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6.第946章 挑山

第946章 挑山

陳平安,朱斂,裴錢,崔東山,周米粒,周肥,米裕,長命,陳靈均,種秋,隋右邊,泓下,沛湘,於倒懸,魏晉,寧姚。

一線峰,滿月峰,秋令山,水龍峰,撥雲峰,翩躚峰,瓊枝峰,雨腳峰,大小孤山,茱萸峰,青霧峰……

落魄山一山,觀禮正陽山羣峰。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觀禮,寶瓶洲歷史上從未出現過,說不定從今往後千百年,都再難有誰能夠模仿此舉。

竹皇早已一聲令下,正陽山諸峰所有鏡花水月都已經關閉,並且手持玉牌,親自主持祖山大陣,那位好似由正陽劍道顯化而生的仙人,視線巡視新舊諸峰,僅是目光所及,便有無形劍氣,將一些別家修士各展神通的鏡花水月悉數打碎。竹皇對此也是無奈之舉,家醜不可外揚,今天能夠遮掩幾分是幾分。

白衣老猿死死盯住門口那邊的宗主,沉聲道:“你再說一遍。”

竹皇不愧是一等一的梟雄心性,異常神色平靜,微笑道:“既然沒有聽清楚,那我就再說一遍,即刻起,袁真頁從我正陽山祖師堂譜牒除名。”

白衣老猿雙手握拳,手背處青筋暴起,冷笑道:“竹皇,你真要如此悖逆行事?稍稍遇到一點風雨,就要自毀山門基業?你真以爲這兩個小廢物,可以在這裡爲所欲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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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皇心中幽幽嘆息一聲,這兩個年輕人,還不夠爲所欲爲嗎?

當年那趟下山,你這位護山供奉,爲秋令山陶紫護道,一同去往驪珠洞天,你既然都出手了,爲何不乾脆將當年兩個少年一併打死?偏要留下後患,連累正陽山?結果如今陳平安和劉羨陽兩人,都已經是殺力極高的劍仙,劉羨陽的本命飛劍,品秩如何?夏遠翠三人都沒能攔下,尤其是那個陳平安,你袁真頁是不知道,先前是在背後祖師堂內,年輕人是如何落座喝茶的,又是如何玩弄人心於鼓掌之中,今天這場問劍,劉羨陽當然很可怕,更可怕的,是這個躲在幕後笑眯眯看着一切的陳山主!

一宗之主,與一山供奉,本來最該同仇敵愾、並肩作戰的雙方,誰都沒有心聲言語。

問劍結束的劉羨陽坐在案几後邊,一邊喝酒,一邊吃瓜。

對那竹皇,大爲佩服,劉羨陽覺得就這傢伙的心性和臉皮,真是天生當宗主的一塊好料。

先前在停劍閣那邊,劉羨陽一人同時問劍三位老劍仙,不但贏了,還拽着夏遠翠來到了劍頂,這會兒夏老劍仙舒舒服服躺在地上曬日頭,忙得很,一邊受傷裝死,一邊默默養傷,溫養劍意,大概還要腦子急轉,想着接下來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如何從地上撿起一點臉面算一點。

老祖師夏遠翠置身事外了,陶煙波和晏礎倒是失魂落魄,急匆匆趕來了劍頂。

兩位老劍仙身後跟着一大幫觀禮客人,他們因爲早早現身停劍閣,好像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只求着劍修如雲的正陽山,這次能夠渡過難關。

聽說竹皇要剔除袁真頁的譜牒名字,陶煙波心中驚濤駭浪,顧不得什麼禮數,對宗主直呼其名,勃然大怒道:“竹皇,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說瘋話也要有個度,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是正陽山宗主,今天也沒有資格獨斷專行,擅自除名一位護山供奉!”

竹皇神色如常,心中苦笑不已,還扯什麼祖師堂規矩,一個不小心,我背後這座祖師堂都要沒了。

而且新舊諸峰,唯有你陶煙波的秋令山,與袁供奉是如何都撇不清的關係,一線峰倒是還不至於。

傷筋動骨是難免,可總好過換了個宗主,由你們從頭再來。尤其缺了我竹皇坐鎮正陽山,註定難成氣候。

等到那一襲青衫倒掠出一線峰,御劍懸停山門外。

一些個原本想要馳援正陽山的觀禮修士,都趕緊停下腳步,誰敢去觸黴頭?

