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服了?”閃爍寒芒的長槍抵在咽喉,黃袍女子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單膝跪地的青年,氣焰高揚若主宰衆生的女王,生死受主的青年眼皮低垂,似歷數着地面的滴血,隨着金色槍刃又一次爍起,終究吐出四字:“願賭服輸。”
秦月笑了,如二八少女般甜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倒是君子,不過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奴隸,東陰國可不興君子那套——你最好儘快認清身份,雖說本尉不好殺俘,可若有奴隸犯禁,向來不會有好下場。”
見凌青雲默然,她也毫不在意,只是翻手取出一暗綠丹丸託在掌上,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道:“吞下!”
“封靈丹?”看着這色呈暗綠,漂出淡香的丹丸,凌青雲的神色終於產生了變化,他自然明白這是足以鎮封真氣,令一名武者半廢的可怕丹藥,若在平時他當然不可能食此毒物,但如今淪爲魚肉的他豈有選擇的權利?不做猶豫接過丹丸服下,如冰糕般味道在口中釋放,比想象中甘甜得多,彷彿一陣清涼的溪流在血液中流淌開來。
第一印象是因這清涼而愜意,可當自身的真氣隨着溪流淌過如冰雪般消融,宛若整個身體化作空殼的恐怖直令身體動彈不得,對一名修士來說失去力量無疑是堪比死亡的災難。
“吞服封靈丹者輕則脫力數日,重則身死道消,這位秦太尉真瞧得起我,用的是鎮壓靈華後期的劑量。”感受到力量消退的凌青雲不禁苦笑,而在他人看來這位先前威風凜凜俘虜赤月公主的青年卻陷入了比受創時更甚的一蹶不振,凌厲劍勢蕩然無存令東陰女騎咬牙叫好,商隊衆人則是黯然。
“收押俘虜及罪人赤月回京發落。”取得絕對勝利的秦月傲然吩咐,一股凌然在上的威嚴令三百騎兵下意識便執行起他的命令,即便這位太尉大人的命令是將她們的主人逮捕。
就連悍然截殺商旅的赤月公主本人也失魂落魄地沒有反抗,任憑自家親信爲自己戴上鐐銬,好似從未想到自己“忠心爲國”的行爲竟會招致如此下場,儘管,在她出徵前已有謀士死諫。
究竟是這位太尉的威嚴太不容冒犯,還是這個國度律法森嚴至此?雖身陷囹圄凌青雲仍不禁思考,卻有一聲怒吼將他驚醒——“我齊雷武就是死,也絕不會做你們這些妖女的奴隸!”
怒吼的是先前最激烈反抗的風流男子,還有數名剛烈的商隊成員,他們持刀怒吼,東陰女騎一時卻近身不得,要殺當然容易,萬箭齊發便是石魄強者也得滿身窟窿,可這些人已經預定爲她們的俘虜,相當於財產,若是毀損且不說自己可惜秦太尉那一關就過不去。
“魏公子,你該遵守賭約吧。”見狀秦月淡淡開口,凌青雲不言,轉身望向這一路的同行者,從弱冠少年到皓首老者,此時的神情或默然慘淡,或屈辱不甘,或義憤填膺,不過百人似將人間百態演繹,令他也不禁心緒起伏。
但他依舊壓下那波瀾澎湃,沉聲開口:“我知道諸位不甘爲奴,但請聽我一勸,人活在世方有希望,請諸位忍這一時之辱,我向諸位擔保,定以全力帶諸位脫離苦海!”
聽到這鏗鏘話語周圍兵將卻不禁冷笑,你都淪爲囚奴自身難保,還揚言救人?真是癡人說夢!
聽到這番話衆人也都是苦笑,他們確實見識到凌青雲的實力,可如今連凌青雲本人都受俘並服下封靈丹,他們怎會相信凌青雲有能力衝破這一難關?
