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神秘又帶着幾分淒寒,翩翩之舞捲起血花,本是一場召開於混亂之地的盛宴,剎那變故,激射一縷寒芒。
寒匕在手,本將靈鵲般飛過一寸咽喉,在寒芒激射時驟然轉彎,迎向寒芒碰撞激烈,只是本以死神姿態將掠奪者性命接連收割的寒匕在這寒芒面前卻真正遇到了小巫見大巫的窘困之境。
在那道寒芒面前,收割生命的匕首真正黯然,連同優美而妖異的舞姿僵硬半止,灰袍難掩妙曼的蓮臂屈曲迎難,僵持不過一瞬,宛如兇獸的寒芒繼續向前,掠過寒匕,直直衝向那道掠食者們即便付出性命也無法窺得的玲瓏身姿,光影一掠竟如石破天驚,灰袍裂,如玉似雪。
伴着幾縷青絲飄落,一張清麗動人的面龐終在灰袍開裂之時現於衆人面前,先前嘲笑與淺唱,給人以魔女印象的女子此時卻緊繃了臉,一雙赤眸眨也不眨地望向突然暴起的強敵——十數掠奪者中最不起眼的一人,但他此刻的表現卻勝過掠奪者的首領百倍。
“小八?”尚未死去的掠奪者驚愕地看着這一道寒芒,他們只覺這道光激盪出實質的冰雪極寒,只在出手的瞬間變將他們血脈凍結,被迷惑的心神一時清醒了,疑惑,驚駭,他們究竟何時鬼迷心竅,被這假扮羔羊的魔女害到這般田地,緊接着卻是另一種詫異:他們中最不起眼的老八,怎麼就驟然爆發,向魔女發起了反擊?
他們可是知道這魔女的手段何等厲害,似乎在他們還未見面時就着了道,心情浮躁難安,一見到這魔女,哪怕隔着灰袍就認定這絕對是一名毫無威脅的絕色美人,恨不得直接擄掠而來,更可怕的是這種魅惑太具欺騙性,他們的思維沒有被強行扭曲,而是被巧妙地誘導到一個誤區,以至於他們在着道的情況下還保持着理智——只可惜這份理智只讓他們淪爲牽線木偶,在對方設計好的舞臺上蹣跚獻祭。
而現在,老八不僅突破了這難以想象的精神囚籠,甚至還爆發出比老大更強大的一擊——這一道寒芒的威力到底有多強?該不會,是金身後期強者的領域吧?
驚駭,敬畏,卻無法吶喊助威,也無法轉身逃離,身體依舊僵硬,暫時驚醒卻無法掙脫傀儡之網,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已經超過他們干涉極限的神仙鬥法。
——下一瞬寒芒掠過,第一個斬斷的正是昔日兄弟的頭顱。
“八哥,你……”見得這一幕的黃髮青年只覺遍體生寒,終見那道身影回眸,藍色的眸子哪有平日的義氣熱情,深邃冷漠,宛如一座不見底的深淵,這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兄弟,這分明是即便混亂之地都令人敬而遠之的一尊修羅惡魔!
“就這麼屠戮兄弟,雖是一時,心也真夠狠的。”幽幽嘆息從一旁傳來,清脆悅耳,彼時的死亡之音在幾名倖存者耳中卻前所未有地動聽,因爲他們發現自己的身體隨着這道聲音恢復了行動能力,甚至比往日還要精力充沛,毫不猶豫地,面對死亡威脅的他們拔腿就跑,截然不同的逃跑路線倒也在這最危險的時刻展現了他們的默契。
可惜,這點默契並不能改變終將到來的結局。
隨着幾道烏光破空,施展十八般本領的掠奪者紛紛栽倒,他們似是被什麼攻擊擊穿了胸背,卻看不見傷口與兇器,而做完這一切的男子只是面無表情地重新握住手中兵器——似刀似劍,簡單卻像是爲殺戮而生的鋒利兵刃,悍然刺出!