以至於到最後,竟然唯有許渾獨自一人,顯得極爲孤苦伶仃,御風趕來祖山,落在了劍頂之上。

這讓陶煙波和晏礎稍稍心穩幾分,今天意外不斷,噩耗連連,他孃的總算有了個好消息。

許渾雖然來了,卻難掩神色凝重,因爲他的這個登山舉措,屬於孤注一擲。

清風城與正陽山,兩座寶瓶洲新晉宗門,互爲援手,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何況許渾身上那件瘊子甲,嫡子許斌仙與秋令山陶紫的那樁婚事,再加上幕後袁氏的某些授意,都不允許清風城在此關頭,舉棋不定,做那牆頭草。

竹皇對那陶煙波笑道:“那咱們就先開一場祖師堂議事好了,只需點頭搖頭,就會有個結果。”

竹皇笑道:“陳山主,能否稍等片刻?之後一場問劍,如果勢不可免,正陽山願意領劍。”

山腳那邊,陳平安雙手負後,腳踩那把夜遊之上,鞋底離着長劍猶有一尺有餘的高度,微笑點頭:“可以,給你們至多一炷香的功夫,過時不候。”

隨後竹皇立即飛劍傳信諸峰劍仙,讓所有正陽山祖師堂成員,無論供奉客卿,立即趕來劍頂,諸峰各脈所有嫡傳弟子,則務必齊聚停劍閣。

一線峰山路那幾撥攔阻劉羨陽登山的羣峰劍修,這會兒能醒來的都已經清醒,靠自己爬起不來的,也都被長輩或是同門攙扶起來,方纔得了宗主竹皇的傳令,要麼去劍頂議事,要麼去停劍閣相聚。

一道道劍光流彩起自諸峰間,蛇有蛇路鳥有鳥道,按照祖師堂訂立的御劍規矩,高高低低,循着軌跡,紛紛趕赴祖山,只是劍修們再無平時那種閒適心情,畢竟各自山頭高處的空中,還有一位位不是劍仙就是武學大宗師的俯瞰視線,總覺得稍有不如意,就有劍光直下,或是拳意如虹劈空而至,打得他們摔落在地,只會生死不知。

其中白鷺渡管事韋月山,過雲樓倪月蓉,小心翼翼御風去往一線峰,兩個師兄妹,這輩子還從未如此同門情深。

瓊枝峰那個女子祖師冷綺,更是尷尬無比,那個米裕,劍氣如陣,遮天蔽日,她自覺根本破不開那些霞光劍氣,何況一旦出劍,豈不是等於與米大劍仙問劍?先前飛劍傳信上的內容,已經讓她戰戰兢兢,後來劍仙曹峻又是胡亂三劍,砍得瓊枝峰三處風水寶地的形勝之地,滿目瘡痍,再無半點仙家氣派。

可她本人是祖師堂成員,瓊枝峰嫡傳弟子也需要立即趕往停劍閣,若是滯留山中,像話嗎?

米裕有些猶豫,要不要放走那個婆娘去議事,放了吧,沒面子,不放吧,好像有點不爺們,顯得是在故意刁難女子,所以一時間倍感爲難,只得心聲詢問周首席,虛心請教良策。

姜尚真笑呵呵心聲建議道:“米次席,這有何難,不妨開一道小門,只允許一人通過,不足一人高,山中鶯鶯燕燕,低頭魚貫而出,作飛鳥離枝狀,豈不是難得一見的山水畫卷?”

米裕恍然,不愧是當首席的人,比自己這次席確實強了太多,就按照周肥的法子照做了,那一幕畫卷,確實惹人憐惜。

與此同時,米裕眯起一雙眼眸,查看瓊枝峰與鄰近諸峰的觀禮客人們,看看有無憐花惜玉之輩,面露怒容,爲瓊枝峰仙子們打抱不平,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人了。

陶煙波心中焦急萬分,這位管着一山財庫的秋令山老劍仙,怎麼都沒有料到竹皇會當真舉辦祖師堂議事,而且鐵了心是要在門外議事,成何體統?沒規沒矩,無章無法,丟人現眼至極地舉辦這麼一場議事,竹皇竟敢如此作爲,真是一個什麼臉都可以不要的玩意兒!

陶煙波悲憤欲絕,恨竹皇今天行事的絕情,更恨那些觀禮客人的背信棄義,前來觀禮又離去,今天酒都不喝一杯,山都不登半步,當我們正陽山是個茅廁嗎?!

