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董德昌如是說,董子韻又高興起來了,得意洋洋地看了于飛一眼,彷彿是自己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現在她是巴不得看到于飛吃癟上當。
董德昌一邊說,一邊拿出手套戴上。雖然覺得這幅畫是老物件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是他還是很小心。像于飛這樣大大咧咧的用手拿着古畫的人可不多,畢竟手汗對於字畫藏品的損害是很大的。宣紙太過脆弱,講究一點的不僅要帶手套,甚至在說話的時候還要用手擋住嘴,以免吐沫飛濺到古畫上,而且拍照的時候還不能開閃光燈,因爲紫外線也會傷害古畫。這也是爲什麼大多數的博物館禁止拍照的原因。
董德昌打開古畫,看到右上角的“王維寫濟南伏生”七個字的時候,眉頭皺的更緊了,他轉頭問于飛說道:“這幅畫你花了多少錢?”
“二百塊。”答話的是董子韻,她興高采烈地將如何看到于飛要花二百塊錢買舊書,自己又如何好心去勸,而於飛又如何一意孤行的,態度又是如何蠻橫無理的過程嘰嘰喳喳的說了一遍。末了還說:“我還說呢你爲什麼要花兩百塊錢去買那本舊書呢,你應該是發現了舊書中的夾層了吧?哈哈,難道你不知道這些都是攤主的釣魚伎倆嗎?”
所謂釣魚,就是用各種手段吸引、誘惑買家購買的手段,在古玩買賣中尤爲常見。這種故意露出“破綻”讓買家“無意間”發現,從而產生撿漏心理的做法便是其中比較常見的一種。
相傳有一個人賣貓崽,卻用一個鈞窯水洗當貓食盆。有人認出了鈞瓷,便假意買了所有的貓崽,然後藉口小貓吃食認盆向攤主討要貓食盆,不料攤主卻連連搖頭說:“這個貓食盆可不能給你,靠着它我已經賣掉了五十多隻貓崽了。”
這就是一種典型的釣魚手法。
“要是二百塊的話,那也不算虧。”董德昌說:“于飛啊,既然你買的不貴,那我就直說了,這幅畫不真。”
聽到這幅畫不真,董子韻差一點就拍手叫好了,雖然當即忍住,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怎麼忍也忍不住,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要是于飛此時能幹嚎上兩聲就更完美了。
但是讓董子韻微微感到有些掃興的是,于飛臉上一點沮喪的表情都沒有。
反而是文軒看似好心好意的對於飛說:“于飛呀,收藏這一行最怕的就是似懂非懂,有一些理論知識,卻缺少實踐,看什麼東西都像真的。偏偏還抱着撿漏的心理,往往都是要出手交學費的。”文軒的這句話說的雖然在理,卻顯得很託大,他和于飛的年齡差不多,而且又在董德昌的面前,實在輪不到他來說這翻話,而且用的又是教誨的語氣。
其實文軒在大部分時候還是很穩重的,不然董德昌也不會喜歡他。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于飛,文軒的心裡平衡就被打破了,也許是嫉妒于飛撿了個千萬元的大漏,也許是看不得董德昌對待于飛的態度,存了幾分爭寵的心。
文軒的話雖然顯得有些刺耳,但是于飛依然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
董德昌對文軒這種態度很不喜歡,但是人前也不便責罵,於是淡淡地說了聲:“文軒呀,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只一句話便把文軒說的滿臉通紅,董德昌平時是很注意提點這個學生的,特別是鑑定古玩的時候,一般都會讓他一同鑑賞,並細細爲他講解如何分辨真僞,如何斷代。但是今天竟然直接以“這裡沒有你的事”的藉口將他趕出去,什麼叫“這裡沒有你的事?”沒看到妞妞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還呆在旁邊嗎?這裡又有她什麼事?難道自己連小女孩都不如?
爲了不讓文軒太過尷尬,于飛問:“董叔如何一眼就辨出這張畫不真呢?”
“要說一眼辨出真僞,老頭子自問還沒有那個本事,不過這幅畫的真跡藏在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中。”董德昌嘆息說。中國的古玩珍品大多卻藏在國外的博物館中,這說起來不能不讓人唏噓。單是八國聯軍就從圓明園中搶走了至少一百萬件價值連城的國寶級文物,二戰時期日本又從中國搜刮了一大批的國寶,王維的《伏生授經圖》便是那個時候流落到日本的。
董德昌仔細地看了看手中的畫說:“我以前在寧都博物館工作的時候曾經去日本交流,便有幸看到過王維的真跡。不過,這幅畫雖然不是真品,但是就筆法來說絲毫不遜色,甚至可以以假亂真!絕對稱得上是高仿,有可能是出自大師之手。”要知道很多中國古代的名畫都有很多仿品,像張大千就是摩臨名畫出名的,一些作品就藝術價值來說甚至不低於原作。
突然,董德昌驚噫了一聲,說:“把我的放大鏡拿來。”
因爲文軒被他趕了出去,所以董子韻起身去將董德昌鑑定用的放大鏡拿了過來。
董德昌接過放大鏡幾乎是一寸一寸的看着面前的畫,一邊看一邊讚歎:“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爸,到底什麼了不起呀?”董子韻是個急性子,早已經憋的不耐煩了。
“這幅畫不僅和真品極爲相似,就連宋高宗的題字,包括鈐印都一般無二。”伏生授經圖上的鈐印比較多,像“宣和中秘”印還有黃伯林、樑清標、孫退谷等人的印竟然都和真品一般無二,可見仿造的人絕對動了一番心思。
良久,董德昌才放下放大鏡,緊閉雙眼,似乎遇到了什麼事難以決斷。
“爸——”董子韻剛出聲,便被董德昌揮手打斷了。董子韻對父親還是有一點怵的,雖然很好奇,也只能閉嘴不言。
又過了一會,董德昌才睜開眼睛,字斟句酌地說道:“我現在懷疑,大阪市立博物館中的那幅《伏生授經圖》纔是仿品,這一幅纔是真跡!”
“啊?!”董子韻驚訝出聲,她雖然未入行,但是耳濡目染還是瞭解一些規矩的。凡是能夠進入博物館展出的作品大多都是經過專家鑑定、認證的。特別是這幅伏生授經圖,董德昌都親自去日本看過,確定爲真跡無疑,回來之後,董德昌還因此而鬱悶的喝得大醉。
現在父親竟然懷疑那幅作品是後人臨摹,這不是變相承認自己之前走眼了嗎?
董德昌緩緩地說:“要說這幅畫和大阪市立博物館中的那幅一般無二倒也不準確,因爲這裡存在兩處極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