去笑着說。
“哈哈,小意思!”馮文靜嫣然一笑跟着三個人進了會議室。
“馮教授,我聽王局長說,你要抓住那幾個裝神弄鬼的人?”四個人坐定之後衛東彪率先問道。
“是啊,這事兒就是西山站那些拉黑活的黑司機乾的!”馮文靜憤恨地說。
“有什麼證據嗎?”許文林問道。
“還要什麼證據,除了他們還有誰呢?”馮文靜言辭激烈地說,許文林念她勞苦功高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哈哈,看來馮教授對黑司機還是很有成見的!”衛東彪笑着說。
“我有成見?”馮文靜不屑地反問道。“人若非深受其害,你就永遠不能深刻了解社會的醜惡面!這些開黑車的人,都是一些不學無術、好吃懶做的人!”
“這話怎麼說呢?”王龍潛有些疑惑地問道。
“實不相瞞,我二表哥就是開黑車的,我什麼都知道!我姑父和我大表哥都是當地有名的瓦匠,手藝不錯,日子過得也蠻舒服的,如果我二表哥也能繼承父兄衣鉢,踏踏實實投身偉大的建築行業,只要勤勞肯幹,前途也是一片光明!說不定現在已經小有成就了呢!誰知道他好逸惡勞、貪圖享樂,做了個黑車的營生,不但葬送了自己,還拖累了他人,甚至有時候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把禍患壓到我父母的頭上!”
“通過這個你就能確定這些靈異事件都是那些黑司機乾的?”王龍潛很是懷疑地反問道。
“那當然了,如果公交不運營了,誰能得到好處啊?”馮文靜反問道。
“這話倒是不假,那你怎麼就能一週之內就能抓住那些裝神弄鬼的黑司機呢?”
“我已經動了他們的奶酪,估計最多一週他們就會跳腳出來!”馮文靜淡淡地說。
“嗯?什麼意思?”衛東彪不解地問道。
“我在西山站已經坐了三天公交了,相當一部分乘客又跟着我坐回公交了,估計那些黑司機坐不住了!”
“哦,是這樣,你打算怎麼抓?”王龍潛問道。
“我估計他們肯定還是用裝神弄鬼的方式把這些乘客嚇得不敢乘坐公交車了,而且我是他們重點兒驚嚇的對象,因爲我是靈異事件發生一來第一個坐回公交的出頭鳥,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出現在我面前,到時候我把他們抓住就行了!”馮文靜輕描淡寫地說。
“這有點兒危險吧!”許文林擔心地問道。“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做那公交?”
“那不行,我旁邊要站個金剛,他們就不敢現身了!”馮文靜否認道。
“哈哈”王龍潛和衛東彪都笑了。
“那你的安全怎麼保證?”許文林又問道。
“我?”馮文靜有些驚訝地說,好像她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自信地說道:“只要我略施小計,準保讓那幾個傢伙靈魂出竅!”
“嗯”看到馮文靜那麼堅決,許文林點點頭說。“這樣,我們開車在你乘坐的公交車後面遠遠地跟着!”
“好吧!”馮文靜一看不影響她的計劃也沒有反對,王龍潛和衛東彪也不希望出現差錯,都點頭同意了。幾個人商定之後,計劃開始實施,馮文靜每晚十點多去乘坐公交,王龍潛、許文林和衛東彪開車遠遠地跟着,前兩天都沒什麼動靜,到了第三天,公交車停在皇家園林北門,站牌後閃出三個裝扮奇異的人影來,他們上車之後馮文靜就提防上了,她扯過帽衫,摸索着把面膜和牙套戴上,待一車人跑散了之後三個人朝馮文靜走過來,馮文靜待他們動手時突然扯開帽衫露出鬼臉,把那三個人嚇得徑朝門奔去。王龍潛遠遠地看到有人上了公交,趕緊加速趕了上去,許文林恐怕馮文靜有失,急匆匆下了車朝後門奔去,正好撞上那三個穿大衣的人,一通手腳把他們收拾了,嘴裡罵道:“你們這幾個雜碎,竟然敢在這裡作奸犯科、裝神弄鬼!”
那三個人被那女鬼一嚇,又被眼前這個凶神惡煞暴打之後,癱倒在地上,一個膽小的嚇得尿褲子了。
“哈哈,馮教授,你果然沒有食言,你說略施小計就能讓這幾個傢伙靈魂出竅,現在果然出竅了,你看都尿出來了!”衛東彪笑着打趣道。
“哈哈”幾個人一陣大笑。
“師傅,開車去派出所!”許文林朝那司機叫道。
“師傅,派出所沒在公交線路上!”那個司機探出頭來推脫道。王龍潛定睛一看,那司機正是自己原來詢問過的金本順。
“你少你媽給我廢話,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趕緊給我開過去!”許文林憤怒地說。
“好好好,給你開過去!”司機似乎也聽出了這幾個人大有來歷,只好開着車繼續前行,一路上都沒個人影,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王龍潛他們幾個在車上簡單交流了一下,突然一個急剎車,幾個人身子都向前傾,沒有抓握任何東西的衛東彪一下子溜出去四五米遠,他忍不住罵道:“你會不會開車!”罵完之後司機並沒有什麼反應,公交車裡也靜的出奇,衛東彪正納悶時,只見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車前的一幕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