只是好像需要這位正陽山財神爺記恨之人,實在太多,陶煙波都得挑挑揀揀去大罵不已,可是那個大權在握的巡狩使曹枰,與正陽山下宗是近鄰的山君嶽青,真境宗的仙人境宗主劉老成,陶煙波甚至都不敢在心中破口大罵,只敢腹誹一二。

曹枰此人的觀禮,在很大程度上,原本就等於是大驪鐵騎邊軍的道賀,何況曹枰還有一個上柱國姓氏,要說如今整個寶瓶洲山下,誰最著稱於世?其實不是宋長鏡,不是大驪的皇帝陛下,甚至不是任何一位山巔修士,而是袁、曹兩家祖師,因爲一洲版圖,從帝王將相達官顯貴,到江湖市井再到鄉野村落,家家戶戶的大門上,都掛着這兩位文武門神的彩繪掛像呢。

許多已經脫離大驪藩屬的南方諸國,老百姓依舊是習慣懸掛這兩位的門神畫像。當地朝廷和官府,哪怕有些心思,卻也不敢強令百姓更換爲自家文武廟英靈的門神像。

袁氏在邊軍中扶植起來的中流砥柱,不是袁氏子弟,而是在那場大戰中,憑藉煊赫戰功,升任大驪首位巡狩使的大將軍蘇高山,可惜蘇高山戰死沙場,可是曹枰,卻還活着。

天君祁真和神誥宗,至多是看不慣正陽山,未來不太可能真與正陽山計較什麼。

可那書簡湖真境宗,中嶽山君晉青,則是板上釘釘要與正陽山站在對立面了。

這就意味着正陽山下宗選址舊朱熒境內,會變得極其不順,下絆子,穿小鞋。

相較於陶煙波的心急如焚,一旁的掌律晏礎,臉色陰晴不定,思來想去,憂心之餘,竟是靈光乍現,有幾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天塌下來,個高的先頂上,比如宗主竹皇,師伯夏遠翠,袁供奉。

此外,秋令山與落魄山,關係糟糕至極,今天絕無半點善了的可能性。可自家的水龍峰,與那陳平安和劉羨陽,與落魄山和龍泉劍宗,可是素來無仇無怨的,事已至此,險象環生,最後到底如何收場,還是沒個定數,給人感覺,彷彿宗門覆滅在即,只是不管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落魄山這場問禮,再咄咄逼人,哪怕真要如劉羨陽所說,會拆了劍頂的祖師堂,可總不能當真一一打碎新舊諸峰吧?那麼有無可能,謀劃得當,幫着自家水龍峰,以及與自己親近的數脈山頭,因禍得福?

劉羨陽其實受傷不輕,卻也不重,厚着臉皮,與花木坊一位相貌相對最平常的女修,跟她討要了一塊帕巾,撕下一片裹纏起來,這會兒仰着頭,堵住鼻血。

唯一奇怪之處,是晏礎和陶煙波這兩個元嬰,被自己拽入夢境中,在河畔砍上幾劍後,竟然傷勢遠遠低於預期。

劉羨陽懶得多想,只當是正陽山這兩位老劍仙,確實不是紙糊的元嬰境,還是有點能耐的。

可如果不是陳平安那小子說留着這兩位,還有用處,劉羨陽一個發狠,陶煙波和晏礎就不用登山議事了。

在陳平安下山之前,劉羨陽與他有過一番心聲言語,因爲實在好奇,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能夠讓竹皇如此好說話。

“你給竹皇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願意主動從譜牒上除名那頭老畜生?”

“讓他二選一,在他和袁真頁之間,只能活下一個。竹皇信了。”

“聽你的口氣,好像可以不信?”

“正常人都不信啊,我腦子又沒病,打殺一個正兒八經的宗主?最少渡船曹巡狩那邊,就不會答應此事。”

劉羨陽當時瞥了眼竹皇,就覺得這傢伙如果知道真相,會不會跳腳罵娘。

“哪怕竹皇有九成把握,告訴自己能夠不相信此事,可只要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他就寧肯捨棄掉一位護山供奉。聽上去很沒道理,可其實沒什麼稀奇的,因爲這就是竹皇能夠坐在那個地方跟我聊天的緣由,所以只要他今天坐在這裡,哪怕換一個人跟我聊,就一定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當然,這跟你問劍登山太快,以及諸峰渡船走得太多,其實都有關係。不然只有我在祖師堂裡邊,唾沫四濺,磨破嘴皮子,喝再多茶水都沒用。”

撥雲峰和翩躚峰的兩位峰主老劍仙,都已經趕來劍頂。

劉羨陽對撥雲峰、翩躚峰這些所謂的純粹劍修,其實印象也一般,不壞,也不好。

不壞,是因爲在寶瓶洲戰場上出劍不猶豫。

不好,是因爲身爲劍修,沒去過劍氣長城。

寶瓶洲修士,從原本最窩囊廢的一撥山上仙師,變成了如今浩然天下最有資格挺直腰桿的修道之人,所以諸子百家練氣士、山澤野修,如今很少看得起別洲修士了,不過最佩服北俱蘆洲的劍修,仗劍南遊,敢殺敢打,說死就死,北地第一人白裳,浮萍劍湖的酈採,太徽劍宗的掌律祖師黃童,來自鬼蜮谷白骨劍仙蒲禳……哪個不是劍光縱橫千里河山、能讓夜幕亮如白晝的劍仙?