人在動,劍在動,空間內的殘影便是殺意證明,嘲諷着對方心狠手辣的少女微眯雙眼,紅眸着透着忌憚,蓮步輕移將更玄妙靈活的身法展現,又一聲嬌叱,好像要憑這宛如天籟的聲音化解殺意與攻伐。
奇蹟出現了,嬌叱發出的瞬間揮劍身影當真減慢了速度,殘影迴歸本體,冷漠無情的面龐浮現幾分迷茫,但很快殺意便重新籠罩這具身體,冷得徹骨的低喝聲若令幽靈現世,兵刃悍然刺出,與寒匕交,金星濺血。
“果然有些門道。”冷漠的聲音傳出,這還是出手以來男子第一次開口,儘管冰冷得彷彿不含感情,少女卻聽清了其中的掙扎意味,嘴角輕揚,被劃出傷痕的蓮臂微微舒展,披着灰袍招架躲避竟似長袖起舞,小小血滴如從天上而來,天花散霧,權當助興。
“兄臺既不願出手,何不和和氣氣地談談,他們能給你的,妾身或許能給更多。”分明是普通語調開口,但只是發自黑髮少女之口便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魅惑力,便是冷漠男子的眸子都微微閃爍。
毫無疑問,這是一名隱藏身份的強悍殺手,無論技藝還是心性都磨礪得勝過金石,拔劍之時莫說金身,便是更高境界的靈華強者多半也難逃傷殘,可這樣一名殺手卻沒能第一時間將獵物拿下,甚至聽着平淡卻如天籟的話語產生猶豫。
她究竟是怎樣的妖孽?冷漠的表情下是驚濤駭浪,接下任務的他自然事先了解了目標的情報,知道那赤眸詭異,因此一開始就不曾與之對視,即便如此他依舊感覺到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力量制約着他的行動,令他難以對這名少女全力出手,令他的心靈因目標的一言一行漣漪陣陣。
倘若聽從她的意見或許也不錯,擁有如此能力的女子必來歷非凡,對他來說,這或許是改變命運的關鍵——當這種念頭剛剛冒現,男子猛地一聲暴吼,七竅流血,瞳黑如墨。
黑與紅,比之前都更爲激烈的煞氣自男子身軀洶涌而起,如化羅剎鬼神的男子再一次揮出兵刃,致命重影萬千,這一刻,再無留手與憐憫。
“在意志動搖的瞬間直接發動禁術斷絕情感?好可怕的殺手,絕不下金牌級。”秀眉輕蹙,沖天殺氣涌起的瞬間少女便明白了對手爲殺自己確實煞費苦心,專門準備了這種偏門而禁忌之術,七情六慾乃是人之本性,強行斷絕就如同抽離魂魄,將從根本上動搖自己的精神本質,輕則癡呆愚笨,重則身死魂滅,也有可能因此丟失自我,成爲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代價簡直比死亡還要沉重,也只有這種將任務置於自身之上的殺手才肯如此不惜代價。
在這種對手面前,她最擅長的手段無疑廢了大半,眼下只能憑身法與武技招架,黑髮少女神色愈發凝重,早不再是最開始的雲淡風輕甚至略帶舒愜,她寧願面對一尊天行境大能也不願對上這種令心靈都肯捨棄的瘋子,這招招搏命的混亂終究超出了她所適應的領域。
寒芒交錯,匕首與兵刃一次次相交,在碰撞中襲向對手的要害,煞氣激盪,留下一道道殘酷的痕跡,灰袍飄揚而散,如玉嬌顏血色漸淺,先前在舞步中令掠奪者凋零的少女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大劫,看似平分秋色,實是在修羅瘋狂的進攻下受傷流血,那傾注殺手決意的刃上攜着太重的寒意,每一次臨近,都是生命的凋零。
以這種趨勢下去,只是憑藉身法與尋常武技自保的少女終將在殺手堪稱瘋狂的進攻中敗下陣來,並迎來最悲慘的結局。
……
“到這一步了嗎?”便在一處不高的草叢中,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的凌青雲凝望着這令人窒息的場面,比花更嬌豔美麗的女子如蝴蝶翩翩,兵刃逼迫下灑盡鮮血,只要是人都會由於這美麗事物慘遭破壞的畫面心傷。
凌青雲不是常人,但他同樣承認少女確實極美,那動人姿態令人自生呵護之心,他也自然認得這少女正是剛剛分別不久的薇莉安,看來對方在與自己分別不久便徑直出城,遭遇一夥匪徒將對方解決,卻遇上一尊不要命的殺手,性命岌岌可危。
對於薇莉安先前的殺戮,凌青雲理解但不認可,他也看出那十幾人確實懷有惡意,自衛反擊倒是應該,但像薇莉安這樣貓戲老鼠般將對手戲耍宰殺未免邪惡了些,難以從中窺見憐憫之心,而今殺手出擊倒似天道輪迴,若是平常,凌青雲便感慨一聲,讓這魔女與殺手自己分個勝負,可剛剛與少女結緣的他卻很難就這麼袖手旁觀,儘管與其結識的只是他的一個假身份。
只是在出手之前,還有一個問題。
凌青雲眸子微閃,望向一旁,他能感覺到一道隱晦而強大的氣息便在不遠處潛伏,他不清楚對方是否發現了自己,但這顯然是一名修爲不下於靈華的強者,來得比自己更早,似乎等待已久。
此人的目標也是薇莉安?可凌青雲沒有感覺到半點殺意,莫非是負責保護她的強者?可如今少女身陷絕境也不見那人出手,猜不透那暗處強者心思的凌青雲只好默默等待,終不見半點動作,而那少女卻在刀光劍影中灑落鮮血,面色蒼白如紙。
再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
嘆了口氣,凌青雲邁出一步,響亮的鏘鳴隨之響徹原野!