可事已至此,他們原先的鬥志與拼死之心也已燃盡,人就是如此,破釜沉舟時可慷慨悲壯而不惜身命,但若有了希望,一股亡命之勢便散,此時又有凌青雲的話語作爲臺階,東陰國太尉威嚴在上,他們自然不願繼續拼命,哪怕受辱淪爲奴隸,總好過在這世外島嶼丟了性命。
只是總有不同常人者,一股烈氣涌滿胸腔不能散,此時昂首,去意決然。
“抱歉魏公子,我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但我只是一個粗人,屈伸不得,只能一死!”說完這話,名爲齊雷武的男子毅然橫刀,奪血於頸,自了斷。
“老齊!”有人悲怒而號,同樣橫刀亦隨他而去,卻被找到破綻的東陰女騎奪械擊暈,連選擇死亡的權利都被剝奪,衆人見狀不禁黯然,齊姓男子風流豁達,平日話不留情卻很有人緣,而今他捍衛尊嚴而去他們卻在此苟活。
“我相信魏公子。”在這時,卻有蒼老而堅定的聲音響起,來自這商隊的首領,他看着凌青雲,誠懇而期盼,這令衆人不解,凌青雲卻堅定點頭。
在這一刻,一切話語都是虛言,但他終會證明。
“看來魏公子的威望也不足以取信。”秦月搖了搖頭,似是很勉強地接受了奴隸有缺的結果,便吩咐將人一一押送,打掃戰場,班師回程。
地位從旅人淪落爲俘虜奴隸,凌青雲自是戴上枷鎖鐐銬,這還是這輩子第一遭,從押送女騎的惡言恐嚇中他不難猜出接下來自己還將戴上真正“合適”的鐐銬,以替代封靈丹真正剝奪他的反抗能力,在這種氛圍下,前路,顯得慘淡而黑暗。
經過相較島嶼另一側國度沒有太大區別的土壤,只是地位儼然從天上掉到地下,不光在途經的城鎮村落見到男人充當勞力任憑女主人使喚喝罵,稍有怠慢即遭鞭撻毒打,連自己也淪爲被指點輕視,好似籠中猴的取樂對象,這種待遇或許在某些人眼中已是習慣,可對自幼便養尊處優,更是成爲天之驕子受人敬仰的青年來說,分明是將他一切尊榮驕傲否認摧毀的殘酷。
“前幾天倒是神氣,還妄想逃出生天?現在看來倒是安分了點,你這傢伙明白奴隸的本分了吧?還不走快點,你這奴男!”怒叱伴着鞭打齊至,凌青雲只是一聲不吭地忍受着,他也能猜到押送者如此嚴苛的原因不只是傳統,更有報復的意味在內,對這些即將失去自家主子前途未卜的女騎來說曾將赤月公主俘虜的凌青雲無疑是最佳的發泄對象,身爲軍人的她們“督促”奴隸本就名正言順,無需什麼理由。
東方半島的夏來得比大陸更早,班師之途不得不在剋扣食水的情況下頂烈日前行,卻又涉過河流,女騎皆乘於馬上,衆俘虜包括花甲老者在內皆需徒步涉過,河中有怪魚吸血,伴着抽噬骨髓的劇痛留下難以癒合的旋狀傷口,更有人被襲至下體,痛到暈厥,越過河流,俘虜們舉步維艱,更招來催促鞭打,體膚無不猙獰模糊,就連凌青雲的金身玉體也在沒有真氣保護下被狼毛鞭打得皮開肉綻,一道紅痕落在面頰,難愈。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痛苦與屈辱中,凌青雲只是默唸着明哲之言,承受着押兵尤甚的折磨折辱,走過奴隸之國爲馴化準備的漫漫長路,這條路的終點,東陰國都終於出現在眼前。
半島國都稱不上華麗,但也有作爲京城的威嚴大氣,一路跋扈的東陰女騎進城後卻失了威風,在一種逼視下難以擡頭,其因可知——她們都是由赤月公主統領,屠戮商旅爲東陰國招禍的罪軍,即便“擒獲主人”戴罪立功稍微彌補過失,卻不可能真正洗刷她們的罪過,進城沒多久便有一支鑲金銀甲的騎兵呼嘯而來,接管送入囚車,面如縞素的赤月公主,而原屬於這名公主的部署則黯然退走。
而凌青雲,則作爲太尉秦月的戰利品,被押送至太尉府。
當凌青雲越過簡樸的大門而來到更簡樸的內庭,他對那名將自己擊敗的女子再度改觀,只是沒給他更多留意院落的機會,身材窈窕卻氣質陰冷的四名女子便不由分說地將刑具套上他的身體,只壓得脖頸欲折的千斤重量都是其次,那扎入血肉並帶來瘙癢難耐的棘刺乃至將渾身力量進一步剝奪的可怕能量充分說明了這套刑具的可怕。
“這是靈華強者也能鎮壓的囚神鎖,你就好好享受吧!”被看守押入陰森地牢,凌青雲面壁獨坐,但他並沒有平靜與自省的時間。
“這便是那劫持赤月的奴男?看起來不過是跳樑小醜,恐怕是耍了詭計才暗算赤月,不過這等伎倆怎能撼動太尉神威,敢在太尉面前放肆正是他自尋死路!”
擊敗赤月公主的戰績令他出了名,朝中大臣、軍中將領皆有人來太尉府打量這所謂的大陸天驕有何特殊,只是她們真正的關注點似乎不在凌青雲本身,而在於如何恭維秦月身上,對此陪同的秦月只是淡然笑納,始終保持着凌於衆人之上的超然姿態。
日復一日,不覺半月有餘,這期間凌青雲臉上的紅痕不曾消減,反倒多出一道呈交錯狀,背部與臂膀的疤更是時刻散發熱辣灼人的痛,當傷口開始潰爛,凌青雲不得不拖着疲乏傷軀在最簡陋條件進行清理,也就在這時,一陣幽風忽至,白袍之影如謫仙降臨,飄然而來。
“魏公子,近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