但是偏居一隅的寶瓶洲修士,其實不太在意一件事,因爲他們最佩服的北俱蘆洲,尤其是那些劍修,個個跋扈,天王老子都不怕,與誰都敢出劍,唯獨只佩服一地,那一處,名爲劍氣長城。

而以一地劍修抵擋一座天下萬年的劍氣長城,哪怕是對某人觀感不好的那撮劍修,都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這個某人,幸好是自己人。

而這個人,就是那個與劉羨陽一起問劍正陽山的朋友。

劉羨陽啃着瓜果。

司徒文英,你其實可以晚走一步多看幾眼的。

劉羨陽伸手捻動堵住鼻子的帕巾,再擡起手,使勁揮了揮,與遠處一位上五境修士笑呵呵打招呼道:“清風城許城主,咱倆好像是第一次見面,你好啊,我叫劉羨陽,跟你媳婦兒子都很熟的。關於那件我家祖傳的瘊子甲,陳平安已經跟你說了吧,許城主放一百個心,那就是我的意思,既然是一樁買賣,哪怕價格不是太公道,可到底還是買賣,我當年就認,今兒也認。”

許渾轉頭看向這個看不出傷勢輕重的年輕劍仙,一言不發,與劉羨陽沒什麼可聊的。

劉羨陽見他裝聾作啞,怎的,大家都是玉璞境修士,你就因爲不是劍修,就可以瞧不起人啊?

劉羨陽氣不打一處來,嘖嘖道:“是陳平安忘記提醒你,讓你今天最好別登山,還是你覺得劍頂這邊,我已經無力再遞劍了?”

剎那之間,一條長河之畔,許渾瞬間披掛上瘊子甲,運轉本命術法,如一尊神靈矗立大地之上,只是轉瞬間,許渾就驚駭發現,山河變幻,自己置身於一處不知名戰場,仰頭望去,四周皆是雙足就已高如山嶽的金甲神靈,踩踏大地,每一步都有山脈如土堆被肆意開山,這些遠古神靈好似正在結陣衝殺,使得許渾顯得無比渺小,光是躲避那些腳步,許渾就需要心絃緊繃,駕馭身形不斷飛掠,期間被一尊巍峨神靈一腳掃中身軀,躲避不及的許渾發現自己依舊站在原地,但是魂魄就像被牽扯而出、拖拽而走,那種驚人的撕裂感,讓身披瘊子甲的許渾有那絞心之痛,呼吸困難,這位以殺力巨大著稱一洲的兵家修士,只得施展一個不得已爲之的遁地術,之後每一次神靈踩踏引發的大地震顫,就是一陣神魂飄搖,如同置身於熔爐烹煮煉化……

許渾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竭力運轉神通,觀察那個劉羨陽的動靜,而對方也根本沒有刻意隱藏蹤跡,只見那大地之上,劉羨陽竟是能夠腳尖輕點,隨意踩在一尊尊過境神靈的肩頭,甚至是頭頂,年輕劍仙始終帶着笑意,就那麼彷彿居高臨下,俯瞰人間,看着一個不得不隱匿於大地之中的許渾。

劉羨陽笑道:“白瞎了咱們老劉家的這件瘊子甲,換成我穿戴在身,最少能夠多遠遊個千年光陰。”

許渾剛要言語。

劉羨陽就已經打了個響指,如同整條光陰長河隨之凝滯不前,一尊尊金甲神靈或雙足踩踏大地,或單腳觸底,一腳高懸擡起,大地之上,有那大妖屍骸,只是鮮血流淌,就如洶洶江河滾走,有那神靈的兵器崩碎散落,處處金光綿延千百里……在這幅天地異象的靜止畫卷當中,劉羨陽身形飄落在地,輕輕跺腳,說道:“許渾,咱倆做筆買賣如何,就按照你們清風城的規矩走,沒意見吧?”

許渾知道這個小兔崽子在說什麼,是要自己交出身上這副已經大煉爲本命物的瘊子甲!

劉羨陽微笑道:“有意見也可以,我身邊可沒有什麼搬山大聖幫忙護陣,只好帶你多走幾處戰場遺址,都是老朋友了,謝就不用了,劉大爺爲人做事,腦闊兒貼兩字,厚道。”

本來已經兩清的一筆陳年舊賬,結果你許渾非要登山,當我劉羨陽眼瞎,當真瞧不見那件瘊子甲?!就沒你這麼欺負人的山巔老神仙。

劉羨陽不由分說,帶着許渾走過一處又一處的遠古戰場,逆流而上,越走越遠,然後清風城城主,見到了一尊本該早已隕落的神靈,位列十二高位之一。

那尊神靈高懸天外,只是因爲神靈實在太過龐大,以至於許渾擡頭一眼,就能夠看見對方全貌,一雙神性粹然的金色眼眸,法相森嚴,金光照耀,身形大如星辰懸空。

那位神靈只是微微挪動頭顱,大道氣象便如星斗轉移,它微微皺眉,好像瞧見了一隻膽敢在光陰長河中肆意亂竄的螻蟻。

只是被那份大道氣息遠遠壓制,許渾就已經瞬間七竅流血,身軀神魂出現了無數條細微撕裂痕跡,許渾再顧不得什麼,高聲喊道:“劉羨陽,救我!”

劉羨陽盤腿而坐在天幕處,搖頭道:“可你身邊也沒有陳平安這樣的朋友啊,誰來救你?”

許渾幾近道心崩潰,哪怕讓他面對一位仙人境修士,都不至於讓他如此絕望,扯開嗓子喊道:“劉羨陽,還你瘊子甲!”

不曾想劉羨陽扯了扯嘴角,“既然已經賣給你了,我就沒打算買回來啊。”

劉羨陽單手托腮,就那麼遙遙看着一尊職掌雷部諸司的高位神靈,將那許渾連體魄帶神魂,一併五雷轟頂。

當然許渾承受的這份傷勢,就像需要跨越玄之又玄的萬年光陰流水,大打折扣了,興許十不存一?反正劉羨陽自己夢遊遠古,步步爲營,足夠小心,迄今爲止,還沒真正領教過任何一位高位神靈的殺力,最爲兇險的一次,是被更高位的神靈,只是隨便瞥了一眼,然後劉大爺就被迫摔出了夢境,乖乖躺在牀上好幾個月。

那個肩挑日月的老夫子陳淳安,曾經在崖畔閒聊,與當時還沒認出他身份的劉羨陽,笑言一句,大概那條光陰長河,就好似一個打了無數個死結的繩結,有無數的螞蟻,就在上邊行走,生生死死,流轉不定,可能所謂的純粹自由,就是有誰可以離開那條繩子?

劍頂那邊,幾位老劍仙都察覺到了異樣,然後清風城許渾整個人就像鮮血如花綻放開來,身形踉蹌,一個向後仰去,摔落在地,然後艱難起身,看了一眼依舊氣定神閒坐在案几後邊的劉羨陽,身形搖搖晃晃,許渾竟是直接御風離開了劍頂。

夏遠翠再不敢裝睡,趁着所有注意力都在那許渾身上,老劍仙一個鯉魚打挺,飄然落地,站在了晏礎身後。

晏掌律立即橫移兩步,再後退一步,與夏師伯並肩而立。

劉羨陽自言自語道:“我還是厚道。”

發現一大撥視線往自己而來,劉羨陽拍桌子怒道:“看什麼看,劍頂路不平,許城主是自己摔倒在地,你們一個個的,不一樣只會看戲,就唯獨怪我去不攙扶啊?”

劉羨陽伸手捂住臉鼻子,又趕緊仰起頭,重新扯開帕巾兩片,分別堵住鼻血,然後埋頭吃瓜,繼續斜眼看熱鬧。

那天晚上,劉羨陽與朋友各自躺在藤椅上,身旁那個傢伙,雙手籠袖疊放腹部,說咱們倆問劍,最多砍幾個人,沒有太大意思,讓正陽山那些劍仙們,反目成仇,相互問劍,在人心上砍得血肉模糊,可能更有意思些。

你放心,到時候心頭挨劍最多的,肯定是那頭老畜生。

袁真頁,爲正陽山擔任護山供奉千年光陰,兢兢業業,功勞苦勞皆是首屈一指的大,搬山徙嶽遷峰,護山千年,曾經打退明處暗處的強敵一撥又一撥,私底下還要做那些髒活累活,最後,衆目睽睽之下,在原本屬於它風光無限好的一場慶典之上,落個衆叛親離的田地。

當時,劉羨陽側過身,好奇詢問,你就這麼恨袁真頁?

其實照理說,陳平安雖然確實記仇,但不至於非要這麼滴水不漏,算計一頭才玉璞境的護身供奉。

陳平安沉默片刻,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笑容燦爛,給了劉羨陽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確實是陳平安會說的話,會做的事。

“它當年差點打死你啊,所以我從學拳第一天起,就開始記仇了,老子一定要讓那頭畜生身心俱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清風城許氏家主,一位攻伐兼備的堂堂玉璞境兵家修士,竟然又被那劉羨陽好像看一眼,就給打傷了,英雄意氣,慷慨赴會,帶着傷勢,黯然離場。

故而正陽山內外,就有個不約而同的想法。

誰評的寶瓶洲年輕十人和候補十人,眼睛呢?爲何沒有劉羨陽這麼一號人物?!

而那個罪魁禍首的“眼瞎之人”,茱萸峰的“田婉”,這會兒正在水龍峰一處宅子裡邊,腳踩長凳,正在啃那剩下半盤的酒潑蟹,一旁站着的,是個快要瘋了的龍門境修士,作爲掌律老祖師晏礎的得意門生,管着一山諜報的重要角色,打破腦袋都想不明白,這個女子祖師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是稱呼自己“天才兄”的,又是誇讚自己“天縱奇才,千年不遇”的,然後又開始說些沒頭沒腦的糊塗話,說劉兄你未能登評,怨不得曾經的我啊,沒事,回頭見着了劉大哥,我就自己摔自己十七八個大嘴巴子,作爲賠罪。

劉羨陽未能入選年輕十人,看似是吃了歲數大的虧,其實是田婉這個婆姨有意爲之,入選之人,年紀最大四十歲,當年劉羨陽剛好四十一歲。

師兄鄒子,在幕後評選數座天下的年輕十人和候補十人。

師妹田婉就依葫蘆畫瓢,故意選擇劉羨陽到了四十一歲的時候,才爲正陽山精心挑選出了那兩份居心叵測的榜單。

那個管着正陽山情報的修士顫聲問道:“田祖師今天來這邊,是有事要與晚輩商量嗎?”

以前他對這個田婉,一向是直呼其名的,但是今天的田婉,跟個瘋婆子差不多,他心慌。

田婉斜瞥他一眼,嗓音還是那個嗓音,只是她從眼神到臉色,卻絕對不正常,“天才兄,都不稀罕與我同桌飲酒吃蟹?怎麼,瞧不起人?信不信我衣衫不整地跑出門去,扯開嗓子說你垂涎美色,酒後亂性,非禮我?”

那個龍門境修士只得戰戰兢兢坐下,破天荒爲田婉倒了一杯酒,小心翼翼提醒道:“田祖師,宗主有令,咱們得去一線峰了。”

只見那田婉驀然翹起蘭花指,媚眼如絲,“急什麼,喝了酒再走不遲。”

可把他噁心壞了。

一線峰山門口那邊,那個說願意多等一炷香功夫的青衫劍仙,環顧四周,微笑道:“規矩之內,各憑喜好行事。”

米裕瞥了眼腳下的瓊枝峰,留在山中的女子,都有人仰頭望向自己,一雙眼眸好似秋水潤澤了。

把米裕給氣得不輕,一個個的,真當老子是不挑食的老光棍了?也不打聽打聽,家鄉那邊,老子之所以混得名聲那麼差,最少半數,是那幫老少光棍們的嫉妒使然。

老劍修於樾聞言大喜,摩拳擦掌。

柳玉離開瓊枝峰後,她沒有跟隨師父直接去往祖山停劍閣,而是一個急急墜落,落在了一線峰山門口,去攙扶起氣息孱弱悠悠醒來的庾檁,她滿頭汗水,顫聲問道:“陳山主,我們能走嗎?”

陳平安點點頭,笑道:“當然。”

庾檁和柳玉,其實跟這場問劍沒什麼關係。兩人只不過是被竹皇這些老劍仙拋出來,故意噁心劉羨陽和龍泉劍宗。

不過柳玉心性不壞,可眼前這個庾檁,就算了,確實與正陽山十分投緣,一早就該在此修行。

陳平安以心聲與這位雨腳峰的年輕峰主說道:“裝樣子都裝不像,難怪會被趕出龍泉劍宗,以後在這正陽山,再接再厲,有樣學樣,爭取先練出個元嬰境,學陶財神晏掌律這般出劍,再練出個玉璞,就又可以學夏老祖師了。”

庾檁嘴脣顫抖,臉色鐵青。

在今天之前,他哪怕在龍泉劍宗那邊受了一份奇恥大辱,可到了正陽山之後,他依舊是一等一的天之驕子,甚至都躋身金丹,成爲一位四十歲的年輕劍仙,已經開山雨腳峰,能夠收取嫡傳弟子,雨腳峰一脈劍修,從此開枝散葉,充滿了憧憬,遲早有一天,他會問劍龍泉劍宗,問劍神秀山!

陳平安轉頭笑道:“還不走?走的時候,記得演戲演到底,不然活蹦亂跳的,明明有力氣問劍卻不敢問劍,以後名聲不得爛大街?只會連這麼個正陽山都要混不下去。”

對於不用摻和其中的寶瓶洲各路修士而言,今天簡直就是遠遠看個熱鬧,就都看飽了,差點沒被撐死。

先有風雷園園主黃河,在白鷺渡現身,遙遙遞出一劍,劍光分散,同時落劍諸峰,就像爲外人觀禮正陽山,揭開序幕,替今天的典禮,開了個好頭。

原本有此一幕山水畫卷,就已經不虛此行,哪怕是去不了一線峰落座喝酒的山澤野修,不算白跑一趟正陽山地界了。

宴席上仙家酒釀是酒,市井酒水一樣是酒,不一樣的價格,一個喝神仙錢,一個同樣可以喝夠熱鬧。

再有龍泉劍宗嫡傳劍修劉羨陽,現身祖山山門口,一場場問劍,意外迭出,讓旁人只覺得目不暇接,心中倍感過癮,瓊枝峰柳玉,雨腳峰庾檁,滿月峰女子鬼物,各自領劍,結果都未能攔下劉羨陽的登山腳步,非但如此,撥雲峰和翩躚峰的兩座劍陣,面對劉羨陽的問劍,竟是紙糊一般,不堪一擊,之後秋令山和水龍峰兩撥劍修,更是死傷慘重,跌境的跌境,斷劍的短劍,還有一具龍門境劍修的屍體,更是被劉羨陽直接拋屍身後山腳。

而且誰都沒有料到,這位之前在寶瓶洲籍籍無名的年輕劍仙,不但成功登山,無人能夠攔下,並且連負責把守停劍閣的三位老劍仙,都未能攔下劉羨陽的登頂,甚至連夏遠翠這位德高望重的滿月峰老劍仙,與庾檁淪落同樣境地,竟是被劉羨陽拽去了劍頂。

在這期間,就像與這些問劍,遙相呼應,一條條仙家渡船,一位位山巔修士,或光明正大,或悄無聲息,陸續離開正陽山地界。

天底下有這樣的觀禮嗎?

一位位純粹武夫、劍仙,御風懸停在高空,分別腳踩諸峰。

這不明擺着是要搬山一場嗎?落魄山今天所搬之山,就是正陽山。

至於那個作爲落魄山主人的青衫劍仙,現身山門口那邊,到底會如何問劍?

無法想象。

有劉羨陽一場場問劍在前,諸峰看客們,多少覺得很難再有更大的意外了。

在柳玉和庾檁離去後。

陳平安仰頭望向劍頂那邊,與那場祖師堂議事,善解人意地出聲提醒道:“一炷香過半了。”

言語之際。

劍頂上空,出現了一粒精粹至極的劍光。

連魏晉都擡頭望去,聚精會神,瞧着那粒劍光,好像覺得頗爲意外。

只見最初那一粒芥子大小的劍光,瞬間拉伸出條條氣勢如虹的璀璨劍光,皆筆直一線,朝四面八方各自迅猛蔓延而走。

然後一道道劍光同時懸停止步,總計十條雪白直線,依稀可見,凝滯處,凝聚出甲、乙、丙……壬、癸,總計十個劍氣凝聚而成的蠅頭小楷,金光熠熠,璀璨奪目。

十個劍意濃郁的金色文字,開始緩緩旋轉,十條劍光長線,隨之轉動,在正陽山一線峰之上,投下一道道纖細陰影。

之後是第二次劍光往四周迸射,這次是那十二地支的劍道演化,又細分出十二條劍光軌跡,各有文字,駕馭那些比起天干稍短數丈距離的劍光長線,開始有序旋轉,這使得一線峰之上,多出了十二道可以忽略不計、卻極其驚心動魄的“涼蔭”。

緊隨其後,圓心處的那粒劍光,又分出二十四條劍光直線向外綻放開來,而劍光頂端處,有二十四節氣的金色文字驀然懸停,而且相較於天干地支的純粹直線,當這些文字現身之後,有那彷彿達到天人感應之境的劍道,顯化出一年四季中的二十四種不同節氣景象。

在那之後,猶有二十八條劍光扯起,猶如二十八星宿,列星旋轉在天,最終形成一條圓形星河。

之後是三十六座山峰,顯化而生,如海市蜃樓,矗立在天空一道道劍光分割出來的版圖中。

然後是六十甲子年表,如同一個古怪的賬房先生,在爲天地間悠悠歲月排列年份。

猶有七十二條劍光,彷彿是從三洲摹拓而來的江河,再被仙人以大神通,將一條條蜿蜒大水給強行拉直。

在那之後,是一百零八條最短直線劍光,最終通過頂端好似一百零八顆寶珠的金色文字,再次銜接爲圓。

一圈圈劍光,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劍氣重霄,遮天蔽日,劍意浩然,井然有序。

一人問劍,列陣在天。

以至於整座正陽山祖山,劍頂和停劍閣所有修士,都被籠罩在劍光陰影中。

要說自創拳招一事,比起那場功德林問拳,那個自稱新拳“不到三十”的曹慈,陳平安是有點遜色。

可老子是劍修啊,你曹慈有本事自創個劍招試試看?

陳平安想了想,好像這也太不要臉了,不能拉着好友曹慈這麼做比較。

突然橫移一步,一襲青衫飄然落地,陳平安擡起手臂,雙指併攏,輕輕碰了碰髮髻間的白玉簪子。

劍頂那邊,其實已經開始議事,所議論之事,很簡單,各自表態,點頭,表示答應剔除袁真頁在正陽山金玉譜牒上邊的名字,搖頭,表示拒絕。

但是有些老祖師們,猶猶豫豫的,很不爽利。

陳平安後退一步,伸手握住夜遊的劍柄。

是事後才知道,齊先生當年曾經與那頭搬山猿說過,如果在年輕時,離開驪珠洞天,就會一腳踩踏正陽山。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身形微微佝僂,如此一來,反而輕鬆太多了,喃喃道:“那就走一個?”

手持夜遊,一劍橫掃,劍光綻放,一線橫切正陽山的山腳,直接斬斷正陽山一座祖山的山根。

不但如此,陳平安右手持劍,劍尖直指山門,左手一敲劍柄。

整座一線峰,被一挑而起,高出地面數丈!

隨後天空那座劍陣,稍稍縮小規模,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然墜地,瞬間打爛整座劍頂祖師堂,塵土飛揚,驚世駭俗。

你們繼續議事就是了。

我先開峰,再挑山,拆掉祖師堂。

(本章完)

1015.第1015章 青萍劍宗699.第699章 境界於我無意思388.第388章 紙鳶起飛鳥散294.第294章 鷹不飛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665.第665章 兩破境85.第85章 大考落幕336.第336章 廟堂與山野的對峙742.第742章 淡淡風溶溶月(一)1144.第1144章 目擊而道存920.第920章 不浩然1160.第1160章 各自修行297.第297章 作別1242.第1242章 金榜題名635.第635章 修行路上585.第585章 壓下一條線(一)867.第867章 天下小心火燭1129.第1129章 他們圍坐篝火151.第151章 少年有劍砍山嶽586.第586章 壓下一條線(二)341.第341章 下筆有神743.第743章 淡淡風溶溶月(二)925.第925章 爲何問拳1003.第1003章 動我心絃者878.第878章 選址1105.第1105章 後生可畏608.第608章 思悠悠409.第409章 劍術693.第693章 喝盡人間腌臢事175.第175章 敕令1014.第1014章 下宗1059.第1059章 吾爲東道主(五)827.第827章 十四境265.第265章 大道之上146.第146章 靠山和幫手324.第324章 人間燈火點點147.第147章 請破陣357.第357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387.第387章 又一年春1071.第1071章 高處727.第727章 夏日炎炎,風雪路遠(二)25.第25章 離別582.第582章 有些遇見615.第615章 天下大勢518.第518章 水落石出的書簡湖(中)1263.第1263章 故事是一把雙刃劍1112.第1112章 須臾少年,帶酒衝山481.第481章 心止如水375.第375章 他鄉遇故知883.第883章 遞劍接劍與問劍1055.第1055章 吾爲東道主(上)515.第515章 報道先生歸也(中)1194.第1194章 朵朵青雲玉清宮582.第582章 有些遇見944.第944章 兵解正陽山1244.第1244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中)81.第81章 國師907.第907章 邀請146.第146章 靠山和幫手208.第208章 去也511.第511章 吾心安處打個盹兒(下)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548.第548章 江清月近人(下)80.第80章 出山503.第503章 先生的劍在何方(中)763.第763章 隨便破境565.第565章 西山老狐亂嫁女1133.第1133章 年少曾學登山法98.第98章 山神作祟704.第704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260.第260章 練拳百萬1100.第1100章 煉劍即遠遊1071.第1071章 高處657.第657章 登門做客吃頓拳425.第425章 貴客?132.第132章 學生崔瀺1207.第1207章 下了場大雪847.第847章 一洲涸澤而漁880.第880章 劍修如雲771.第771章 學塾那邊586.第586章 壓下一條線(二)1097.第1097章 太平年871.第871章 秉燭夜遊564.第564章 出拳與劍311.第311章 刺殺807.第807章 江湖見面道辛苦(二)777.第777章 去而復還340.第340章 怪人怪夢632.第632章 天上紙鳶有分別(一)549.第549章 人心中須有日月1074.第1074章 將來之事940.第940章 大魚如龍1203.第1203章 山中一幅畫960.第960章 火神求火698.第698章 寧姚出劍會如何138.第138章 拔河882.第882章 夜行162.第162章 被大隋欺負的孩子們60.第60章 有鬼265.第265章 大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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